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德里是一个那么大的国际城市。可那天迎面走来的三个人,其中两个人我都认识,而且这两人都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我们。
“好巧啊。”我哈哈地笑着。
这顿烤肉约会最终变成了五人聚餐。分别是我,安克科,贝拉,刚转会到克斯蒂亚的克里斯,以及克里斯的女朋友塞西莉亚,她和贝拉是同学。
吃到一半我借口去厕所洗手。克里斯也跟了上来,他靠着门框长舒一口气。
“所以,他是你的…”克里斯张了张嘴,似乎是要发一个boy的音,或许是想起安克科的年龄实在不适合这个词,他又改口说:“他是你的男人?”
我点点头,郑重地说:“是的,克里斯。”
克里斯皱了皱眉没有说话,表现有些困惑烦恼的样子。我知道他不是歧视同性恋,也不是因为安克科大了我这么多岁。
刚才吃饭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不对。安克科莫名对克里斯很不友善,并且言语之间不加掩饰,克里斯都坐到角落不说话了,他还追着他不放。
克里斯毕竟年纪还小,安克科这样的态度让他感到非常不安。我也觉得很奇怪,安克科从来不会把自己的情绪发泄到别人身上,可况他今天心情也没有不好。
我猜测是他们之前有什么误会。克里斯却说他和安克科是初次见面,要说误会的话可能性也不大。
“你可能感觉不到。他和我说话的时候带着无形的威严和压迫,那种感觉不像球星,反而像…像我小时候,我爸爸带着我接触的那些城府深沉的政客。”克里斯顿了顿,“我觉得他在警告我。”
我瞄了餐桌上和安克科谈笑风生的两个女孩儿,她们时不时被逗笑,灰暗灯光下的他显得格外温柔绅士。和克里斯口中的简直判若两人。
“或许他对你有什么误会。”我拍了拍克里斯的肩膀。
我把这件事情记在了心里,晚上回去特意找安克科问个明白。他当时在烤面包当宵夜,我才知道他其实不喜欢吃烤肉,为了迁就我,宁可饿得晚上回家烤面包吃。
“我没有针对小克里斯的意思。”安克科没有沾任何的果酱,“只是因为各种原因,我要保证他不会到处乱说今天看到的事情。”
居然还真是这样。我说:“但克里斯不是这样的人。”
安克科看我一眼,“可万一呢?”
“没有万一。他是从小在聚光灯下长大的,他知道分寸,再说了,他又有什么理由要把这些事情说出去?”
他淡淡地说若昂,你不懂。
我心里更冒火,他的有时候就是太高傲了,甚至对我也是如此。克里斯是我的队友和朋友,我们一起拿过冠军,他是什么样的人,他会做什么不会做什么,我总该比他清楚吧?
安克科放下面包,皱着眉说:“你要因为小克里斯和我吵架?”
“是你先在针对他。”
他叹了口气:“我没有针对他。”
“那你为什么只对克里斯不善?却和他的女朋友谈笑风生?还不是因为你不信任我,不信任我的能力和年龄,所以你也无法认可我的朋友?”
安克科笑出了声:“认可?我三言两语就能让他的女朋友相信我们只是普通朋友关系。但你的克里斯会相信吗?”
听着他云淡风轻的语气,我心脏发紧,像淋了一场雨那样难过。可能,我也需要像那块被他遗弃的面包那样,被火烤得更坚强一些。
我深吸一口气:“那你的警告太晚了,我已经告诉克里斯了。”
他皱眉:“你不该这么做。”
“告诉周围朋友我们的关系,这是对他们的尊重和重视,更是对你的。”
他冷冷地看我一眼:“我不需要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的儿子知道我的私生活。也不需要这样的尊重。”
“哦,因为你不需要,所以你觉得我也不需要。”我气得想笑:“这就是你告诉他们我们只是普通朋友的理由?”
他顿了一下,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克里斯是什么人,媒体对他的关注早已蔓延到了他的社交圈。你要与他成为挚友,更多的聚光灯就会出现在你的生活里。你有没有想过,一旦被媒体发现并曝光出来,你的职业生涯就全完了。”
我低下头,“所以你要我和克里斯断绝来往?”
“我只是希望你更小心一些,保护好自己。”
“小心?我很小心啊,我听了你的话,没有告诉过任何人我们的关系,包括我的家人。今天他们走在路上亲眼目睹了,难道我还要欺骗隐瞒他们吗?”
“若昂,隐瞒可以为彼此少去很多麻烦,而暴露的代价比这要沉重的多。”
“事情都有暴露的可能!你一开始只是害怕媒体,现在都开始害怕自己的朋友和家人。现在你要把这样的害怕传染给我!”我愤恨地把他的夜宵面包撕成碎片,狠狠扔进了盘子里。我看着他,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你这么害怕被人发现,那万一哪天有豪门球队把我签走,到时候我万众瞩目,你是不是会吓得立马和我分手?”
安克科把无辜的面包倒进垃圾桶里,淡淡地说:“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成全你。”
我不敢相信:“你说什么?”
他一把推开我:“等极端球迷把烟花砸到你头上的时候,你就知道我在说什么了。”
我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拉回来按在水池边,“我他妈发誓连命都能给你,你却和我说要成全我?你脑子坏掉了吗?到现在都不知道什么在我心里才是最重要的?”
他睫毛颤抖着,抬起脸来重新看着我:“若昂,你不是小男孩了,成熟些。”
我失声笑出声,曾经他亲口告诉我,自己有多喜欢我孩子似的小脾气,可当事态摆到我面前,他却叫我成熟些。
我揪着他的衣领一遍遍质问他,“安克科,你究竟是谁?你明明也是靠着聚光灯出名的球员,你为什么会如此害怕媒体,你究竟来自什么样的家庭?”
沉默将我溺毙。我等了好久他的回答,久到心里已经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他的声音才轻轻传来:“若昂。请你相信我,无论我做什么,我都只是想要保护你。”
“我不听这些。我想知道,我什么时候才有资格从你那里得到一个正面的回答?”
他的道歉太频繁了,看他嘴型我都能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了。我先一步打断他:“够了,安克科。”
他正要再说,楼上突兀地响起了孩子的哭声。我们吵得动静太大,把洛伦索吵醒了。
对上他焦急的眼神,我自觉松开他的衣领。见有一团布料卡在他的喉咙处,我又仔细帮他抚平褶皱。
等我做完这一套多余的动作,安克科头也不回地上楼去了。空旷寂静的客厅里,我不得不再一次说服自己接受现实,就像接受人一定是会死的那样——我永远不是他生活里最重要的那个。
可我还是爱他的,无论他是谁,毕竟我早已不会再爱上任何人。那他呢,我已经没有信心保证了。
我从冰箱里重新拿出一片面包,放入机器里定时烤好。胃是情绪器官,无论怎样,他都应该先吃点东西。
他开房门出来的时候差点撞到我,看着我端在手里的面包,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无措和不解。我不想多解释什么,让他吃个饭也没什么可解释的。
拿起面包的时候他手剧烈抖了一下,面包就这么掉到了地上。估计是太烫了吧,我想帮他重新再烤一块,他摇摇头拒绝了,一言不发把面包捡起来小口咬着。
等他吃了一半,我才说:“我要回家了。”
他头低地更深了,轻轻“嗯”了一声。
直到我站在他家的门口,他还在低头啃那块面包,我终于意识到他的回头和挽留只是我的痴心妄想。也罢,就这块面包,当作了我留给他的最后一样东西吧。
当我真的到了家门口,我忽然不知道该用怎么样的态度去面对妈妈和贝拉。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敲门,门却从里面自己打开了。
贝拉和我面面相觑:“哥哥?你怎么回来了?快点进来。”
那一瞬间,我忽然就平静下来了,无论发生什么,我总是有一个家,家里有爱我的人。
妈妈已经睡着了。房子不大,我只能轻声问贝拉:“你怎么还没睡?”
贝拉显然不打算不回答我:“我刚才还和塞西莉亚聊你们呢。”
我“哦”了一声,心里没什么感觉。
贝拉凑过来:“你们吵架了?”
我点点头。
“我就知道。”
“你知道什么?”我忍不住笑,心情似乎也没那么糟糕了。
“这你就别问了。男人的眼神是很明显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所以是他提出来的?”
“算是吧。”
“……那你还喜欢他吗?”
“对不起,贝拉。”我想到之前的事情,“但我不想骗你。”
“好吧。”她有点可怜而无奈地看我一眼,“不过你为什么要道歉?”
“隆多的事情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我也不能替他开脱,说这与他无关……”
贝拉一脸困惑:“你在说什么呀?”
“安克科,他…他是隆多的儿子。”
贝拉:“我知道啊。所以呢?”
“没事了。”我抬头看天,认命地说:“明天我就去申请诺贝尔小丑奖。”
“先别说这些无聊的事情了。你和安克科到底怎么样?别的我就不问了,我就问你一句话,你们算是分手了吗?”
我哭笑不得:“这么直接的吗?”
“看来是分了。那是暂时的还是彻底…?”
“我不知道。”我揉了揉头发,欲言又止:“我想这取决于他,或者说,取决于这个世界。”
贝拉不认同:“这不是你们自己的事情吗?关这个别的人什么事情?就因为你们是足球运动员?”
“也许这听起来很荒谬,但…这确实是我们的顾虑。”
“天呐,你两活在上个世纪吗?世界上又不是只有一种声音。”贝拉打开手机,“其实网上已经有不少球迷看出你们两的微妙了,你看这个视频……”
我接过她的手机按下播放。我这才知道自己在球场上对他的动作有多么放肆,看着他的眼神有多么露骨直接。相比之下,安克科就含蓄多了,我对他又亲又抱,他回给我的眼神却总是带着读不懂的温柔和欣慰。
我的每一个动作和表情都遭到了球迷的大量解读,我朝安克科绽开笑容说,有人说:上帝啊,笑成这样,他可真爱他。我在球员通道里和捂着嘴和他说话,有人说:你们一句悄悄话,知道我要为此痛苦多久吗?
至于训练场上流出的那些照片,评论就更夸张了。什么球场上打情骂俏就没有人管管吗?训练不允许拉拉扯扯!我上班不打同事已经很客气了,这种会亲一口脖子的关系我们不叫同事!
翻完这些评论,我还意犹未尽:“有没有人解读安克科爱不爱我?”
贝拉干笑两声:“他能大晚上把你一个人赶出来,你还觉得他爱你?”
我解释道:“是我自己要出来的。”
我替他开脱解释的行为让贝拉很不高兴:“那我不知道了,他爱不爱你,你不如现在打电话过去自己问。”
刚以旁观者的视角回味了一下曾经的幸福,现在让我亲手打碎镜子面对现实?我假装打了个哈欠,摇摇晃晃地往沙发走去:“我睡觉去了。”
贝拉叫住我:“哥哥!”
“谢谢你贝拉。让我知道自己有些行为确实过火了。”我回过头,费力挤出一个笑容,“无论球迷究竟怎么想。这样的关注始终不是他想要的。我把他置于风口浪尖,现在收手,为时未晚。”
贝拉皱着眉:“可这不是你的错。哥,你什么时候能把对他的宽容留一点给你自己?”
我无法回答她的问题。或许只有我死了才会放过自己,她对我很失望,一言不发地抱着枕头回房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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