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渴醒的。

喉咙干涩得吓人，有股铁锈味儿，我咳嗽几声，急切地舔嘴唇，床柜上有昨天的水，我将它一股脑灌进肚子里，又被呛住了，撕心裂肺地咳嗽，肺都要被咳出来了。

我撑着床柜缓了好一会儿，胸口心跳得很快，这具孱弱的身体好像下一秒就要散架，有时候会有心悸的感觉。

我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去浴室里洗澡后好多了，穿好衣服，在门前深呼吸后才打开房门。

棕发女性笔直地站在门口，是康妮，我惊讶地叫了她一声，还在游神的康妮立马精神起来，她穿着运动装，肩膀上披着毛巾。

“诚先……啊不，阿诚，你醒了呀。”

“嗯，你在门口是等我吗？”我问。

运动装。

好像昨天说了要一起运动这件事。

“对。要一起去晨跑吗？”

康妮充满活力地说，说完她犹豫起来，挠挠脸颊:“如果不去也没关系。”

“我也想运动运动。”我说。

“可以等一下我吗，我去换个衣服。”

我再次回到房间，康妮的活力几乎扑到我的脸上，和她相比，我似乎弱得过头了，按照她的强度去晨跑的话，我坚持得下来吗？

虽然也有锻炼身体的想法，但是依然有种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我换好运动服后跟着康妮往外走，她告诉了我跑步的范围，沿着小路一直跑就可以了，但我一眼望去，这条路根本没有尽头。

在一起做准备运动的时候，我的心里越来越没底，跑了几步勉强能够维持呼吸。

康妮跑得很轻松，我知道她在压制自己的速度跟我并排跑步，我可以让她先跑，不用关照我的，但一跑起步我就紧紧闭着嘴，根本没有其他精力开口说话。

不知道跑了多久，我的喉咙开始刺痛，两条腿越来越重，如同灌了铅迈不动脚步，但我身边的康妮呼吸均匀，轻松自在。

为了不丢脸，我尽了最大的力坚持下去，视线晃动模糊，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跑到哪里，胸口宛如破洞漏风般疼痛。

“阿诚，休息一下吧，你还好吗？”

康妮慢下脚步，关切地看着我。

我的双腿卸力，一个扑通跪在地上，像条将死的鱼一样大张嘴，疲惫得顾不及自己的形象。

“哈……哈……”

呼吸不过来，脑子里都是一片空白，汗水啪嗒啪嗒地往下滴，还流进了眼睛里，我没力气去擦，眼睛被刺激得流泪，泪水和汗水一起落在地面，非常地狼狈，与此同时，羞愧的情绪让我更加脸红了。

口鼻急切地争抢空气，我持续喘气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勉强从地面上站起来，想要寻找康妮的身影。

说完第一句话之后，她就没有再说话，我后知后觉，这份安静实在是异常。

我喘着气，在几米远的大树下发现了她。

康妮正站在树前抬头看什么。

迈第一步的时候腿软得像面条，我差点又摔倒，但还好我站直了，头轻脚重地向她靠近。

“康妮、咳，你在看什么？”

“嘘。”

她背对着我竖起食指，往树上指，“上面有一只鸟。”

这颗树繁密又高大，风吹过树叶窸窸窣窣地摩擦彼此，阳光被叶缝打乱，形成数道光柱。

我抬头看去，在树杈间站着一只麻雀，灵活地看来看去，时不时扑棱一下翅膀。

而此时我品尝到了嘴唇上汗水的咸湿，窘迫之情腾然而起。

这只麻雀没什么特殊的，我不明白为什么要看它，或许她是为了不让我过于难堪才这么说。

我嗯了一声当做回复，暗自抬起手想擦干净头上的汗水，但康妮还是没动，她看了我一眼，莫名地说:“你看出了什么？”

几乎同时，我浑身的汗毛竖立，一股冷意扑面而来，仿佛身处冰窟。

这不是康妮！

之前在休息室里出现的一幕再次浮现在脑海里。我脑中警铃大作，那只麻雀还在原位，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发生。

“康妮……我们为什么要看它啊。”我假装平静地问，但其实后背已经开始发凉了。

康妮慢慢靠近我，距离越来越近，直到她的呼吸打在耳侧，让瑟缩，她在我耳边低语:“伊藤诚先生，你再仔细看看。”

她靠得好近，这个距离没有逃跑的可能，她的手随时都可以掐住我的脖子，或者用刀捅我。

我全身紧绷，不敢看她，用力地盯着麻雀，绿叶，阳光，小鸟，越看越头晕，好像要陷入混沌的漩涡一般。

陡然麻雀惊叫一声。

嘭！

好像有一把锤子敲在头上，我屏住了呼吸，突然出现的蛇咬住麻雀，身体紧紧地缠住它。

什么时候出现的蛇？

我睁大了眼睛，试图看清楚所有，蛇蓝色的鳞片发射着冰冷的光。

它的眼睛……它的眼睛是不一样的颜色。

和蛇对视的同时，我的大脑刺痛，迫使我低下头，紧紧地闭上眼睛。

“你变弱了。”

‘康妮’轻声低语:“就像这只小麻雀，很容易就可以被蛇吞掉，伊藤诚，现在的你太弱了。”

她，他还是它？我不敢回话，不管是谁，她好像讨厌着我，‘康妮’离我远了点，她用平淡地语气继续说。

“从醒过来到现在，你生活得也太快活，被精心照料，无忧无虑，过不了多久就会成为无知的宠物，对于外面的世界你一点也不好奇吗？”

“这几天又有很多人因为你死了哦，晚上睡觉的时候你有没有做噩梦？梦到孤魂野鬼恳求你放过它们的灵魂，安心地活着的感觉不错吧。”

‘康妮’天真无邪地笑了起来，从她的笑声里我感觉到深深的恶意。

我如鲠在喉，我也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被她指责一通，罪名落在头上却不能反驳，不禁悲从中来。

“真的……有人因为我死了吗？”我问。

‘康妮’呲笑了一声，这声让我心里发凉，她说:“看沢田纲吉把你关得多严实。”

“罪恶不赦的人竟然开始担心别人了。”

“可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弱气地说完，又紧紧地闭上自己的嘴，试图以此逃避指责。

‘康妮’看上去和平时截然不同，很难形容是哪种感觉，令我浑身难受，她的眼里仿佛有凝成实质的攻击性，看一眼便能划伤我的灵魂。

“想要我告诉你发生了什么吗？”‘康妮’说。

我抿了抿唇，心里知道‘她’是不会告诉我的:“如果……可以的话……”

“可以是可以，不过我有个要求。”

‘康妮’微笑着:“我是谁。”

“伊藤诚，我的名字。”她满怀恶意地说，“等你想起我的名字。”

我一时语塞，看着‘她’说不出来话，‘康妮’向我笑了笑，‘她’抬起手将树上攀爬而下的蛇引到自己手里，蓝色的蛇吐着信子盯着我。

它的眼睛一蓝一红，很诡异。

“啊，对了。在黑||市高价通缉你的人加价了，悬赏目前为十亿美金，你猜暗杀你的人现在到哪里了？”

“你不会真的以为沢田纲吉能够保得下你吧。”

‘康妮’抚摸着手上的蛇，明暗不定的双眼紧盯着我:“如果你信任他，他有为什么要监视你呢。”

监视。

这个词刺痛我的神经，陷入如做梦般的迷幻中。

四周的一切不真实可信，谁能保证这附近没有监控呢，要是现在我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看着，我该作出什么反应……我焦虑地往四周看。

但什么都看不到。

识破了我的担忧，‘康妮’宽竟然宏大量地说:“别担心，这里没有监控。”

‘她’说:“要找到一处没有监控的地方可是很费力的，好在Reborn不在，你该庆幸他不想看到你，一个人去日本追查莫无须有的东西了。”

说完‘她’像被逗笑了似地畅怀大笑，比之前虚伪的笑容真切许多，但说话的内容让我更心惊。

“背叛Reborn说不定是你这辈子干得最糟糕也最正确的事了，说不定下次他回来就要一枪解决所有问题……该怎么办呢？该怎么活下去呢？让自己变成这幅模样却在达到目的之前就死掉，真是太可悲了。”

‘她’怜悯地看着我:“但谁让你是个人渣呢。”

“自求多福吧伊藤诚。”

说完这句话，‘康妮’手中的蛇化作阵阵烟雾，头晕的感觉立马消失，意大利女性表情旋即变得迷糊起来，看清眼前的人是我，她笑了起来。

“休息好了吗？我们可以跑回去了……诶，你还好吗？”

此时我的脸一定是苍白的，脚底都在发冷，看着真正的康妮关切的样子却让我不寒而栗，刚才发生的一切还历历在目，我勉强向她笑了笑。

“没事，可能有点低血糖。”

“啊！那我们走回去吧，如果你头晕的话，我可以背你。”康妮关切地说。

“不用了，我们走回去吧。”

康妮点点头走在我身边，时不时观察我的脸色，我没有精力跟她交流，脑子里全是另一个‘康妮’说过的话，‘她’的话有多少可信度我不知道，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么这里四处都有监控。

我的猜想没有错。

但是为什么？

沢田纲吉昨天才跟我坦诚地说了自己的过去，他说他信任我，但却还一直监视我，为什么？仿佛有一大团乌云笼罩在头顶，随着想法一步步变得越来越重。

唯一幸运的事就是今天沢田纲吉很忙，匆匆吃了午饭就上楼去了，我也不用应付他了，毕竟我的演技很差。

借用身体不舒服的理由，摆脱掉康妮和里奥，我先回到了房间，在看到房间里的壁灯后我的心情更加沉重的，它一直屹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地注视我的一举一动。

逼得我想要砸东西，或许还可以通过这个毁掉它，但是我没有力气了，我只觉得很累很累，像一潭软泥，除了抱头自泣什么也干不了。

我害怕扮演不好伊藤诚，一听到这个名字我就想吐，反胃。

镜子里的脸很陌生，太陌生了，我不知道这是谁，我只是被塞进这幅身体里的游魂，被迫承受灾难，这难道就是地狱吗？

要我尝完十八种苦难才能解脱的阿鼻地狱，我宁可皮肉绽开也不想受精神上的折磨。

为什么要告诉我……为什么要折磨我，我不想知道谁因为我死了，也不想知道我到底背叛了谁！

这只会让我痛苦罢了，难道我变成只是为了逃避这一切吗……我自怨自艾地床上哭了起来。

这里的一切都不属于我，我只感觉到了陌生和排斥。

或许我该自||杀谢罪，我做了那么多错事。

我睁着眼睛平躺在床上，天花板黑乎乎的，什么都没有，我死掉的话也可以一切都风平浪静了。

可是……眼泪却在流个不停，我不想死，某种执念在大脑里滴滴作响，像攥住我的呼吸，在身体里生了根的情感紧紧拴住我的身体，令我快要呼吸不过来。

从苏醒到现在，冥冥之中我觉得自己需要找到什么东西。

但我只找到了一堆麻烦和兜里的戒指，一想到和很多人扯上关系我就感到万分的疲惫。

我想要找到什么，可它不在这里。

‘康妮’说过，‘在达到目的前……’，如果我是故意将自己变成这样的，我到底想要什么？

‘她’肯定知道，如果要让‘她’开口就要知道‘她’的名字。

‘她’是谁？

异能、多重人格、附身……

无数个猜想充斥我的脑袋，其中一个格外具有存在感，雾守，沢田纲吉昨天提到的一个名字，六道骸，在那条蛇的眼睛里，红色的那只里有个六的汉字。

会不会太简单了……

不管‘她’知道什么，明天一定要试一试，但‘她’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如果‘她’讨厌我，会告诉我实话吗？‘她’的恶意是假的，仿佛隔着一团雾，不知道究竟是怎么想的。

明晃晃的恶意在眼前，我却要相信‘她’的说法，而去怀疑沢田纲吉吗？？

他们都不想告诉我事情的起源。

每个人都在撒谎。

我不能懦弱地倒在这里，我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个我迫切想要找到的东西，我一定要找到它。

我将手掌握成了拳，抓住空气，握着所剩无几的勇气，好像这样就可以安心一点了。

日更修文到存稿没有[墨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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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