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德里奇坐在车上，他抱着小美，旁边就是花璐。此刻他觉得很困，眼皮子一直在打架。他这辈子好像只有婴儿时期才有过这么困的感觉，自从开始逃亡，他的睡眠就变得极浅了。

爸爸总是让他时刻保持警惕，哪怕是在踢足球的时候。因为不知道会从哪里射来子弹，也不知道空中会掉下来什么。

可是在这印有联合国标志的巨大车辆之中，他前所未有地感受到了安全感，还有幸福。

“困了就睡会儿吧，这车防弹的呢。”花璐当然不会读心，不知道他是在警惕着周围潜伏着点危险。她单纯只是想显摆一下，哪怕这车压根就不是她家的。

“嗯。”莫德里奇乖乖地闭上了眼睛，他怀里抱着小美，觉得它软软的，很舒服。以前都是嫌弃它没气，踢不动，但是现在，他却爱上了这种手感。

今天花璐也穿了一身红色的衣服，有着漂亮的荷叶边，还有小百褶，看起来很是精致。小美也是红红的，却全是粗糙的毛线。他抱着小美，也想给花璐一个拥抱。

但是他不能随便抱女孩子，哪怕拥抱只是一个正常的礼节。球队训练营里有一个扫地的老爷爷，他自己说自己去过很多地方，曾经进行过环球旅行。他告诉莫德里奇，这个世界很大，有些很多不同的文化。所以有些对于他们是正常的事情，但是对于其他人来说，就是冒犯了。再加上难民营特殊的环境，他就只会拥抱自己的家人了。

她要是自己的家人就好了，要怎么才能让她变成自己的家人呢？

莫德里奇转过头，他此刻都不敢抬头去看她，只是望向了她的衣摆。百褶的衣摆层层叠叠，鲜艳的红色耀眼夺目。只是在那上面，有一个小小的洞，边上还挂着一小块碎掉的小贝壳。看来这小贝壳，就是元凶了。

“璐璐，你衣服破了。”莫德里奇在这一刻，立马就想到了一个好方法。

“啊？我的妈呀！完蛋了！我的妈肯定要揍我了！”花璐惨叫了起来，她这件衣服是花墨之前去联合国总部开会的时候在纽约买的，很贵，她也很舍不得穿。这次出来玩，才穿上了。谁知道第一天，就给她整坏了。

“哈哈，卢卡，你看中国人震惊的时候跟咱们都不一样，他们不叫上帝，而是叫自己的妈妈。虽然他们的妈妈会揍人，说不定连我们都要一起揍。”克里斯是真的敬畏着贺雪荣，虽然人家没有表现出一丁点儿的暴力倾向。

莫德里奇回忆了一下，那个穿着跟雪一般白的大褂的女医生，确实很威严的样子。跟他的妈妈，完全不一样呢，“璐璐，我妈妈是裁缝，不如我们去她工作的厂里，让她给你修补一下吧。”

“好啊！克里斯，我们去卢卡妈妈的厂里吧。”花璐点点头，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莫德里奇抿着唇，他没有去纠正花璐那一点点的理解错误。那个服装厂只是他的妈妈工作的地方，而不是他们家的产业。这一点点小小的虚荣让他有些满足，但更多的情绪却是怕谎言被拆穿的惊慌和对她不诚实的愧疚。

克里斯却是迟疑了一下，这条路线是伊万诺夫确定过毫无危险的，如果偏离原定路线，遇到危险怎么办？

“放心吧，克里斯，那边也没什么人，也没什么危险。”莫德里奇很确定那里很安全，因为妈妈上班的路线也是爸爸去亲自走过的。不然的话，爸爸不会让妈妈去那家工厂上班。

克里斯看着小小的莫德里奇，他的话显然没有伊万诺夫的可靠。但是在这一刻，克里斯却看到了他棕色眼睛之中的闪亮光芒。

虽然很鲁莽，但是克里斯愿意去相信莫德里奇。在他那小小的身体里，克里斯能看到他的坚毅与勇气。

不过要是真的遇到危险，那到时候他肯定只会救花璐了。只要他们两个能回到车上来，就不会出大事。

就这样，三人就往着莫德里奇妈妈工作的服装厂去了。那里位于市郊，附近也是一些工厂，环境相对来说还比较简单。就算打仗，大家也要穿衣吃饭，所以这一带真的非常安全。

莫德里奇跳下车，他跑进工厂里，将自己的妈妈叫了出来，“妈妈，这是璐璐。璐璐，这是我妈妈拉多伊卡。”

莫德里奇的想法很直接，也非常简单。让自己的妈妈和花璐见一面，她们认识了，那花璐就约等于是自己的家人了。

“阿姨，你好。”花璐规规矩矩，微微笑着，打了一个非常标准的招呼。

“噢，你就是璐璐呀。实在是太感谢你的礼物了，不过现在我们什么都拿不出来。等到战争过去，你一定还要来克罗地亚，我带你，还有卢卡，我们一起去最美的海边去玩。”拉多伊卡已经知道那天的晚餐是花璐送过来的了，所以她非常感谢这个可爱的小姑娘。

“妈妈，璐璐的衣服破了，你帮她补一下吧。”莫德里奇立马说到，他们确实没有昂贵的礼物回赠她。但是，他的妈妈有手艺啊，是可以缝补那个破洞的。只要那个洞被修补好了，他觉得这个世界都会变得美好了一样。

拉多伊卡低下头来，看到了花璐衣服上的破洞。她摸着这鲜红的，丝质的布料，眼中难免出现了一些羡慕的眼神来。这么漂亮的燃料，这么丝滑的布料，得要多先进的机器才能织得出来呀。自己那点手工是能缝补好，可是痕迹肯定是遮不住的，她们这里就没有这么细的丝线。

思考了一下，拉多伊卡拿出了绿色的线来，开始帮花璐缝补衣服。

花璐不明白为什么红色的衣服要用绿色的线来补，对于中式审美来说，红配绿，那可是赛狗屁的呀。但是她相信拉多伊卡的手艺，因为她见到过莫德里奇的那颗足球死去活来，又死去活来。有这么好技术，缝补一个小破洞那肯定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嘛。

拉多伊卡没用几针就绣出了一片绿色的树叶来，刚好把那个破洞给遮挡住。

“这是什么树的树叶？”花璐见这树叶并不是那种普通常见的形状，就开口问了一句。这树叶长长的，有好几个圆圆的尖尖，像是轻柔的海浪淹没了树叶的其他地方。

“这是斯拉沃尼亚橡树，是克罗地亚特有的一种橡树。”拉多伊卡一边继续修补着破洞的边缘，一边跟她解释道。

花璐突然想起了克罗地亚的国歌，里面也在歌唱着橡树。

当阳光亲吻他的沃土，当狂风吹刮他的橡树。

当上帝召走他的所爱，他的心依然为克罗地亚而打着节拍。

“那帮我多绣几片吧，就在衣摆这一圈。这样的话，看起来就会更自然了。”花璐想要用这种橡树的树叶来妆点自己的衣服，她来一趟克罗地亚，收获了友情，还拥有了一件纯手工的新衣服，实在是太棒了。

拉多伊卡很高兴花璐能喜欢自己的刺绣，她手下不停，一片又一片的树叶出现在花璐的衣摆上。

莫德里奇在一边看着，他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在老家那宁静的山顶上就有一颗橡树。他睡在橡树的树荫下，微风拂过，落下来一片又一片的树叶，将他覆盖住了。

满眼都是绿色，但一抹正红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之中。一开始只有一条线，长长的红色细线在他面前飘扬着。

伸出手，他想要抓住那根细细的红线。但是红线又细又在空中飘扬，他怎么抓都抓不到。但他一直没有放弃，跟着那根线跑啊跑。

终于那根线变粗了，速度也慢了，前方的若隐若现出现了一个人影。莫德里奇揉了揉眼，他就看到了花璐。

她笑得非常灿烂，在一片废墟之上旋转着。她身上的红衣鲜艳，衣摆上一片一片的橡树叶随之飞舞着。和那条红线一起，飞向了他。

莫德里奇拨开那些在狂风中飞舞的橡树叶，他努力地往前冲着，终于，他抓住了那根追逐已久的红线。

“啊，这里有个线头，剪了吧。”花璐满意地看着自己衣服上出现的橡树林，她抓着一根不知道从哪里出来的线头，拿过拉多伊卡手中的剪刀，一刀剪掉了。

莫德里奇见状，立马伸手抓住了那根红线，然后偷偷地捏到了手心里。他心跳得好快，好像自己去偷去抢了一般。不过还好，似乎没有人发现他这个小小的动作。

只是他太紧张了，没有留意到一旁的克里斯。其实发生的一切克里斯都见到了，他只是装作没看见，转过头去，看风景。尽管这里没啥风景，就是一片废墟，上面有几个破落的工厂。

莫德里奇抓住了自己的红线，花璐获得了自己的橡树叶，拉多伊卡的手艺得到了肯定，克里斯磕到了自己推的CP。

似乎所有人都在这一刻幸福了，一切都完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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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致橡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