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那天的所谓对抗赛最后也没打出真火，除了铃兰，密鲁菲奥雷的年纪普遍比纲吉这边大，他们在白兰手底下接受过的训练也比现在以普通人为主的彭格列学生们多。

输得挺惨烈的，尤其是对上了雏菊的山本武和对上了桔梗的狱寺隼人。

都被耍了一通。

好恶趣味的人，纲吉看着眼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狼毒，对方知道超直感之下幻术基本没用，又都对这些事谈不上兴趣，是以彭格列这边连输两场之后，他们大眼瞪小眼了一阵。

沢田千代的笑容还是绷得住的，看纲吉这边还没结果，抽身出来柔声细语地安慰那两个争强好胜的少年。

争强好胜的山本武毫无阴霾地笑，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口吻也很随便，“嘛，人家技高一筹，输了就输了，游戏有输有赢很正常。”

狱寺隼人双手插兜，偏头看着海面，一边听沢田千代讲话一边点头，眼睛半垂着，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只是抿紧的唇角，似乎描绘出了一种阴沉又寂寥的假象。

狱寺隼人在沢田千代讲到劝抚的词句时，适时露出一点深有所感的被打动的表情。

他对辞藻华丽的假大空画大饼见得多了，这些上位者施恩与刻意亲近的手段反倒叫漂泊数年的他厌烦，在被选中派来日本辅佐彭格列十代候选之前，他是见过九代目的，有老者被繁华和强大铺垫而成的浑然天成的气势在前，任何掺杂着利益的言语都伪善得要命。

他是彭格列九代目亲自邀请加入十代家族的Mafia杀手，他的确漂泊无依没有归处，但他有自尊，不会随便捡根寒枝还能骗自己是在凤栖梧桐。

能和高位者真切的关照比肩甚至胜出的，只有少年人一腔纯然的赤诚，而非夹杂了不知道多少己身私欲的空谈，他现在待在这里，也是为了九代目的请求，九代目希望他多看看彭格列的十代候选。

没有说出确切名字的暗示让狱寺隼人若有所思，他暂时停留了下来。

狱寺隼人是个天才。

年少的天才。

总是会去追求一个特别与独一无二的。

要成为首领的左右手，要成为首领特别的那个人，要成为被选择、被信赖的那个人，而不是被隐瞒着、被拒绝着的可怜虫。

好像黄粱梦一场，醒后却人财两失，什么都没得到就算了，还把本就拥有不多的一切都丢失了。

狱寺隼人眼中的首领对部下，当然既要有距离感，也要懂得亲近，但亲近可不是这种高高在上、好像自己只是她收藏室里的象征藏品、通关奖励一样的虚伪关切。

那种亲近和九代不一样，但狱寺隼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他就是，在寻找着那种很特殊的来自他想要追随的首领的亲近。

神会垂怜他的信徒吗？

狱寺隼人手搭在烟盒上，到底没有再拿出来。

沢田千代劝过他，不要吸烟，有害健康。

狱寺隼人当时咬着烟没点燃，苦涩的烟草味道从口齿一路进入喉管。

他漫不经心地挑眉，眉眼柔和下来就乖顺得过分。

“我还以为千代小姐您很喜欢呢？”

摸不准他话里的意思，但忠犬可不会阴阳怪气他的主人，沢田千代下意识把这句话延伸到了忠犬为讨主人欢心与注意力而做出的歧义行为上。

当下就略有些羞涩的表示：“这样的隼人确实很帅，但还是要注意健康哦。”

她可能没发现，后半句话时游移的眼睛和咬字的停顿，把一切都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比起所谓健康，她更在意狱寺隼人帅气的形象，那是一面活着的招牌，很有面子的一件事。

她不认为Mafia抽烟喝酒有什么不对，这份心态下，这种阻止轻飘飘的落不到实处，假话、空谈、无聊的行径，一些作秀。

狱寺隼人垂下头，恭敬谦逊，毫不意外地发现沢田千代又一次因为他的容貌晃了神。

她总是这样，倒也说不上花痴之类的，欣赏美好的事物是人的本能，狱寺隼人厌恶的，是其中蕴含着的不曾掩盖过的势在必得。

狱寺隼人一直知道自己长得好，但他很不喜欢。

年幼时总会遇到因为长相而对他心存偏见或别有所图的人，虽说和烟.雾.炸.弹隼人这个外号一起出现在世界上的，是被炸得血肉模糊的尸体，但总有人前仆后继地告诉他，天呐，狱寺，你长了一张超级好看的脸，怎么不笑一笑呢，你笑起来绝对好看！

他只是想做一个最优秀的部下、最被人需要与信赖的左右手，他只是想找到属于自己的价值，那和他的长相又有什么关系。

笑不笑和他的事业有什么关系。

长达一年的相处，让狱寺隼人深刻意识到，彭格列明面上的十代第一候选，是一个看起来强大无比，但内心贫瘠得让人为之可怜的肤浅之人。

她没有信仰，没有信念，没有目标，她把彭格列当做是一个游戏，而首领的位置是她如囊中取物的结算奖励。

狱寺隼人特别讨厌这个。

【36】

游戏结束后，白兰笑眯眯地跟了过来。

他知道这里不会有谁把他对纲吉的告白捅出去，肆无忌惮地和沢田千代闲聊，他什么都说，看起来很好相处很亲近的样子。

沢田千代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她只追完了家庭教师的动漫，从铺天盖地的剧透中知道白兰最后也会成为伙伴，不知道具体过程，她很是坦然的接受了。

因为狱寺隼人来的那一天可没有踢过她的桌子，虽然当时剧情没对上沢田千代慌乱了一阵，但放学后直接效忠的狱寺隼人把她心底的怪异带走了。

她猜肯定是因为几天的观察后，发觉她能成为一个远比废材纲更优秀的首领，不用进行那些不知道在做什么的胡闹考验。

狱寺隼人隔在他和沢田千代中间，对于白兰偶尔轻飘飘的调侃毫不在意，只是机械性的完成部下的职责。

纲吉踩着沙子，身边是笹川京子。

柔顺的海风也不愿意吹乱少女的头发，她撩起一点发丝别在而后，浑圆的大眼睛中流淌着恬静安谧的情绪。

一时之间，他们的气氛很是融洽。

京子，这个女孩子，是主世界那孩子在无翼天使降临之前唯一的光亮。

这份光亮柔和不刺眼，没有带着硝烟与铁锈味的攻击性，是少年时代最柔软最隐秘的隐隐渴望。

因为她是个很温柔的人。

只有她不会对纲吉报以异样的眼光。

她看谁基本上都是这样的，因为她本性善良，但在沢田纲吉的世界里，她是那么多人里的不同。

沢田纲吉的世界，节点从来只有一个，reborn。

他来之前，世界纷纷扰扰与他毫不相关，每一天都是得过且过。

他来之后，带来了整个世界的光亮。

那份守护的觉悟，沢田纲吉拥有，并为之感到由衷的雀跃。

他可以守护别人。

哪怕是遍体鳞伤，沢田纲吉永远会为了能够守护重要的伙伴而欣快。

所以，对于把无辜的人们牵扯到未来这件事中，沢田纲吉一直很痛苦，隐瞒也好，实话实说也好，光是让她和小春看完了选择战的大部分过程，就已经让他为此感到深深的歉疚了。

这本不是她们的事。

这甚至都不该是笹川了平和山本武的事。

纲吉看过了他所有的仿徨，看过了他所有的坚决。

转眼看自己这边，小春因为真正和黑暗面无关，一年来就只有上次七夕大会见了她一次，其他时间基本查无此人。

也挺好的，Mafia的世界还是太危险了，一些平行世界里不乏被深刻伤害到的她。

多么痛苦。

她可以继续延续自己原本的人生，在这一点上，纲吉也会感谢沢田千代。

reborn什么都好，就是为了给沢田纲吉加上往前走的砝码，把太多人的感情牢牢绑在了他的身上。

让他坚强，让他勇敢，让他柔软。

也让他痛苦时心如刀割，深深的后悔。

纲吉偏头看着笹川京子。

“京子。”

笹川京子轻轻应了一声，温暖的眼睛带着笑意，“纲君。”

“以后如果没有重要的事的话，离千代姐远一点吧。”

笹川京子手背在身后，“这是纲君的意思吗？”

“……”纲吉无言以对。

“我知道了。”

笹川京子微微笑着，“看来纲君不是很想和我做朋友呢，我还以为我在纲君眼中是稍微不同的，看来是我误会了。”

“……抱歉。”纲吉闭上眼，睁开时已经不再疲惫，他握紧拳，“我已经做好决定了。”

笹川京子垂在腿边的指尖轻微痉挛，“纲君，还记得你救我那次吗？”

“不记得了。”

说完，他快步离开，不愿意去看少女的反应。

笹川京子安静地看着他的背影，单薄的少年像是当年一样，依旧细瘦的胳膊在那时挡住了想要报复哥哥，以至于找上她的小混混。

“哥哥……有时候也会想要成为像你那样的人呢，像你一样强大的话，任何困境都可以被一拳击破吧。”

【37】

又是一年夏日祭。

被抓着换上了浴衣，纲吉任由沢田奈奈折腾。

沢田奈奈对他乱翘的头发实在是没办法，一边打理着一边低声道：“小纲，好好玩哦，有什么想吃的自己买就是了，给你的钱没有放在小千那里，自己走一走，可以晚一点回家没有关系，但要注意安全哦。”

见纲吉始终一言不发，她扶过纲吉的脑袋，轻轻抱在怀里，“小纲，不要再难过了，妈妈在这里。”

纲吉怔住，低下头看自己纤细的手指。

“我……在难过吗？”

“嗯，像是当初小纲的爸爸离开时，爸爸的那个表情呢。”

纲吉：“……”

“爸爸啊，他真的很爱小纲和小千哦，不是故意不回家的。”

纲吉轻轻站起身，接过梳子强硬地把头发捋顺，掉下来几根头发也不在意，他看着眼前的镜子，里面的少年的表情冷淡得过分。

“……我知道的，毕竟还是要爸爸赚钱养家。”

偏偏此刻，拒绝了笹川京子接触他的世界的纲吉，说不出更多的话。

他又能说什么，沢田千代来自域外，有着改变既定事物的能力，难道要怪真正把沢田千代生下来的妈妈和沢田家光吗？

沢田家光……他在觉醒能力，被【海】席卷的第一天，就不再在意他了。

他不重要。

“嗯……”沢田奈奈垂着眼睛，头再次抬起时，温柔的看着纲吉，“好好去玩吧，妈妈在家里等你。”

“……我知道了。”

纲吉心烦意乱地走出门，看见正在门口等待的山本武和狱寺隼人。

前者倒是下意识想要跟过来，纲吉停住，回头和他对视，对他故意展露给他的惊喜与渴望熟视无睹。

“别过来。”

他无声的用眼睛传达了这个意思。

狱寺隼人嗤笑一声，夹着烟事不关己地靠在墙上，祖母绿的眼睛掩映着昏沉沉的天。

也没什么有意思的，夏日祭年年如此。

他停在捞金鱼的摊位前，拢着浴衣蹲下，看着气垫水池里游弋的各色金鱼。

一个完好的纸网被递在他眼前，拿着的人轻轻笑着，声音悦耳地邀请道：“你想试试吗？”

纲吉抬起头去看他。

看着他靛蓝色的虹膜里，嵌着细细的一枚竖瞳，像蛇一样地吐信。

穿上了和头发颜色同色系的浴衣的少年，蹲在幼稚的气垫水池边，纸网被轻轻捏在手上，靛蓝色的头发柔顺的垂下，遮挡了大半张脸。

日常到能让人为之心酸。

鲜红色的眼眸在靛蓝色的头发里若隐若现，那是谎言背后的真实，没有被隐藏好的真实。

纲吉伸手，想从他手中接过，少年似乎也想快点递给他，指尖跟着动作。

纲吉碰到了他微凉的手指。

少年惊异地看了他一眼，瞬间松开了手，脸上浮现了羞赧的笑容。

“不好意思。”少年主动开口。

纲吉沉默地任由身边人来人往却没人为他们停留，他拿着纸网，轻轻一捞。

脱离了水面的金鱼惊慌地跳动起来。

“你看，这就是被打乱了人生。”纲吉第一次对他说话，“却又无力挣扎。”

少年唔了一声，抱着膝盖轻柔的笑，“也不能这么说，如果捞起他的人愿意带他回家的话，也不失为一场好结果。”

“缘分一场不是吗？”

纲吉把金鱼重新丢回水池里，拍着膝盖站起身，他伸手，虚按在少年的额上。

点点火焰燃起。

心不动，偏偏风动。

少年靛蓝色的头发被吹散，鲜红色的另一只眼睛在纲吉手下轻轻眨着。

他主动送上了额头，严丝合缝地贴在纲吉手心。

手轻轻向上，握拢纲吉的手腕。

“沢田纲吉，是我先找到你了。”

他难掩愉悦地笑了起来，“和我一起走吧。”

每次写这种特殊设定，69和100总是被我偏爱，不知道为什么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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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