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他的生活重归寂静，修炼，维持生命，没有其他。

但他敏锐知道周围人对他的关注。不再去旗木家后，白发上忍隔三差五睡在他房顶。粉发女孩总是远远躲在角落偷偷看他，至于金发鸣人更是牛皮糖般甩也甩不掉。

“烦死了！”他用新口头禅第九十九次咆哮，却在男孩受伤表情里败下阵来。

啊，啊，真是烦死了！他一拳打在鸣人肩头，“修炼，来！”

说是修炼，结果却是他单方面吊打。但漩涡鸣人却看起来心情愉快，若是他有尾巴大概摇晃不停。

“高兴个什么劲儿，吊车尾的。”他没好气把酒精棉狠狠按在他伤口周围，男孩痛的面容扭曲。

但扭曲面容里依旧挤出笑来。

“我好高兴的说，佐助。”他大刺刺露出白牙，“你愿意认可我，和我一起修炼，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最好别这么讲。”他靠近男孩耳根低语，“我会伤害你，某一天，深深伤害你。”

“那便来吧。”漩涡鸣人扭头，鼻尖紧挨他睫毛，“我就在这儿，不躲不怕等着你。”

十

他和鸣人太近了，超出安全距离，他冷漠思索。课堂上，他不再鸣人身边那个常坐位置出现。

“这儿有空吗？”朝前两排，他胡乱寻了个新同桌发问。

“诶——”粉发女孩涨红脸，在他起身离开前一秒狠狠点头，“你坐你坐，佐助君！”

又是熟人……他白眼几乎翻到天上，但鬼使神差，命运收紧丝线，他频频和女孩坐在一起。

不是甲就是乙吗？无力感又从心底涌出，那些爱意喷薄，将他包围。

就这样罢。他重重叹息，不再拒绝女孩好意。“樱花饼蛮好吃，你做的？”

女孩羞红了脸，蚊子般哼哼。

“你很好看。”想起昨天那些孩子的嘲笑，他多了句补充，“无论留不留刘海，无论长发短发。”

女孩碧色双眼里有亮光闪烁，“欸，佐助君——”

“我没别的意思，只想你别为他们的话哭泣。”他转了脸，不想说樱饼吃起来有母亲便当的味道。

想家，他疯一般想家。

十一

孤独如荒原怪兽，影影绰绰紧追不放，口水滴落一路，硫酸般腐蚀地面。

白天还好，夕阳西下时那滋味就涌了上来。他想去找鸣人干架，他想去旗木家打发时间——如寒风中的小兽，找个岩洞或者倚靠。

但他生生忍住。想起他之后会做的那些事，别离他们太近，他对自己劝诫。

但他阻止不了他们到来。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屋顶上的男人和敲门男孩被他通通放进大宅。

“洗澡去。”他指挥一大一小两个家伙放满热水，浴室里不久就传来水花四溅的吵嚷。

“喂，很难收拾的！”他皱眉拉门，橡皮鸭子一大一小落在银色和金色的发顶，被挤出嘎嘎声响。

“噗——”面对这荒唐温馨，他噗笑出声。

然后流水、喧嚣，“衣服都湿了，混蛋！”

“那就一起泡澡的说。”

连人带衣，他们搞得一片狼藉。收拾打扫直至半夜，但那是头一次，暴风雨夜他不作恶梦，睡得香甜。

十二

控制不住，他心中有花盛开。

那是他对这个世界无边的爱。

从初生那刻，空气、阳光、父亲、母亲、兄长、朋友、街边的树，屋顶的猫，冬日的雪与夏日蝉鸣，他爱着这一切的一切。

但这爱令人疲惫，随着年纪增长，疲惫愈甚。

命运的齿轮越转越紧，他眼中故事画面愈发清晰。“别像个老头子似的叹气啊佐助。”金发少年敲敲他护额，“难得毕业，高兴点嘛。”

“有什么区别？”瞧着门口死鱼眼老师他眉都不抬，“不还是你们这些家伙嘛。”

不同于他的老气横秋。鸣人小樱高兴地击掌拥抱，“和佐助君一起诶，好棒！”

“为了庆祝第七班成立，我们结束后去吃拉面吧！”

“吃什么拉面，没意思，不如去吃个甜点吧，佐助君不也喜欢吃甜的……”

我可一点不喜欢。佐助闭眼，樱花饼事件后，女孩着魔般做甜食送他，叫他头痛许久。

“够了！”银发上忍一板擦飞来。“你们还真是悠闲。谁说你们现在就是下忍了？”

“那就放我回家，我对忍者事业没有半点兴趣。”他悠悠举手，指尖夹着刚刚飞向鸣人的暗器。

“别耍贫嘴。”银发上忍死鱼眼一瞥，“明天凌晨五点集合做一场最终测验，事先声明，别吃早饭哦。”

然后宇智波大宅里，豪华烤肉摆满整张餐桌。

“啊，我本来是打算减肥的……”小樱羞涩忸怩，筷子却恨恨打在鸣人手背。

“饿死鬼投胎？给佐助君留点！”

“吃吧，你们是客。”他把烤好肉片夹在少男少女碗中。“喂，房顶的，真不下来吃点？”

“对老师的话可真是一点不尊重啊，佐助君。”银发上忍恶劣靠近，缓慢敬语时猛敲他额头。

“别碰。”他比想象中更快后退，空留一个指节距离。

“说是不吃早饭，可没说不能吃晚饭，是吧卡卡西三三。”他拖长语调，抹去空气里那丝怪异。

他的额头一人敲过，即使那人不在，他也不想把这位置让给第二个人。

蜷曲指节缓缓伸展，揉乱他发顶，“你这滑头。”银发上忍面色如常，“事先声明，不管闹到多晚，明早集合时间不变。”

鸣人小樱拖长抱怨声中，他悠闲喝了口茶。

反正他不会早过十一点出现，想起记忆里迟到许久的上忍，他打定主意。

第二日中午，慢悠悠在路上闲晃的他遇见慢悠悠的老师。

“好巧。”他毫无愧疚打了声招呼。

“佐助还真是闲散啊。”

“又不赌上性命，急什么。”

“瞧你这样，赌上性命的时候会靠谱吗？”

“会，或者不会，没什么分别。”他指指自己太阳穴，“我是个胆小鬼，为了保命，什么都做的出。”

所以厌恶我，然后帮帮忙，完成我的愿望吧。他不无期盼地想。

“说什么疯话。”银发上忍踢了脚他屁股，“我看着你长大，说你是胆小鬼，除非我眼瞎。”

十三

冰镜融化的积水里，宇智波佐助被扎成刺猬球，平静躺在地上。

“所以说啊，我不瞎。”银发上忍蹲下身，一根根给他拔刺，“忍着点疼。”

他一动不动躺着，若按他实力，一人解决白不是难事。可关键时刻，木偶线绳收紧，他走上命定的剧本。

“还记着你问我们梦想的时候吗，卡卡西三三。”

“嗯，你说你的梦想永远实现不了。”男人手没有停。

“我现在，认真的，祈求你。”他勉强转脖，看着男人的脸，“那梦想我说不出口，但我知道你明白我所祈愿，帮帮我，好吗？”

男人手顿了一秒，又或许没有。“鸣人和小樱来了。”他让开身位，让金发和粉发的孩子近身。

啊——拥抱和哭声里，佐助有气无力闭眼。

那爱又涌了出来，这次他连压住盖子的力气都没有。

算了，就这样吧。

十四

盖盖子的力气在又见兄长时被重新拾回。

“带我走”或“我想你”都没说出口，一套体幻连击把他重压在地。

“喂，出门在外，起码多保重身体。”肺里空气被挤的干净前，他庆幸自己憋出句来自地狱的问候。

我们合该在地狱同行，别怕啊哥哥，有我和你在一起。他嘴角上扬，怎么也下压不住。

“你忘了父母族人是怎么被我杀死的，宇智波佐助？！”男人扼住他喉咙，手臂却微微发抖。

嘿，自欺欺人的骗子，他在缺氧的重压中控制不住表情。我不是你成功的作品，永远都不会是。他呃呃吸气，那一瞬间濒死的妄想让他欣喜若狂。

“我永远不会遂了你意，弟弟。”男人放手，把生的痛苦返还给他。终于，他揭开伪善皮囊，说出恶毒的话语，伴随那令人窒息的爱潮将他冲溃彻底。

十五

漩涡鸣人看见边缘融化在光里的佐助时，心快要破碎。

“别寻短见。”他猛关上窗，又为自己莫名多嘴暗自后悔。

“你一直知道，是不是？”少年用那双浓墨重彩的眼将他攀扯，“你知道我的梦想，漩涡鸣人。”

“什么梦想不梦想！”鸣人焦躁大叫，从他目光里抽离心绪，“你的梦想是复兴宇智波一族，我当然知道！”

他知道，他怎能不知道，从见佐助第一天起，他就知道。但他决心将他留下，怀着这个目的的人不止他一个，男孩清清楚楚。

春野樱。鸣人回头和少女对视，微微点头。

他们能做得到，用爱编制细密的网，把风留下。

十六

“佐助君，苹果。”少女削好果块，几乎递到他唇边。

他想起母亲，但不愿细思他想起的原因。“离我远点樱，我会伤害你。”

“你这是说什么话，我——”

水果刀插入墙壁，若偏半寸便是少女脸颊。“我说离我远点！！”

数秒沉默后，少女啜泣声渐响。“别折磨自己，佐助君，我看着难受。”

“那你帮帮我，啊？”他揪紧被套，“你知道的，我的愿望，你明明知道的——”

“我爱你。”少女抱住他，说出比“喜欢”远沉千倍的话语，“所以求求你，和我们一起活下去好吗。”

原来如此，他在母亲般温暖怀抱中不再挣扎。

你们都知道，只是装聋作哑罢了。

十七

他不能再待下去。那些爱意翻涌，化成触手将他缠绕。

让我一个人去那温和静谧的夜里呆着有那么难？造物主，世界之神，随便什么，我厌倦了，换个人绑到舞台中心吧，求你了。

他逃也似离开，纵身挤进冰凉恶念深处。

“你知道我的条件，佐助君。”蛇一样的男人吐着信子，从他锁骨处蜿蜒。

“我的身体我的命，随便你好了，我真心实意祝你成功，大蛇丸。”他闭上眼，语气淡淡。

“我原以为你是被恨意裹挟的小鬼。”蛇凝望着他。

“我敬佩你，远超你所以为。”他知道男人的研究，知道男人与命运的抗争，带着最后的希望他找上门来。

或许大蛇丸能窥探世界本源，他如此幻想。

“认真看着我，我的过去、现在和将来。我需要你的帮助。”他努力卡着用词，隐晦描绘他眼中光怪陆离的世界之景。

十八

“竟然如此，原来如此。”五百个日夜探究后，大蛇丸隐约触碰世界的秘密。

“命运之子，真有意思。”他摆摆手，“我不碰你了，免得命运报复有如雷霆。”

“我本以为你会更离经叛道。”他失望至极，“连师徒相争的戏码也删了吗，无聊。”

“瞧你挣扎本身就很有意思，木偶大人。”大蛇丸以他的逆鳞玩笑，激起他无边杀意。

再回神时那人只剩蛇蜕躯壳残存地面。不是吧，这下那蛇寄生在他咒印深处。

“这才是你的目的吗？你这家伙。故意激怒我，就为从内里一探究竟。”佐助冷哼，就算进入我身体，你也看不见的。

过去，现在和将来，就算看见又有什么好？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无法改变。

想起那座石棺，他心头一颤。

盖上盖子吧，谁来都好。

他只有这样卑微的梦想，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