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你见证了伊邪那岐、伊邪那美兄妹的苏醒。
这对兄妹非常有趣。
你这样下定论。
“是在说兄妹本身的有趣程度吗?性格什么的?”
“或许有一点吧。但我现在已经不对这感到好奇了。”毕竟你的好奇心向来来的快去的也快。
你回答淤母的问题:“不如说是更有趣一点的东西,比如他们所携带的责任啊使命什么的。”
你对他们有一丝好奇,但严格意义来说,你并不在意他们本身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他们诞生的意义、对世界的影响,这才是你关心的。
当他们受隐身天神的命令,拿着长矛去搅弄海水,提出一片稳固的陆地的时候,你切实地感受到一阵成型的风吹过。
那或许是时间吧,更准确的说,或许应该叫作历史。
你又不禁回想,当你和淤母出生的时候、游历世界的时候,也会在某处有一阵风吹过吗?
你其实知道答案。
岁,你和淤母在苇原新生陆地上的旅途也已经结束。
不知多少年,伊邪那岐、伊邪那美兄妹又奉天神之命建立起了通天立地的天柱、用以作息的殿宇。
在建造的过程中,他俩曾找到你询问该如何修建天神令下的造物。
你并不乐意与他们交谈(淤母对此许以附和),于是只是随便糊弄了几句话语。
“既是修建天柱,自要让那向上的触达高天,向下的扎根黄泉。”
“至于那栖身的殿宇——”你想起被琥珀树脂包裹的幼虫、未成形便消散的风,以及那探寻不得的黄泉之地,“便让它既能盛放初生的啼哭,也能承载最后一声叹息。”
你是说,这座宫殿既然已经作为生身栖息的场所,自然也该为死灵能够安息而留出空隙才对——
——毕竟你确实很好奇他们是否会死亡?死后的去处又是否也被黄泉所容纳?
你看着眼前这对兄妹,看着他们沾染了海水和泥沙的身躯、紧紧相握的双手,以及神情恍惚的面颊,闲适地靠在淤母怀里,露出奇异的笑容(兄妹俩莫名其妙地浑身一个激灵)。
——当然,这些话就不必明言了。
“话又说回来,你俩既然已经背负创世之命,又何必向旁观者讨要答案呢?我也只不过是终将沦为边角的贫弱存在罢了。”
哦,你听到身后的淤母发出了非常不雅的“啧”声了。但是也并没有更激烈的反应,你也就心安理得地不予理会了。
“并非如此!”兄妹中的哥哥率先开口,但也就是开口这一句,他便吭哧吭哧地再说不出下一句话了。
——嘴笨。
“以阿夜命的智慧、、以及淤母命的容颜,自然都是逸群卓绝,足以永世长存的存在。”然后开口的是妹妹,显然,她的口舌相当甜蜜伶俐。
“您、、与您兄长的答案又怎会如您所说,是旁观者的答案呢?”
这下,你感觉到脑后倚靠的胸膛在震颤了,想必是自恋的淤母忍不住开心得轻哼起来了吧。
好吧,你要收回前言了。
这对兄妹(你是说,特指妹妹)本身的性格挺有趣的。
你开始好奇起来了。
岁,伊邪那岐和伊邪那美修建了天之御柱和八寻殿,随后结合生下了孩子。
“不过是个畸形的孩子。没有手也没有脚。”伊邪那美的声音在你耳边响起,“兄长认为这孩子不详,所以我们将他放入苇舟中顺水送走了。”
你未置一词,只是听着她慢慢诉说——
“西川吗?如果水蛭子大难不死,说不定会落入我和淤母手中呢。”你轻笑两声,“我们正在附近寻找某样东西。”
“是吗?祝愿那孩子能得到阿夜命的青睐。”
你与伊邪那美的声音虽近在彼此耳边,但身体所处却相隔甚远。之所以能彼此通话,是因为之前交换过沾染对方气息的随身物件。
——只听着声音确实比亲眼看见两兄妹出现在你眼前顺心多了。
如你所想,那个被放在苇杆编造的小舟里玩水上漂的小孩遇上了你和淤母。
白发的、被简单描述为“无手无足”、实际看起来更像是发育不良手足萎缩的畸形小孩,安静地沉睡在小舟里。
在淤母上前查看的时候,突然睁开了眼睛。
你凑上前,看见金色的眼睛,如同他的父母一般的颜色。
“……这孩子,不会死去吧?”淤母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小孩的脸蛋,似是在确认一件事实。
你见蛭子不哭不闹,也放心上手,捏住他的脸颊肉左右摆弄头部和身体,确认其身体状况确实好的不得了。
看起来即便身体残缺,但大体上毫无疑问是和他的父母、和你以及淤母、和在你们之前诞生的存在一般无二的生物。
“你的动作这样没轻没重,真的不会惹他哭闹吗?”
“……”你看一眼蛭子滴溜溜转着眼睛看你和淤母的乖巧模样,“这不是乖得很嘛。”
说起来,你也曾仔细认真地研究过你和淤母的身体,虽确如伊邪那美所说有“一处未合,一处多余”的情况,也试着做过“填塞”的行为,但并未产生孕育生产的后续。或许这就是天神懒得在终将沦为边角料的角色上浪费笔墨、于是选择彻底杜绝后续的结果吧。
因此,你对自己不会拥有的、该正式称为“神子”的存在还挺好奇的。
“——大不了送他点东西补偿。”
如此说着,最后真的在浅薄的好奇心得到满足、研究透小孩、放他继续水上漂时送了点东西出去。
“为什么送了几根枝干?”
“柳条柔韧,苇秆中空。这孩子在水上漂流,渴了饿了自可用其解决——如果确实会渴会饿的话。”
“——哈?这孩子还这么小呢,更别说身体也并不健全。”
“呵。我倒想问你为什么送了几支芦花?”
“芦花洁白柔美,虽不及我千万分之一,但赠予他也能起到睹物思人的作用,助他牢记今日所见到的、来自我无与伦比的容光。”
“又在自恋了吗淤母?”
“事实如此。他在打量你我之时分明长久注视着我。”
“……”
在断断续续的拌嘴间,你找到了你所寻找的东西。
岁,那对兄妹又一次结合,随即伊邪那美诞下了淡岛。
“可惜。淡岛也并不健全,那是一片会随波漂泊的岛屿。”伊邪那美又一次联系上你,语气淡淡地说道。
“奇怪。”
“确实很奇怪对吧?”
两次孕育,两次诞下畸形儿。
“我和兄长有去询问产巢神哦。祂降下谕言,说是因为我先开口说话的原因。”
你倒是知道这个“说话”是怎么回事:在伊邪那岐、伊邪那美兄妹结合之前,两人会围绕天之御柱相对而行,然后在相遇时赞美对方。
你是不理解这个举动到底是何意味啦,但是你尊重他俩。
——这应该就是两个人之间的小仪式吧。
“应该让兄长先开口说话。”
“呵。”听完产巢神给出的原因后,你未置一词,只是态度微妙地哼笑出声。
“之后兄长和我会照产巢神所说再尝试的,如果成功产下正常的孩子,就自然皆大欢喜了。”
“如果……?”你试探性的假设。
另一面的伊邪那美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呵呵”了一声。
于是你自顾自地转向你想要进行的话题:“对了,淡岛,送我吧?”
“好哦,当然没问题了。看来阿夜命很青睐它呢。”
“派的上用场啦。”
你要来了淡岛的所属权,又从角杙命和活杙命那借(拿)来了几株白色幼苗。
顺着西川而下,远离天之御柱与八寻殿所处的方向,在天地已彻底稳固清明的时间点,有一处清气与浊气混杂、以至于团团浓雾围绕包裹在一起的地方。
那是你所寻找的、与周围格格不入的特异点。
你在此安置淡岛,将幼苗插入土中。
那幼苗不断地、不断地生长。根茎向下蔓延,穿透土壤,深入海水,扎根地底;枝干则向上伸展,开枝散叶,开花结果,落地生根。
等你带着赖在角杙命和活杙命那拈花惹草的淤母回到淡岛上的时候,茂密的森林已经占领了整座岛屿。
“色彩过于单一,实在显得乏味。”
“本就不做观赏用。”
“既要我长期待在这里,如此单调空乏的住处未免堕了我的颜面。”
“好吧,只能再去角杙命他们那借(拿)一些种子了。”
“要细细挑选。”
“当然当然。自然会挑选一些能够匹配得上阿兄绝世美颜的华美艳丽的花种了。”
“阿夜,你又说错了。没有什么存在能配得上我。哦,你当然除外。”
岁,你和淤母长久地居住在淡岛上。你认真地调查研究着这处特异点,时不时地,听从淤母的指挥,在各处撒下各种花种。
——幸好,你当初借(拿)了足量的种子,足够淤母霍霍。
直到花种播撒完,淤母又开始琢磨着修建华美的居所。
按他的话来说就是——
“枕花宿草固然美丽,但不及金玉楼台。这才更与我相得益彰。”
在此期间,伊邪那美仍旧在与你保持联系。
从对话中,你得知这些年她陆陆续续诞下了各个岛屿、陆地,供生灵居住的、坚固的土地越发宽阔、富裕。
——当然,与你和淤母所居住的淡岛依旧有着十足的距离。
随后,她告诉你接下来伊邪那岐和她会诞下“神子”。
创世之命加诸于身,你倒是理解两人如同赶场子一样不停歇地忙活的行为,但偶尔还是忍不住在内心嘘两声。
——所谓使命之子,或许就是指被命运指使得团团转的孩子吧。
——哦,这句话听起来还挺有道理。
但在那之后,伊邪那美就不再与你保持联络。
你猜想,或许是如你、她这般意识清醒的健康“神子”的诞生,让她得以加强与他人的联系,不用再从你这里来索求心理上的慰藉了吧。
——或者,已经疲于应对众多“神子”而无力再与你交流了?
岁,你所持有的对特异点的好奇心出奇浓厚,一直以来你都沉迷于研究之中。
当淤母从各地搬来名贵材料,把心目中的完美居所修建大半时,你久违地听到了伊邪那美的消息。
——伊邪那美在生产“火神子”的时候被其火焰灼烧,死去了。
真的假的?
你想起来许久许久以前所好奇的问题。
——如你这般、如伊邪那美这般的存在,是否也会死亡呢?死后的归处又是否也被黄泉所容纳呢?
——原来真的会死亡啊。原来真的连神都会回归黄泉啊。
你下结论。
你向仍在苦苦思索如何完善房屋的淤母知会一声,离开了淡岛。
岁,当你到达黄泉入口的时候,前来寻找伊邪那美的伊邪那岐已经离开了。
嗯,或者说“落荒而逃”更准确?
听闻新生的孩子烧死了自己亲爱的妻子以及妹妹,怒不可遏的伊邪那岐挥剑斩杀了“凶手”,随后来到黄泉想要将自己的妻子带回此岸,结果却在目睹妻子腐烂惨白的面容之后快速离开黄泉,就连心爱的妻子亲自来追他都没能留下。
——嗯,确实是“落荒而逃”没错了。
“真是有趣的局面。”
“阿夜命?”从黑暗中、目无旁物的漆黑中,伊邪那美苍白美丽的面孔在一缕红光中显露出来,“您为何会来此?”
“验证猜想罢了。”
“即便是贵为众神母亲的伊邪那美也会在死后归于黄泉,没道理被伊邪那岐斩杀的火之迦具土会如外界所言化为了众山神、依旧残存世间啊?”
“——顺带一提,我是‘分身’‘转世’不等于同一人派的。”
“能在漆黑无光的黄泉中得以看见你腐化的尸身,正是因为那个孩子也在黄泉吧?”
“伊邪那美,已经厌烦在外面的生活了吗?”
“呵呵。”如有实质的漆黑中,红色的火光愈发炽亮,直到与伊邪那美相隔一段距离的你也能看清她苍白的身影与蜷缩在她怀中的红色的孩子,“阿夜命依旧如此聪慧。”
她走上前来:“或许兄长也清楚我的意愿吧,但是他的作态依旧令我伤心。”
如此说着的她,面上挂着柔和的笑容,语气也依旧平静。
“与他赌咒每日将数千生灵拽入黄泉的你和现在的你是同一位伊邪那美吗?”
“哈哈,以不同的面孔面对不同的人也不是什么坏事,不是吗?”
你就这样东一句西一句地与黄泉的伊邪那美交谈着。
“如果伊邪那岐未曾离开,你真的能够离开黄泉,重返世间吗?”
“谁知道呢?阿夜命。至少,我无法想象从黄泉重生的画面。”
“被拽入黄泉的生灵会包括我吗?”
“嗯——这自然是看阿夜命您的意愿了。”
“欸——那你等着那一天哦。”
你并没有让伊邪那美多等。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