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今天也是糟糕的一天。」

今天是星期日，竹凝澜在床上赖床了很久，才终于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穿上小兔毛绒拖鞋，像只丧尸般死气沉沉地拖着身子走到梳妆镜前。

哇！不看不知道，一看连她自己也吓了一大跳！

黑沉沉的熊猫眼圈，似是永远都化不开，乱糟糟打结的头发，是名副其实的爆炸型发型，还有因为长期挨夜而变得土黄粗糙的皮肤，上面的毛孔粗大到简直是刚刚爆发完的火山口，都快要吓死人了。

「我的皮肤也太差了吧？」

竹凝澜摸着自己干燥的面颊，叹了一声气，伸手去摸梳妆台的面霜，打算用这个声称可以急救皮肤的面霜，来尝图挽救一下自己憔悴的脸。

可是当她打开面霜的那一瞬间，竹凝澜的叹气声更大了，只因她发现她一年前买的某个杂牌面霜，一早已经用完了。

「唉，要是荷包的钱多一点就好。」竹凝澜看了一眼空旷的银包，心情一下子堕落低谷。

叮叮叮！

电话的铃声骤然响起，电话的另一头传来了她闺蜜甜美的嗓音。

「亲爱的，你没有忘记我们的约定吧？」

宋雪衣的声音听起来非常甜，甚至甜得有点过分，这让竹凝澜不得不打了一个寒颤。

「当、当然的了！我怎么可能忘记我们宋大小姐的约会呢？」

竹凝澜赶紧假装无事，因为迟到了学会撒谎也是一大生存技巧，直至到她看了一眼日历上的笔记小字，面色瞬间惨白。

「就在今天的......两点钟？！」

「是啊，现在都两时半了。你该不会又睡懒床了吧？」

宋雪衣语气听起来非常轻松，倒也没有责怪的意思，更多的似乎是预料之中。

「不过你工作忙碌，太累了也实属正常，要不然我们就约三点吧！我先去逛一会儿的街，照旧在老地方等你。」

竹凝澜听见几年没见的闺蜜不但没有责怪她，甚至还为自己找下台阶，这才语气尴尬，不好意思地说：「嗯，三点我应该来得及。很抱歉我把我们的约会忘记了......」

竹凝澜挠挠头，知道这样说有点难为情，但她最终还是鼓起勇气把心底话讲出来了

谁知电话那头宋大小姐哈哈大笑一声。

「要是你真抱歉的话，那你就给我穿得漂漂亮亮地出门见我吧！别再穿你常年不变的乞儿套装了，都快给我看吐了。」

宋雪衣倒也不是在嘲讽她，只是竹凝澜不在意fashion，再加上经常省着钱用，竹凝澜根本就舍不得买好看的衣服，穿来穿去也是同一件T恤牛仔裤。

「好吧，那不说了，我先去找衣服。」竹凝澜故作平静地把电话挂了后，脸上才重新泛起了一丝紧张的神情。

天啊！

别说找什么漂亮的衣服了，恐怕穿个破烂的，三点她也赶不及！

竹凝澜咬着手指，挣扎了片刻，知道她赶不及的前提是乘坐地铁。倘若坐出租车的话，那时间就是绰绰有余了。

「可是我不能打车啊，我荷包已经没钱了......」竹凝澜看着空荡荡的银包，想了想，知道自己的绿色泡泡还有一些余额，但是那些余额也有安排。

「好吧，我决定了。」

竹凝澜突然双眼发亮，手指上天，像是下了什么重大决心宣誓起来：「我决定打人生的第一次车！」

或许「打人生的第一次车」听起上来有点可笑，可是每个人的家境不同，这相比起两块钱的公共交通工具，打车对她来说的确是有点负担。

或许有人觉得把钱浪费在这种地方很不值得，但无论如何，这是竹凝澜的决定。

因为竹凝澜终于有时间可以把自己打扮一番啊！

于是她选择了一条她平时出门不怎么穿出门的裙子，虽然红色的裙子颜色有点俗气，但这是她唯一的裙子。

穿上红裙子，她简简单单地梳了梳头，把头发弄得没那么可怕后，在脸上随便拍点水，显得没那么干燥，随即便取过了帆布袋，利索地出门了。

......

竹凝澜付了二十多块的打车费，刚刚下车就懵住了，发现她从来没来过商场的停车库，找了一阵子才找到了商场的入口，一进门，便看见了宋藤衣。

「啊！澜澜，我在这儿！」

宋雪衣热情地跟自己打招呼，手上拿着一杯冰美式，还有一个小皮包，见到竹凝澜的一刹那，就瞬间扑过来抱着她了。

竹凝澜被抱得喘不过气来，脸上泛起了两团红云。

她泛起红云倒也不是因为几年没见闺蜜之间的尴尬，而是因为自己颓废的外表，俗气的穿着方式，实在配不上闺蜜身为千金小姐的打扮。

宋雪衣贵为商圈百亿富翁的千金，她看起来很漂亮，并不是因为衣服很贵，而是内在本身十分有气质。

这是竹凝澜知道自己比不过的。

心里有点自卑，竹凝澜露出了一丝苦涩的笑容：「雪衣，抱歉，我今天好像穿得不太好看......」

「傻瓜，你今天穿得超好看的好吗！谁说你不好看，我现在就去打爆他。」

宋雪衣假装挽起袖子，眼神凌厉地瞪着那些对穿俗气红裙子的竹凝澜投放异样目光的路人。

「不过，我们确实要去改变一下你的妆容。」

竹凝澜感觉到宋雪衣盯着自己的脸，转来转去，像是在看动物园里的猴子一样。

「有......有什么问题吗？」竹凝澜终于忍不住问了。

「你发现了吗？你总是不自信。」沉默片刻后，宋雪衣给出了回答。

「不自信？」

这一点其实竹凝澜当然晓得了，她甚至比谁都更要清楚，自己其实就是自卑，对什么也没有信心，经常把事情搞砸了，还被上司狠骂。

「你知道吗？一个漂亮的女人，从变自信开始。」宋雪衣明媚的小脸抬了起来。正如她所说，自信的女人，真的很美。

「可是，变漂亮......又或者是自信吧，也需要钱啊！」竹凝澜垂下头，弱弱地抗议，面对宋雪衣的盛世美貌，自己压根儿不敢去抬头看她。

更何况，宋雪衣家里有钱，能够供得起她出国留学，能够给她买名牌包包，漂亮裙子，自己身为一个打工人，哪里有这些钱？

但是竹凝澜不能把这些说出来，只能垂下头，尤其是当着宋雪衣的面。

谁知宋雪衣一挑眉，扬起了一抹好看又魅惑性很强的笑容：「谁说的，变漂亮需要钱？」

「那只不过是你为偷懒的自己找借口罢了。」

假若是寻常人，可能听到这里已经对自己的闺蜜有所生气了，可是竹凝澜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

努力打工的自己很勤奋，每天准时上班的自己也很勤奋，甚至还会遵守自己的承诺要省着钱用......她到底哪儿偷懒了呢？

看见自己那傻闺蜜一副迫不及待想要听下去的样子，宋雪衣忍俊不禁地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傻瓜，你脑袋中的思维偷懒了啦！只要你再转一转脑筋......看，那儿不是有一个免费的化妆服务吗？」

竹凝澜顺着她的手指看到过去，果不期然看到了一个专卖化妆品的品牌店，有一些推销员站在那里帮人化妆。

竹凝澜一看就怯了，连忙挥手说不：「不可能！我不买东西，怎么可能去免费化妆呢？」

宋雪衣一手敲了下去她的小脑瓜。

「你傻不傻的，不买东西也可以免费化妆啊！那些不买东西的人面皮也很厚，怎么轮到你了就不行呢？」

「可是......」竹凝澜犹豫了。

「我知道你是觉得那些人买得起东西，所以他们有资格不买，也可以享受免费化妆的权利。你觉得自己买不起那些东西，所以你不能享受免费化妆的服务。」

宋雪衣扁起了嘴巴，有点恨铁不成钢地瞧着竹凝澜：「你为什么要这样想呢？为什么你就是觉得自己不值得呢？」

「要钱化妆的时候你觉得不值得，等到免费化妆的时候，你也觉得自己不值得接受免费的化妆服务。那请问竹凝澜，你什么时候觉得自己值得呢？」

这一次，竹凝澜惊讶得回答不出话来了。

对啊！为什么我会觉得自己不值得呢？

第一次，竹凝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克服内心觉得自己会被人看不起的恐惧后，终于鼓起勇气，朝着闺蜜点头。

「好，我去。」

......

尽管觉得脸上有一些痕痒，不太习惯陌生人的触碰，竹凝澜还是完成了妆容。

「小姐姐，你真是太漂亮了呢！」

化妆品牌的经理亲自为竹凝澜化妆，当妆容完成了后，就是一顿输出夸赞。

「这......真的是我吗？」竹凝澜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点难以置信，有朝一天她也能这么漂亮。

「当然是你了！小姐姐你本身底子虽然可能有一点，呃......不太好，但你只要涂上这个非常贴服的粉底液，你的什么暗疮啊、毛孔粗大啊，全都消失不见，就跟韩国女星一样，能够拥有完美的水光肌！」

经理又把三支不同色号的唇膏推在竹凝澜的眼前。

「你的嘴唇最好用这只朱红色，非常适合像你这种黄皮肤的人，能够提升整个人的精神和血气。」

竹凝澜一看唇膏的价钱，差点呕血，知道自己是无论如何都不能买下唇膏，但是看着经理殷勤的面容，她又不知怎样拒绝，只得尴尬地向好闺蜜抛出求助的眼神。

雪衣，救救我......

「她家里有太多唇膏啦。不过你说得对，朱红色还挺好看的，下次用完家里的可以来试试你们家。」

宋雪衣四両拨千斤，轻而易举就把竹凝澜从尴尬地狱中拉了出来。

「我想你没有吃午饭吧？我知道附近有一间非常好吃的餐厅，我带你去！」

宋雪衣笑意盈盈，直接拖着竹凝澜去了一间高级西餐厅吃下午茶。

刚进去的时候，竹凝澜看见这一间高级西餐厅美轮美奂，其实感到十分不自在，就总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糟糕了！

这里一看就价值不菲，肯定喊个套餐也十分昂贵，叫她如何结帐买单啊？

但是自己已经六年没有见 好闺蜜了，不好意思还要让她请客。现在已经被侍应带入坐了，又不方便走。

竹凝澜局促的小手不安份地紧扣起来，但下一瞬间，她陡然感觉到自己的手掌心传来了宋雪衣暖暖的温度。

抬头一望，她慌张窘迫的仪态落入了宋雪衣波平如镜的眼眸里，但她手掌心的温度，竟令人莫名其妙地感觉到安心。

「记得笑容，微笑。」

走在前面的宋雪衣回头过来，指着自己的嘴巴，对竹凝澜甜甜一笑，轻声说话。

竹凝澜像是被鼓舞了，又像是为了在不属于自己的世界里生存，被迫营业，笑了起来。

虽然这抹僵硬的笑容，还是与四周格格不入，但至少比起刚才惊惶失措的情绪要好得多了。

「坐吧。你看看你都想吃点什么，随便喊，我请客。」

见宋雪衣已经开始熟练地翻开了菜单，竹凝澜连忙说了一声谢谢，也低头翻看在自己面前的餐单。

可是餐单上的字她看不懂，这已经不是英文了，而貌似是一些法文，再度让竹凝澜窘迫了起来。

「我......呃，我......」

竹凝澜说话结结巴巴的，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向好闺蜜表达。

在这一刻，她猛然惊觉，自己从小一起长大、一起读书、一起成长的青梅好友，竟然不知不觉间在出国的六年期间，变化巨大。自己与她的差距，早已形成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了。

她突然觉得，周边的环境好像她都不认识，犹似她来到一个异星球，大家都用奇怪的目光在偷偷盯着自己，星球上的空气并不似平常的氧气，令她几乎一度窒息，艰难地呼吸。

竹凝澜低头看着自己的红裙子，突然觉得它很旧很丑。

她的手指用力地攥住裙子的一角，试图平复自己的心情，好像唯有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才能显得自己不那么怪异。

直到好闺蜜的一声呼唤，才让她从大汗淋漓的幻象中惊醒。

「澜澜？澜澜？」

「啊，我很好......」

竹凝澜勉强地扯出了一丝笑容，尽管笑容看起来不怎么好看。

「不，澜澜。你看起来不太好。」

宋雪衣好看的眉毛皱在一起，神色变得稍为凝重。

「这样吧，我把餐单上的东西各点一个，这样我们也不让费心神想来想去的了。」

宋雪衣大手一挥，喊来了侍应。

「可是......」

「别可是了。我说过了，我请客。既然是我的钱，你就听我安排吧。」

宋雪衣似乎一早就看出了她的窘态，不想看见自己的好朋友，为了这么点小事而挣扎不已。

「澜澜，我想我们应该好好聊一聊。」宋雪衣又道。

「嗯。」

竹凝澜不自信地低下头，只应了一个字。她现在尴尬得都想找一个地洞钻进去了。

「澜澜，你是否觉得自己经常面临不够钱花的情况？」

宋雪衣认真地盯着竹凝澜的表情反应，又问：「你是否觉得自己的人生糟糕极了？甚至有时候起床，想的第一件事就是想死？」

「雪衣......你怎么会知道......？」竹凝澜抬起头，吃了一惊，一时间还以为她有什么读心术。

「呵呵，我当然知道了。」宋雪衣自嘲般地笑了。

「因为在我老爸还没有成为百亿富翁，负债累累的时候，我也是这么过来的。」

「是、是吗？我还以为......你家一直很有钱。 」

这一次轮到竹凝澜吃惊了。

她以为雪衣身为千金大小姐，一直生活都无忧无虑......原来她家也有负债的时候？

「是啊。现在每当我想起来，似乎是很遥远的事，但其实就在不久的几年前，我爸负了一亿的债务，在我爸的公司还没有那么成功的时候。」

「那时候我的租金也给不起，就更别提学费了。我差点以为自己要流浪街头，与那些乞丐抢吃的呢！」

宋雪衣笑了笑，两眼弯弯，望向了窗外遥远的海岸和山丘。那里有几只海鸥正在飞翔觅食，白色的身影在美丽的天空下，几乎融为一体。

「啊？那你爸后来是怎样成功的？是人脉吗？或是突然有了资源？」

竹凝澜没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抛弃了不安，转移了当下的注意力，开始对别人怎样成功感到兴趣。

「都不是。」

宋雪衣笑着卖了个关子。

「是他自己。」

「他自己？」

竹凝澜疑惑不解，觉得这简直是废话，但是又抱着好奇的心想要继续倾听下去。

「没错，是他自己。」宋雪衣不厌其烦地再次重复了一次，笑道：「所以竹凝澜，你愿意改变自己，让自己过上梦想中的生活吗？」

「这个......我当然愿意了！难道有谁不愿意吗？」

竹凝澜能够感觉自己的心跳，跳得并不是一般的快，既兴奋又害怕会失望。

就像那种找到了藏宝地图的海盗，不知道这个打上红色叉叉的地方，会不会真的有宝藏，还是白欢喜一场呢？

「哈哈哈哈！确实有很多人都不愿意，虽然他们以为自己是愿意的。」

宋雪衣大笑了起来，一头好看极了的亚麻色卷发随着海风而轻轻摇摆，异常优雅，大笑根本一点也不损她的气质。

「你听过了吗？这世上有一个系统，你也可以称作它为游戏人间的bug。」

下一秒，宋雪衣又神秘兮兮地跟她窃窃私语。

「啊？系统？游戏人间的bug？」

「那就叫做——」

「信念。」

竹凝澜彻底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