黑,全部都是黑,仿佛浸泡在黑色浓稠的液体里,身体又软又无力,没有光,没有声音,仿佛被遗弃在世界的角落,淤泥包裹满身,淹没口鼻。
好累,真的好累,灵魂和身体都像走了千万里路,疲惫得手指都无法动弹,像个孩子般蜷缩在母亲的子宫中。
但包裹住我的不是温暖的羊水,而是粘稠、带着恶意的黑色液体。
迷迷糊糊里,我放弃睁开眼睛,但耳边传来细微的电流声,像有人在呼唤我的名字,传来蚊虫般的窃窃私语声。
我用尽全力辨别模糊的字眼,忽然那声音猛地加大,像锤子般砸向我的大脑。
■■■■!
灵魂在那一刻触电,杂乱的东西一闪而过,蓝绿色,棕色,红色以及大片大片的白涌进我的大脑——我努力伸出手想要抓住它,但声音离我越来越远——
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
我的灵魂在尖叫,恐惧几乎要将我碾碎,啊啊啊啊啊啊!我要失去它了,这样的认知令我害怕无比,心慌意乱……
不要……不要…绝对不要!!!!!
那是我的——!
我猛地坐了起来,手攥得紧紧的,牙齿也咬得紧紧的,脸腾地热了起来,好一会意识才飘回体内,对身体的感知逐渐变得清晰,首先感觉到的是手掌的刺痛,因为过于用力,手心多出月牙般的伤痕。
随后白色灰色黑色一起涌进眼睛,淤泥般的沉重褪去,只留下一片空茫的躯体。
我盯着陌生的房间,半晌,眨了眨眼,脑袋如生锈已久的齿轮般运作起来,仿佛能听到思考间的咔哒声。
等下,这里是哪里?
周围的装饰完全没有见过……
等一下,我,我是谁来着?
我胡乱地摸自己的脸,从下巴到眼睛,肉的触感一点也不熟悉,像触摸一个模型,奇怪又陌生,这把我吓得不轻。
这里到底是哪里,我怎么什么也想不起来?
刚才脑中里还残留着的梦幻般的印迹消散,抓不住一点字眼,越想越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好难受,头好痛。
我扶住额头抽泣了两下,分外想把自己蜷缩在一起,好难受……
我用被子蒙住头,像毛毛虫一样蜷缩在床上。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再次迷迷糊糊地想起自己失忆了这件事。
下意识地,眼泪湿漉漉地流了下来,我抽了抽鼻子,好废物啊……现在应该出去找人帮忙,去找警察,去找认识我的人帮我,但这里是谁的家、谁的房间?
恐惧爬上我的喉咙,扼住呼吸流动,我没有心思再继续哭,别写被子惊疑不定地聆听房间里的动静,除了自己的呼吸声外,什么都没有。
太安静了……就像在世界的角落、废弃的大楼里,不对劲,为什么什么声音都没有?难道我是神经病,不,精神病院不会有这么安静。
会不会有人囚禁了我?呃呃呃…千万不要啊,我赶紧检查自己的手腕和脚腕,什么都没有,皮肤苍白,像骷髅般的皮包骨,简直像个重症病患者。
我后怕地呼吸起来,没有疼痛不适,只是看上去可怕而已,我的身体应该还算健康,我吞了口口水,隔着皮肉感受起伏的骨头,心跳越来越快。
我的手臂没有力气,肌肉像不存在一般,这样谁都能把我杀掉。
用刀,用枪,就连枕头都可以,他们可以一刀毙命也可以不断折磨我,我越想越害怕,似乎可以预见冲出来一个黑衣人把我脖子给抹了,血流一地,或者掏出刑具剖开我的肚皮。
然而在我担惊受怕地过了五分钟,仍然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不禁为自己的猜想感到可悲,如此胆小怕死的人竟然只是躺在床上等待被宰杀的命运,我活着和蝼蚁有什么区别?
自我贬低一番后,勇气终于从内心深处冒出头,驱使我悄悄打开被子的一条缝往外面看。
暗金色装饰像西方宫廷式的门禁闭,缝隙严密透不过风,应该是安全的,整个房间像个牢笼,把空气也关了起来,冷色系色调的房间散发出不近人情的金属感。
我把防御盾般的被子掀开,小心翼翼地踩在地上,脚趾踩进毛绒绒的地毯,有点痒。
我试图找到自己还安全的证据——地毯是白色的,很容易被血弄脏,会很难处理。
床头放着的水仙花过于新鲜、桌面有更换时留下的水滴,如果想杀人,何必大费周章?
我看向头顶的巨大吊灯,祈祷它不会是见证我的死亡的目击者。
我疑神疑鬼地环视整个房间,在过于干净、高级感的卧室里看不出任何异样,比起活人居住过的卧室,它更像是设计装修杂志上才会有的精美图片,就连摆放在窗户边的桌椅色泽都出奇的完美。
像处于梦与清醒的边境,触摸到一层不真实的膜。
就在我恍惚地准备再踏出一步去同一室的厕所时,一道想法闪电般击中了我——
——万一有人正在监视我怎么办?
如果有人将我绑到这里,他一定在某个地方看着!
我迈出的脚嗖地一下回来了,但肌肉无力,踩在地毯上的脚打滑,天旋地转,我摔在了地毯上,脸颊磕在地板上,我直接发出一声响亮的痛呼,在整个房间里回荡。
天呐!一定会被听到的!我捂住嘴,紧张起来,死死地盯着门下的缝,一秒,两秒,三秒……三十秒,光仍然是光,没有任何变化。
我悻悻地站了起来,脸颊还隐隐作痛,觉得自己有点蠢。
没有人来?为什么?
难道真的没有人?没有人在看着我?
我瞪大眼睛放平呼吸,努力用余光去可疑的存在,花瓶,挂画……整个房间都非常地精致,甚至还有壁灯,我努力去看清楚那盏壁灯,作为装饰来说,它非常完美,但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直觉叫嚣着,让我犹如入迷般盯着它。
直到捕捉到细小的光、那微小的光,像针一样让我头晕。它很危险,我咬着指甲,直觉告诉我,它就是猛兽,下一口就要咬烂我脖子,隐隐约约地,我感受到了这种疼痛,控制不住地牙齿开始打颤。
它就在最右边,我的一举一动都被看到,现在我完全不敢动,不敢想象在那后面的人现在是什么表情,讥笑?无趣?蔑视?
我该怎么做?迈出脚,假装去上厕所,还是回到床上装死……别装死了!去厕所说不定有可能逃离这里!动动你的猪脑子!
我在心里怒吼,身体却机械地转身倒回床上,布料顺滑的触感让我觉得毛骨悚然,仿佛冷血动物的皮,通体黑色的被子吸收了所有光,就算睁大眼睛努力寻找也找不到一条纹路,如果血溅到上面的话,肯定看不出来。
恍惚间,我仿佛闻到了铁锈的气味。
我闭上了眼睛,血液全部冷却,奇异般地冷静下来,一瞬间压盖住恐惧和惊慌,然后自然地假装放松身体,起身往厕所走,还不忘揉揉眼睛打个哈欠。
我自己都觉得诧异,为什么能做出这种动作,像被演员附体,不属于我的东西挤占身体,木偶般滑稽可笑。
厕所里,冰冷的白光照在墙壁上,没有一丝污迹或者因为潮湿而发霉的地方,非常干净,整个空间大得让人觉得这是另一个卧室。
头顶的灯泡是透明的,看上去没有能够隐藏监控的地方。
我不敢放松,紧绷着转头寻找镜子,却被吓了一跳。
这是谁啊?
黑色头发下是一张苍白恐慌的脸,颜料般蓝得出奇的眼睛惊慌失措地盯着我,在我注视下,他的手摸上了自己的耳朵,痴呆般看着我,嘴巴微微张开。
我放下手,他也放下手,他在做我所做的动作,他在做我所做的表情。
啊……这是我。
我惊得后退半步,耳边传来金属碰撞在一起的声音让我心凉,我再次摸上自己的耳朵,小小的耳朵上有很多饰品,一个两个……一共有五个!
钉、环、钩、坠,各式各样,像个打洞狂热患者,恨不得将耳朵全部穿刺。
好恶心。我一下子反胃起来,对着洗漱台呕吐,喉咙抽搐般上下蠕动,但什么也没有吐出来,只有口水流下来,粘稠的液体顺着指缝流下,鼻腔拥堵呼吸不能,生理盐水失禁般流淌而下。
好恶心,好难受。
我又反胃了几次,终于忍住了,虚弱地打开水龙头洗了洗手,又洗了把脸,抬头看去,镜子里的人满脸滴水,眼角泛红,用一种看上去非常可怜的眼神看着我,仿佛在示弱般。
我猛地蹲下,有些崩溃地揪着自己的头发,对镜子里人的厌恶已经让我忍不住想要把镜子打碎,但我相信我只会把自己的手伤到而已。
我到底是谁……这恶心的模样真的是我吗?为什么我看到了只想吐?这是一个人对自己的长相应该有的态度吗?
一想到镜中的倒影,我的胃部就开始抽搐,生理性地厌恶。
雪白的瓷砖倒映出我的影子,阴魂不散,我躲闪不去看它,抬起头盯着灯,直到眼睛实在受不了白光才闭上眼睛,残留的光斑留在眼皮不肯走,我卑微地抽了抽鼻子又想哭了。
手揪扯头发时,不小心碰到了耳朵上的耳饰,好讨厌……我狠狠将他们拽下来,没有流血但把自己疼得不轻,繁复的脱卸过程让我想要站起来大叫,用刀切下恶心的耳朵!
我绝对不会认可这是我的身体!我的怒气像阴暗的虫豸,不安地在身体里爬行,窸窸窣窣作响。
最后一个摘下的耳钉上居然镶着钻石,黑色蓝色的钻石,看上去很贵。
我很疑惑,难道我很有钱吗?
从卧室到镜中的自己,我都有一股不属于此的排斥感,我真的是这幅躯体的主人吗?
像被金钱堆砌出来、被**填满的躯壳,真的是我吗?
突然,福灵心至,不应该啊,我神经质地想,有钱这个词,怎么想都跟我没关系,我直觉自己应该很穷,耳钉我自己都觉得贵,怎么会像买得起的人。
——难道,我是被人包.养而不是囚禁?
念头刚浮现,我的胃剧烈抽搐,呕吐的**从喉咙涌出,整个人像虾米一样蜷曲在地面上,可怜地泪液失禁。
像这样的人应该直接死掉,而不是让我的灵魂禁锢在其中,我吼叫宣泄心中的愤怒和悲伤,拳头无力地锤在地面,把自己疼得不轻。
可是我就是个懦弱的胆小鬼,从醒来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自己怕疼怕死,自怨自艾的愤怒更像是对自己弱小的厌恶。
我累倒在地上,无力地盯着天花板。
我想离开这里,逃到天涯海角,虽然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我只有一个想法:逃!像被大型动物追逐般的紧迫感让我又开始疑神疑鬼。
接下来要怎么办,浴室根本没有窗户,通风管道牢固地锁着,卧室的窗户外有层栏杆,不可能从窗户出去,唯一的出口只有大门。
我将自己抱住,保持僵硬的姿势蹲在厕所里,直到腿没了知觉,周围仍然没有任何声音,是隔音太好了吗?现在是白天还是晚上啊?
我分不清时间,迷失在大脑里。
为什么……没有人。
寂寞啊,这个世界如果只剩下我自己该怎么办?好孤独,眼泪刷地下来了,我哭了一会儿,最后向世界妥协,心中涌现破罐子破摔的畅快感。
我抽抽鼻子站了起来,假装神色轻松从厕所里走出来,麻木的脚心就像踩在针上一样痛,扎得我又泄了气,苦闷地回到床上,像虾米一样蜷缩起来。
我狠狠地揪了一下腿,痛感因为血液不流通都不强烈了,不想出去,我闭上眼睛,不想做任何事情,让我睡过去吧。这里没有我想要的东西。
正当我陷入悲伤中时,房间的门咔地响了,随后被吱呀推开。
我身体一震,动弹不得,脑袋瞬间空白,下意识地就放轻了呼吸,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耳朵。
有一个人走了进来,但是……没有呼吸?!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一章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