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入冬，气温就下降得很快。

笑着与一同出阵的其他人打了招呼，鹤丸国永转身取下门闸探头看看，恰好与对面本丸伸出的小脑袋打了个照面。

他脸上顿时笑容灿烂，抬起手挥了挥，“嗨～”

乱藤四郎抿抿嘴，勉强回了个同样的招手示意，又“嗖”的一下缩回去了。

一期一振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乱？”

“没事。”乱藤四郎仰头对他露出甜甜的微笑，“风早没回来……哈～还以为他要回来玩雪呢。”

“毕竟是回了主人身边吧……”一期一振无奈地摸摸他的额头，不动声色把他脖子上有些下滑的围巾往上提起来确保能正常提供保暖效果，“回去吧，今天下午茶有红豆年糕汤。”

“红豆年糕汤？”金发小短刀跟着念了一遍，还没等一期一振应答便自己欢呼起来，“红豆年糕汤！”

乱藤四郎噔噔噔往回跑了，一期一振推开门探头看了一眼。

空无一人，只有漫天大雪覆盖了街道和远近屋檐。

他又看了眼对面本丸紧闭的大门，若有所思。

让乱有反应的……是对面的吧。

是那位鹤丸殿？

一期一振没再多追究，关上了门细心扣好门闸，整理好围巾往回走。

行动时带起的轻风并不能让雪花为之退避，于是等他走到屋檐下时已经满头霜白覆盖了原本的发色。乱藤四郎手里捧着一碗年糕汤正慢悠悠喝着，怀中钻出一只小脑瓜来。

“喵嗷～”小家伙跳到地上，踩着小猫步来回走了两步，仰头对他嗲嗲地叫唤。

一期一振忍不住扬起嘴角，半蹲下对它伸手，“来，地上凉。”

小猫很习惯地蹭了蹭他的手掌，然后被抱起来放入怀中只露出一条尾巴欢快地抖动。

“罐罐是不是胖啦？”乱藤四郎问道，“总感觉抱起来好重……一期尼不要每次都喂它小鱼干啊。”

一期一振正准备去拿放在走廊墙上架子上放的小鱼干的手一顿，犹豫道，“有吗？”

乱藤四郎坚定地点头，“有！它最近大了好多，之前就那么小小的一个可以捧在手心……刚刚你都必须两只手才能把它抱起来了！”

确实觉得单手抱猫有些费力了的一期一振无言以对，但他还想为小猫争辩一下，“……罐罐可能只是长大了，小猫长得快。”

乱藤四郎表情严肃地又喝了一口年糕汤，鼓起来的腮帮子一动一动，“但是肌肉是不会长在肚子上的！一期尼！”

他下了结论，“罐罐该减肥了！”

“……好吧。”一期一振恢复了优雅状态，摸了摸怀中因为一直没吃到小鱼干急得开始变形的小猫语气无奈，“那吃完下午茶以后，乱要一起去告诉大家不要每次都喂罐罐零食吗？”

“当然！”

正在一期一振怀中造反的小肥猫脖子上装饰性的小金珠一摇一摆，丝毫没有意识到等待自己的是如何凄惨的未来。

……

“就是说大家不要每次一看见罐罐来这里迎接你们就喂它吃零食啦……那边的！桌子下面的冻干交出来！”乱藤四郎恶狠狠一拍桌子。

——“也不看看它都胖成什么样了！”

罐罐，有一个即将吃不到罐罐的悲惨童年。

……

红豆年糕汤，是诸多本丸的诸多擅长厨艺的刀都热衷于在秋冬季节烹饪的汤点之一。

鹤丸国永先回了房间一趟放下太刀，便闻着空气中热乎乎的甜味一路去了厨房——找到了仍然放在炉子熬煮的红豆汤。

随手用汤勺舀了一碗起来放在案台上，再捞起一块年糕放进碗中，鹤丸国永端起碗转身去找勺子。

“冰糖和干桂，要加一些么？”青年声音沉稳道。

“干桂？”鹤丸国永闻声回头。

“前不久万屋外贸区新上的香料……”烛台切光忠走到案台边握住玻璃器皿的上半部分把它拿起来对鹤丸国永示意，“香味浓郁，放一些在甜品里有特殊的风味。本来是买了熬制桂花酱的，我多买了一些，方便喜欢这种风味的大家额外添加。”

玻璃罐晶莹剔透，盛装着金色的细碎干花。与他手指接触的部分透明琉璃则氤氲开些许雾气，是空气中水分凝结。

鹤丸国永的目光在朦胧的金色上停滞片刻，便摇了摇头，“不用。”

“我还以为你会喜欢这种惊喜的感觉。”烛台切光忠把罐子放到墙角置物架上，又拿起装着冰糖的罐子，“糖呢？来一点会更好喝。”

“也说不定是惊吓呢？”鹤丸国永抿了一口热腾腾的红豆汤，张口呼出白色雾气轻声道，“糖也不用，他们都来过了？”

“嗯，只有你了。”烛台切光忠道，“不够的话锅里剩下的可以一起。”

锅里还炖煮着不多的红豆汤，被他拿了个碗舀起来放在托盘里再把单独烹煮的年糕块也拿了个小碗装起来一并放在旁边，端起来放到保温柜里设定了时间。

鹤丸国永看着他，“谁还没来么？”

烛台切光忠动作一顿，随即若无其事道，“都来了，大家都有份。”

那为什么还多了一份呢？

鹤丸国永没继续问，烛台切光忠也没有特地解释。

他慢悠悠喝完了红豆汤，仰头把碗底的小块年糕倒进嘴里再把碗放到前不久本丸斥巨资新买的洗碗机里，转身出门，“谢啦光仔。”

厨房里细碎的声音逐渐消弭，最后按熄了灯，烛台切光忠拉上门转身离开。

今天的下午茶时间就算结束了，晚餐由歌仙兼定负责。

鹤丸国永出了厨房便顺着走廊往本丸后院走去，廊外大雪纷飞随着风向胡乱飘散，万叶樱上积满厚雪，枝头微弯。

天气太冷的缘故，平日里在本丸里跑来跑去的小短刀们也不见了影子，只是在路过粟田口的部屋时隐约听见里面传来“我又赢了”、“你作弊不许跑”什么的叫声……听上去那位仁厚的大家长似乎不在里面，短刀们才会如此活跃。

低头看看窝在门边的小白虎，鹤丸国永敲敲门。

里面嘈杂的声音一停，几秒后门被拉开，粉发的小短刀怯怯抬头，“一……是鹤丸？有事吗？”

鹤丸国永听见他身后传来齐刷刷的一片呼气声，忍不住扬起嘴角指指地上窝成一团的小白虎，“是退的老虎吧？”

“啊！”五虎退从秋田藤四郎身后露出头，急忙抱起瑟瑟发抖的小虎，“还以为在被炉里面……谢谢鹤丸！”

“没事。”鹤丸国永道，“刚刚过来的时候看见一期……”

他眨了眨眼，“那我就先走了。”

前脚门刚合上，后脚短刀们迅速地齐刷刷开始收拾起乱糟糟的房间。

等这个本丸的一期一振带着一身沐浴乳的香味开门时便颇为意料之外地看见了一群弟弟们安安分分地围坐在被炉边看书玩棋，几只小老虎在被炉下钻进钻出嗷呜嗷呜。

视线余光发现了滚到脚边的一枚骰子，他俯身把它捡起来捻在指尖，若有所思的目光在几个看起来格外老实的弟弟身上看来看去，“我记得……之前说过不能随便玩赌搏游戏了吧？”

五虎退抱着一只小老虎低头顺毛，乱藤四郎欣赏着指尖新画上的温变指甲油看似专注，鲶尾藤四郎举着一片树叶标本表情认真……一期一振将目光转向捧着一杯热水的药研藤四郎，表情温和而语气略显严肃，“药研。”

药研藤四郎正准备开口，忽然一阵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响起——

博多藤四郎紧张地跳起来按住脚边的小老虎，小家伙以为他在和它玩便嗷呜嗷呜叫着四肢乱动……身下是铺了一地的小判和写着字的纸条。

“博多。”一期一振捏着骰子看向博多藤四郎，表情仍然温和带笑——“可以解释一下吗？”

“咱、咱只是在算账……”

“输一局200小判？”

“对不起一期尼！！”

药研藤四郎叹了口气，看向正冲他猛抛小眼神的乱藤四郎无奈摇头。

——爱莫能助。

……

自觉日行一善心情颇好的鹤丸国永正准备继续往后院走时忽然听见一阵清越铃声，于是猝然回头。

这是……有信件的提示。

衣角翩飞间他便真如同一只白鹤般飞掠过被细碎冰雪覆盖的回廊一路奔向前院，果然看见信箱上竖起的标签标红。

有信来。

来不及多想，一把打开信箱门便看见一封黑底的信孤零零放在里面，封口处盖着时之政府的印章。

不大的信件上陆陆续续盖了十几枚印章，代表各部门逐一审批通过，而收件人写的赫然是0031号本丸。

这样的信他这一年见过两次。

看清信件时他的心跳都似乎停滞了一瞬，等到反应过来时鹤丸国永已经握着信封快速逃离现场。在回廊转角后听见今剑疑惑的轻咦声后只抿抿嘴，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把它放进袖子里走出去，“发生什么事了？在找什么吗？”

小天狗正扒拉着信箱眉头紧皱，“好奇怪，刚刚明明听见有新的信件……鹤丸有听见吗？”

“没有啊。”鹤丸国永面不改色道，“可能是你听错了？”

“听错了？”今剑念了一句，把信箱门合上遗憾道，“还以为有主人的信……”

今剑缩回手放在面前呼了一口气，把耳罩往上挪了一些，蹦蹦跳跳往回走。

直到走过一个转角处看见一团刚刚挪出来的大饭包，“萤丸？你怎么也出来了？”

“我刚刚听见有信……”萤丸握着被单一角露出脸看他，“你没有拿回来吗？”

“哎？不是听错……”今剑眼睛眯了起来。

“……鹤！丸！”

萤丸站在原地看着他返身快速离开，动了动嘴角。

“山姥切也听见了对吗？”

“嗯。”

……

本丸在秋天接近尾声时在农田周围打上钢骨，覆盖保温用的薄膜——建造了一个偌大的温棚，用于确保冬日时蔬的供应。

鹤丸国永现在就蹲在温室门边上，不怎么讲究地坐在边缘留出的小路上手中握着纯黑的信封反反复复把上面的文字和印章看了又看。

却始终没有拆开。

拿到这封信以后他便一直这样畏首畏尾，手指在封口处反复摩挲又缩回，最后干脆把信放到了旁边只用双手撑住脸颊往前看着，目光呆滞。

这座温室中主要种植的是不少刀剑都爱吃的草莓和部分冬成柑橘，蔬菜和其他水果香草则还有几座温室……眼下草莓刚刚挂果，一颗颗青色的果实边带着白色的花。

鹤丸国永盯着一枚离自己脚尖最近的草莓看了半晌，伸手把它翻了个面。

46……“看见鹤丸了吗！”

“鹤丸？没有啊……发生什么事了？”

“他拿走了主人的信！”今剑咬牙切齿，“找到他我一定要把他揍成鹤年糕！！！”

鹤丸国永眨了眨眼，听着外面急促的脚步声离开默默把自己又缩紧了一点。

刚刚数到哪里了来着？4……1？

那42……

他继续缩成一团坐在田边数起了草莓籽，浑不管外面的本丸为了找到窃走书信的自己已经翻天覆地。

管他的。

反正他不想看见里面写了什么。

像一只乌龟一样把自己的头缩起来不去看就好了，不看就没有让人难过的事情发生了……就算上面写的是他不想看见的内容，只要他不看，就还能过和之前没什么区别的生活去重复一天又一天的等待。

起码还是有希望的。

鹤丸国永很喜欢惊吓的感觉，但这次……他的视线慢慢往左移动，触碰到那一抹纯黑时又像受到了惊吓似的飞速挪开。

……他很害怕。

真是吓到他了啊，一封突如其来的，意料之中又计算之外的，来自他的主人的信。

鹤丸国永闷不做声在温室里坐了许久，地面干硬又冰凉刺得骨缝都泛着冷意，鼻尖闻到的则是因为气流不流通而闷热的空气。

昨天才给草莓用过肥料，幸好出于最大利用率的问题本丸普遍使用时之政府统一发酵堆肥的特制肥料……鹤丸国永心想。

起码不臭，否则他就会变成臭鹤了。

像粟田口家那个爱玩马嗯嗯的臭刀一样……会被讨厌的吧？

不过本丸被讨厌的应该只有一个髭切，他的主殿最讨厌髭切了，其他人都喜欢……不，这也完全高兴不起来啊，为什么不是只喜欢他呢？

不过只有他的分量大抵是不够重的，于是鹤丸国永又忽然庆幸起来了。

——许多刀加起来，能和那位素未谋面的神明一比吗？再算上隔壁本丸的呢？再算上……算上鹿鸣也不是不行。

鹤丸国永决定短暂地和鹿鸣和解一秒钟。

“你去那边，然后我去那边！”今剑恶狠狠的声音响起，“找到鹤丸就通知我！”

鹤丸国永默默抱紧膝盖，开始目测逃跑路线。

是在田边溜一圈再跑出去呢？还是直接夺门而出？如果来的是短刀的话……恐怕很难跑掉啊，希望粟田口的小家伙们能记他一点人情，故意放放海什么的……

脚步声从身后逐渐靠近，他的身体也逐渐紧绷起来。

321——“吱呀”。

“不在这里？”来人手握着门把手环顾四周，语气带着些许疑惑。

“石切丸——”今剑高声呼唤，“鹤丸在你那边吗？”

石切丸略思索片刻，后退随手带上门喊了回去，“不在——看看其他几个温室吧——”

温室大门被重新合拢，鹤丸国永默默呼出一口气，抬袖擦了擦额头上沁出的冷汗。

可这口气还没喘匀，他便听见了身后不轻不重的叩击声。

“咔咔”。

顿时，刚擦掉的冷汗又顺着额角滚了下来，这次来得更加猝不及防。

这可真是……极大的惊吓啊……

“我会劝告兄长回去。”石切丸轻声道，“晚些出来吧，里面闷。”

等了半晌没有等到回复他也毫不在意，只是一拢衣袖转身离开了，踏着被扫干净落雪的石质地板慢悠悠往前走向正站在回廊下抬手张望四周的今剑。

“回去吧，兄长。”石切丸温声道，“不一定是我们本丸的信件，毕竟现在丙区的本丸数量比当初丁区多上很多……而且乱不是说了鹤丸刚刚还在粟田口的部屋吗？”

今剑气得一跺脚，“那他干什么跑那么快！”

“也许是有什么急事也说不定……”

“他能有什么急事！整天除了不务正业就是不务正业，主公大人不在家就天天到处乱晃！”

石切丸一时语塞，思索片刻后试探道，“急着……去确认主人回来了吗？”

今剑气势一滞，把手背在身后目光游移，“反正也没有其他的事情做，找找鹤丸也没关系吧？那我找他玩？”

“出门之前我看见三日月好像在准备搬一些卷宗下来查找资料，”石切丸提议道，“……我觉得，这种事情不能交给他一个人，兄长觉得呢？”

“那是当然！”今剑眼睛一亮，“这种时候就要可靠的兄长出马啦！走，快点回去，不然又要像上次一样把书搞得满地都是了，还要大家一起帮他收拾！”

“跑慢些，下雪天地滑……”

“大家都扫干净啦没关系的！石切丸快一点啊——”

大太刀无奈笑着慢悠悠跟上了自家活泼兄长的脚步，只是背在身后的手对着温室的方向比了个手势。

——解决。

从门内探出头来的鹤丸国永默默竖起大拇指，眼神闪亮。

——谢了！好兄弟！

眼看着危机解除，鹤丸国永四顾无人便蹑手蹑脚溜出了温室再把门掩好，顺着墙角一路前进。

恶作剧经验说明，如果别人帮忙掩护了一次……就要抓紧时间换地点隐藏了，虽然理论上这是安全的地方，但是有些刀可不是傻子，他们说不准就会突袭一次已经被别人检查过的地方。

——如果在老地方被抓到了，可是要连累帮忙掩护的好兄弟一起下水的！

仗义的鹤丸国永绝对不能做出这种笨蛋事，所以他决定转移阵地。

而那封一切风波源头的信件则安安分分地待在他的衣袖里，悄无声息。

至于去处……他已经想好了，就去天守阁。

鹤丸国永自己的房间多半会有人上门来找，但隔壁的天守阁就不一样了。因为本丸主人长期不在家的缘故，除了每天早上轮值的近侍负责检查清洁外全天几乎都不会有人造访——绝佳的藏身之处！

讨厌 一切 莫名其妙的 没有距离感的 人类

*第一卷完结倒计时

*准备散碎日常向

*第一卷完结后有角色问答，可以提想知道的问题给对应角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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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3章 第三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