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

一地已经可以称之为焦炭的废墟中，企鹅挥舞着他新的长柄雨伞，挑开那些被烧得看都看不清原来样貌的物件。

他的办公桌在房间的尽头，事实上，现在那张漂亮的黄檀木桌子已经被烧断成了两半，成了不值一文的垃圾。

“该死！这到底是谁做的！”企鹅大声叫道。

“老大，他们说是因为藏在地下的氧气罐泄露了，还恰好触发了楼里的防卫措施，所以就这样了，好在兄弟们都没有受伤。”

“哪有什么用，如果我能杀了你们这群蠢货来把这地方换回来，我现在就会开枪。”企鹅咬牙切齿得说道，他说着一脚踹到桌子残骸上，那本就脆弱的残骸在那一脚下粉碎。

“丧钟呢？”想到什么似的，企鹅问道。

“他说他的合同日期到了，就先走了。”

“太棒了，他没有保护住我，也没有保护得了我的财产。”

“老大，说实话，雇佣兵应该不会保护什么——”

企鹅人听了这话，转过头，看向那个脸上写着后悔的傻大个：“你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嗯，他们应该更擅长毁掉什么，或者杀了什么人。”下属支支吾吾得说。

“是啊，术业有专攻，你是这个意思是吧，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聪明。”企鹅走上前，拉着傻大个的耳朵，把他的脑袋拉到和自己一条水平线上。

“看来你这么聪明，我应该让你顶替凯瑟琳当助手，怎么样啊。”

“大哥，凯瑟琳不见了。”颇有祸水东引的架势，看着情况不妙，下属赶紧喊道。

“不见了？什么意思？什么时候不见的？”

“就是，就是在火灾之后，她突然消失了，然后就找不到人了。”

企鹅放开了手，下属揉着吃痛的耳朵小声哀嚎。

“——监控摄像呢，火灾前的监控有留下么。”

“没有，都被烧毁了。”

企鹅点了点头，说：“不用找她了。”

“可是老大，她可能——”

“我知道，这件事如果是人为的，那么能做到这种事，并且和我有仇的人，在我的印象里绝对不超过两个。”企鹅坐到了他那张破烂的老板椅上，“能说服凯瑟琳背叛我的人，更加少，他不可能不知道我要和罗马人去凯撒岛会面，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么，聪明脑袋。”

“我——”下属支支吾吾得蹦不出一个字。

“这说明他有机会并且有理由杀了我，但是他没有，这只不过是他的警告而已。”企鹅冷笑一声，点了点头，“这两天多观察一下华恩影院，汤普金斯诊所附近，找找我们那位漂亮女孩，我怀疑她没有死。”

——

蝙蝠来到韦恩大厦的楼顶，在那里，从空中看足够显眼的地方，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她显然已经等候多时了，手插在崭新的焦茶色大衣的口袋里，抬头凝视着虚空。

“你来了？”听到蝙蝠侠不掩饰的脚步声，道恩回过头。

“你在这里干什么。”蝙蝠侠说。

“我给你谜语人的最后一个谜题，你还记得他说总共有五个谜题不是么，你只是答出了四个，那四个答案是最后一个谜题的谜面。”

“sator，rotas，arepo，opera”

像是帮助蝙蝠侠回忆一样，道恩一个个地说出岛屿上问题的结果。

“......tenet（信条）”蝙蝠侠接着她的话回答道。

一阵风从两人之间吹过，道恩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答对了。”

这五个单词都出自于一个著名的魔方，字母魔方，也就是它们可以上下左右以及斜着读都能得到一个回文（正反读都一样）的文字游戏。而巧合正是巧合在，这个著名的字母魔方是被发现在罗马庞贝古城上。

当其中三个单词出来之后，剩下的也很容易解开了，四个单词出来之后，答案也就呼之欲出。

但是蝙蝠这次过来主要不是为了这件事，当解决完恺撒岛的事件，他很快了解了那一场偏偏只烧了冰山饭店一栋建筑的火灾。

“冰山饭店是你干的吗。”

蝙蝠用他最常用的方式直截了当得问道。

道恩看着蝙蝠，然后低下头去扯了扯自己的发尾。蝙蝠看到她的时候就发现她头发剪短了，猜测大概是因为那么长的头发不方便纵火吧。

“我会进监狱么？”道恩模棱两可得说，她的眼神像是在说：你会因为这件事把我松进监狱么，你会在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前提下谴责我的所作所为么。

“没有人员伤亡，”蝙蝠的言语避开了道恩的指向，顿了一下，似乎是觉得这么回答不太好，他说，“科波特罪有应得，但是你还在为谜语人做事？”

道恩惊讶地看着蝙蝠，说：“你才刚安慰过我就急着谴责我了？”

道恩没有说自己只是传话，也就是说她确确实实在为谜语人做事，蝙蝠皱紧了眉头，看着道恩的眼神也严肃了起来：“这是两回事。”

“蝙蝠，你可能不知道，像是我这样的人在哥谭是没有办法不依靠某个势力来生活的。”道恩说，说到我这样的人的人的时候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

哥谭的夜色格外的璀璨，灯光接连得亮起，让人忽略了那隐藏在表面下的罪恶和肮脏。

“我可以把你送出哥谭。”良久，蝙蝠侠这么说，“你可以去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那里会更安全。”

“然后呢，再招惹上那边的黑恶势力，再被一个穿着斗篷内裤外穿的超级英雄拯救。”道恩平淡又讽刺得陈述道。

蝙蝠侠在道恩看不到的地方，不动声色地轻微搂了搂披风。

“我已经受够了，你不明白蝙蝠，这世界根本不公平。”道恩喃喃道，“有的时候你只有死路一条，死路一条，我花了这么多精力才为自己找到了反抗的机会，你懂么。”

“——”蝙蝠沉默了，这份沉默或许是因为怜悯，或许是因为对道恩的理解。

哥谭的夜景依旧迷醉，灯光在空气中被拉长了，像是陷入了沼泽一样。

“哈琳很担心你。”

“我知道，我会去找她聊一聊的。”

“你有真正值得你去关心的朋友，而谜语人不可信。”

“你是在作为义警提醒我么。”道恩笑着问道。

“我是在作为朋友提醒你。”蝙蝠说。

风吹来，似乎无形中拉长了两人之间的距离，道恩脸上一贯温柔的笑容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僵了，她有些呆滞又好笑得看着蝙蝠侠，第一次意识到——他也没有那么高，好像比谜语人还要矮上一点。

“我不知道。”像是迫切得想要否认蝙蝠的话，道恩快速得说，“我是说，起码比别人要好吧，小丑，企鹅人他们。”

“你要是拿别的疯子作对比，就说明他已经是一个疯子了。”

“我没法反驳你。”道恩笑了，她低头看向楼下，足以让人目眩的高度具有某种神奇的魔力，从这个角度看，车流像是玩具一样小，“但是我也没法像你这样，看得开。”

“我不想离开哥谭，哪怕我在这里受了不少罪，差点死了好几次，还犯了事，我还是不想离开哥谭，因为——我不知道，可能因为这里有我的全部，我所有的故事全部发生在这里，可能我不是在这里出生的，但是它还是我的家，你明白吧。”

蝙蝠走到她的身侧，和她一起往下看，虽然没有说话，但是道恩知道他的意思是：我明白的。

“蝙蝠，你为什么没有杀科波特。”道恩喃喃道。

“我想杀他，”蝙蝠言简意赅得说，“但是我不能。”

“为什么，因为那会让你变成一个罪犯？”道恩好笑得说。

“不，我已经是一个罪犯了，我不杀了他是因为——”因为我了解我自己。

蝙蝠对自己说。

因为我了解我的深处，在被无数个夜晚抑制住的仇恨里是个怎样的怪物，如果我动手一次，我就会动手第二次，我想杀他们，谜语人，企鹅人，法尔科内，索菲亚，小丑，每一个人我都想杀，再把他们挂到法庭外面去。然后我就会开始杀别的罪犯，抢劫犯，入室盗窃犯，小偷。因为我的怒火和仇恨用多少鲜血都洗刷不了，用多少人命也压制不住，所以我不能，我知道自己一定会变成这样，所以我不能——

“tenet（信条）。”蝙蝠说。

“信条？”

“我不杀人，这是我的原则。”蝙蝠说。

道恩点点头，这是她意料之中的回答。

“说一句实在话，蝙蝠，我没有什么信条可言，说不定也没什么忠诚可言。”道恩看着蝙蝠的眼睛说，“不过我知道他人对你的帮助有一天一定要回报。”

道恩一直记得每一笔自己亏欠的款项，她欠了不少命出去。在费心费力补偿了蝙蝠在电影院帮助自己的事情之后，只剩下欠餐厅里被蝙蝠救下那一次。

原本不给谜语人做事，甚至按照蝙蝠所说的开了个侦探社，也算是她能做的对蝙蝠感谢的表示了。而现在的话，这补偿的尾款显然永远不能到账了。

深吸一口气，道恩下定了决心，说：“蝙蝠，我不能说谎。”

“……”蝙蝠侠狐疑又惊讶得看着说出这句话的道恩。

“这是我的弱点，在我被科波特嗯，差点杀死过一次之后就变成这样了，我一说谎就会全身剧痛。”道恩说，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副场景她应该点根烟来配着。

“你需要一个心理医生。”

“或许吧，”道恩摆摆手把这件事糊弄过去了，“我把这件事告诉你是为了回报你之前餐厅救下我那一次，之后我就不欠你什么了。”

我不需要你这样的回馈。蝙蝠似乎在用眼神这么说着，但是也没提出反对意见。

“我估计这件事也瞒不了你太久”道恩说，“别把我送去监狱，我只是在靠着自己的方式找条活路，如果你把我送进去了，我会被杀了的。”

“你想当我的间谍？”蝙蝠问道。

“那我不如直接从这里跳下去，你想要一个不会撒谎的间谍？”道恩笑着说，靠着天台边缘的栏杆。

背景是哥谭的夜色，道恩的表情显得格外严肃，湛蓝的眼睛在背光下呈现出海水一样的质感：“我只是告诉你我的弱点，你什么时候用，取决于你。”

“我相信你会用的。”

“……”蝙蝠抬起头，看向哥谭，“哥谭需要改变。”

“很难彻底改变它。”道恩转过身说。

“总会有变化的。”

“谁知道。”道恩嘴上咕哝着，心里却也跟着喃喃了一遍，总会有变化的，“我们不是有一个新的局长么。”

“他是个好人。”像是不确定道恩是不是在套话似的，蝙蝠侠沉默了一会，最后还是决定这么说。

“对这座城市来说只是好人还不够。”道恩转换了话题，“科波特这次受到的损失极大，如果不出所料的话再过两天风头过去，他会去收回那些自己之前播出去的欠款，会死很多人，我觉得你大概已经知道这件事，不过提醒你一下也是好的。”

蝙蝠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说完，道恩把下巴放在栏杆上，像是睡着了一样。

很长时间，一点响动都没有，整个天台只有偶尔呼啸的风，道恩回过头，意识到不知道什么时候蝙蝠侠已经离开了。

“对我还真放心啊。”

道恩情不自禁地吐槽道。

而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她迅速解开大衣检查起来。

在一个隐蔽的角落，不出所料地找到了一个闪着红光的蝙蝠形状小物件。

——

“布鲁斯呢。”

豪华到空旷的餐厅，长到难以置信的餐桌前，百无聊赖的迪克正戳着一块牛排，对旁边的阿福问道。

“韦恩老爷有一场重要的会议需要参加。”阿福说着，把沙拉递给了他。

“总是有会议，总是在晚上。”迪克抱怨着，吃了块沙拉里的炸面包，咀嚼力度大得像是把那块面包当成了布鲁斯的脑袋。

“我也总是在劝说他给自己放个假，可惜别看他那样，他对工作还是很执着的。”阿福说，那漂亮的胡子随着说的话一动一动。

“阿福！”

就在两个人腹诽家里的大忙人的时候，本尊一边扯着自己脖子上的领带，一边从门口走了进来。

“哦，老爷，我没有想到你这么早就回来了。”阿福走上前，拿走了布鲁斯的外套。

“市场动荡，工作不是很忙了。”布鲁斯挤眉弄眼着说，看向了盯着自己看的迪克。

“我还以为自己以后都没法在晚餐时间看得见你了。”迪克嚼着东西，口齿不清得说。

布鲁斯换上了一副惊奇的表情，“你们为此下注了么。”

“如果你再不回来的话我们会的。”阿福放好外套，说。

“看来今天有人损失了额外收入啊。”布鲁斯说着坐到迪克旁边。

“嘿，如果打赌的话，我会赢的。”好不容易吞掉嘴里的食物，迪克急不可耐得说。

“我相信你会的。”阿福说。

“不信的话下次我们打个赌。”

“你和我赌什么，你一周五美元的零花钱么。”

“额，如果你赢了的话，我就帮你做一半的打扫工作！”迪克一拍手说道。

阿福像是圣诞老人一样吼吼吼得笑了起来，那双蓝色的眼睛里露出精光：“那就一言为定。”

“我是不是回来的不是时候。”布鲁斯有些尴尬地说。

“确实，你正赶上晚饭刚好凉了的点。”阿福走向厨房说。

布鲁斯不好意思得挠挠脑袋，三步并两步走上前去：“阿福，等等，我也来帮忙。”

——

电灯啪得一下打开，道恩差点蹦起来，她回过头，哈琳靠在门边抱着手臂看着她。

“你打算搬出去？”哈琳问。

道恩扫视了一下自己整理好的行李说：“差不多吧。”

“你需要谈谈么。”哈琳问。

“不用。”

“嗯。”哈琳面露难色，说，“为什么要搬走？”

“如果我继续留在这里，我们都会有危险。”

“你的意思是你打算一个人去承担所有？”

“不，但是我不应该让你被卷进和你无关的事情里。”

“听着，我是你的朋友，你的事情和我有关，哪怕是为了我考虑！”道恩的动作停下了，哈琳的声音转为哀求，“起码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吧。”

回应她的是枪上膛的声音。

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她，哈琳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被冻结了，那举着枪的手柔弱而细小，像是艺术品，但是在此刻只显得比蜡像还要冰冷。

“一把普通手枪子弹的速度是340米每秒，音速水平，有效距离在五十米，大部分时候十米以外就会打偏，即使如此，在你和我这样的距离之下，我也有信心打中你。”

“步枪子弹速度在700到1000之间，而高速子弹在1450以上，哪怕你的反应再快，意志再坚定，你也不可能比子弹更快。”

“如果有人决定在你上班的路上架一把狙击枪守着你，或者在你走过某个路口的时候贴着后背开枪，你就必死无疑，不存在任何其他的可能性。你从小到大为之奋斗的事业，你努力争取而来的前程，还有荣誉，那场演讲，全都随着一声枪响烟消云散。”

蓝色的眼睛盯着她，像是液氮一样得寒冷。

“你明白么。”

“——你只是在逃避，你只是在逃避我的问题，我是你的朋友，我有资格关心你，”哈琳很快调整好心态，说道，“你觉得我会被你一把该死的枪吓到么！”

“我只是在告诉你别当蠢货，”道恩用冷漠到极致的声音说，“如果站在你对面的是一个拿着枪和炸药的恐/怖/分/子，只有蠢货才会想着想要上去比划两下。”

“那你呢，”哈琳气笑了，“你就有办法和你说的这种人搏斗么。”

“我不会让自己陷入到这种处境里，”道恩说着收起枪，“但是如果留在这里，或者把你牵扯进来，我就不得不进入这种处境。”

她提起行李箱，走过哈琳身边的时候顿了一下，但是还是什么都没说，直径从大门离开了。

——

“真精彩。”

刚坐上驾驶位，后面的位置就传来了鼓掌声。道恩调了一下后视镜，里面映出了那张现在看得太多已经有些烦的脸。

“变态。”道恩平直地说。

“等等，这是诽谤，我只是出于对我下属忠诚的怀疑才稍微，稍微看了看你们在说什么，而且恰好这里有一个位置不错的监控。”

“而且那个监控的位置恰好能让我看到你们的口型，又恰好我会一些唇语——你把那女孩的心伤得够呛。”

“大男子主义。”道恩平直地说。

“你还说我大男子主义，在上面演孤胆英雄的又不是我。”尼格玛说着耸了耸肩，“你怎么想的，觉得只要把人家伤得够透就她就不会关心你，也就不会陷入危险，而你作为英雄背负这一切么。”

“......”

“没想到我的助手还是个有骑士精神的英雄预备役，”尼格玛转向一边低声笑了起来，“如果非必须不可的话，再拉一个人入伙我也不是不会同意。”

那对她就不公平了。道恩想着，但是没说出来，毕竟谜语人很少能理解他的自我感觉总是过于良好。如果问他他觉得给他打苦工和在nasa工作哪个更好，他一定会坦然真诚得说是前者。

在他自己眼里，他大概是男人中的阿波罗吧。

道恩看向后视镜，对上了尼格玛被看得不自在的眼神。

“你那什么表情。”

“没什么，”道恩想了想说，“我在数你的抬头纹。”

“......”

第一卷结束（撒花

——

修改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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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后日谈（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