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破晓

周信然并非那些易于被流言蜚语所动摇的庸常之辈。多年的军旅生涯,尤其是在情报分析和战略研判岗位上的历练,赋予了他远超常人的敏锐洞察力与近乎本能的警惕性。

当那些关于王含章“行为不端”的含沙射影,经由不同渠道最终汇总到他这里时,他浓黑的剑眉瞬间蹙紧,指节无意识地在桌面轻轻叩击,发出沉闷的声响。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以他对王老爷子为人处世的深刻了解,那位老人一生戎马,为官清正,将家族声誉看得比性命还重。

而且以他对王含章那孩子虽不多接触,却也清楚其自幼受严格家教、绝非孟浪之人的基本判断,他很难相信她会在这个敏感时期,突然做出什么真正有损门风、授人以柄的蠢事。

这更像是一种别有用心的、针对她个人乃至整个王家主支的、蓄谋已久的构陷与打击。

流言出现的时间点、传播的路径,都透着一股精心策划的味道,目的性太强,反而失了真。

一种难以言喻的怒火,夹杂着一丝对那个记忆中沉静乖巧、偶尔眼神里会掠过一丝不自信、却总在挺直脊背的“妹妹”处境的不明担忧,在他那素来平静无波的心底升腾、翻涌。

他讨厌世家间的这些龌龊伎俩,更厌恶将无辜女子卷入权力倾轧的卑劣行径。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甚至没有通过常规的家族渠道去核实,生怕打草惊蛇。他凭借自身在组织中多年积累的可靠人脉和高效隐秘的信息网络,绕开了王家可能存在的内部信息屏障,以最快的速度、最隐蔽的方式,迅速而精准地探查。

真相很快浮出水面,冰冷而残酷。

根本不是什么行为不端、损害声誉,而是王家内部残酷的权力斗争已然升级到了不顾亲情、不择手段的地步!

王含章成了这场丑陋内斗中,被牺牲、被用来勒索亲人的无辜筹码,被非法软禁于西郊那座守卫森严的别墅之中!所谓的“文化交流”,不过是这一切的遮羞布。

一股混合着愤怒、鄙夷和对弱者遭遇不公时天然产生的侠义之心,在他胸中激荡。

他甚至可以想象,那个才二十二岁,一直生活在相对单纯环境里的女孩,此刻正承受着怎样的恐惧、屈辱与无助。他要帮她,这个念头在他心上深深扎根,不仅为了王老多年来的提携教诲,也为了自己的原则底线。

他深知,依靠常规的家族内部交涉或走正式的法律程序申诉,过程必然漫长、低效且变数极多。

对方既然敢如此肆无忌惮地行事,必然在各个环节都做了充分的准备,甚至可能打通了某些关键的地方环节。王含章在那个地方多待一刻,就多承受一分精神上的折磨和不可预知的风险。

时间,是最大的敌人。所以他必须采取非常手段,以快打慢,以强制弱!

一个大胆、甚至可以说惊世骇俗的计划,在他脑海中迅速成型。风险极高,但或许是打破僵局最快、最有效的方式。

这是一个没有月色的夜晚。潮湿闷热的海风呜咽着穿过林木,带来远方城市模糊的喧嚣,更反衬出这片区域的死寂。

周信然换上了一身利于隐蔽的深色便装,布料柔软,不会在行动中发出任何摩擦声。他如同融入了夜色的一道影子,又像是回到了曾经那些在边境线、在陌生地域执行隐秘任务的日子。

他凭借其多年特种作战生涯锤炼出的顶尖的侦察反侦察能力和卓越的单兵渗透身手,如同暗夜中无声滑行的猎豹,精准地阅读着环境。

他利用树木的阴影、建筑物的死角、巡逻队固定的时间间隔以及监控探头转动时那短暂的盲区,身形时而静止如磐石,时而迅捷如闪电,巧妙地、精准地避开了别墅区外围所有的明岗暗哨、巡逻队以及那些不停转动着、闪烁着不祥红光的监控系统。

他的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一丝多余,呼吸平稳得近乎消失。不过十几分钟,他已鬼魅般地悄然潜入了核心区域,来到了那栋如同蛰伏巨兽的目标别墅楼下。

根据之前获取的建筑结构和有限的情报,结合现场对窗帘质地、灯光颜色等细致的观察,他准确地判断并找到了王含章所居住的那个房间。阳台是封闭式的,安装了坚固的合金防盗护栏,唯一的开口是那扇只能微微推开一道狭窄缝隙用以透气的玻璃窗。

他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借助外墙的凹凸和排水管靠近,最终悬停在那个窗户旁。隔着玻璃,他能听到里面极其细微的、压抑的呼吸声。他伸出手指,用特定的、极轻的节奏,叩响了窗棂。

房间内,王含章正抱膝坐在床上,毫无睡意。连日的紧张、恐惧和巨大的精神压力让她疲惫不堪,却无法真正入睡。任何一点细微的声响都能让她心惊肉跳。

当那阵不同于风声、清晰而有节奏的敲击声传入耳中时,她浑身一僵,心脏瞬间狂跳到了嗓子眼,几乎要窒息。是谁?看守?还是更坏的情况?

她强迫自己冷静,深吸一口气,蹑手蹑脚地走到窗前,颤抖着手,轻轻拨开一丝窗帘缝隙。

窗外是浓重得化不开的夜色,在那片纯粹的黑暗里,她看到了一双眼睛。那双眼睛锐利如鹰隼,即使在绝对的黑暗中,也闪烁着冷静、坚定、令人莫名心安的光芒,如同指引迷航船只的灯塔,穿透了所有的恐惧和迷茫。

周信然!怎么会是他?!巨大的震惊让她一时失语,只是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窗外那张模糊却坚毅的轮廓。

情况紧急,不容任何多余的寒暄与解释。周信然隔着那狭窄的窗户缝隙,将声音压到最低,气息平稳,语速却很快,言简意赅、条理清晰地说明了外界的基本情况,他所能查明的真相和对方的核心目的。

“所以,根本不是什么治安问题,是你叔伯他们做的局,用你来逼你父母和爷爷让步。”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常规的方法太慢,变数太多,我没空,你也耗不起。你父母在北城快要顶不住了,对方的条件很苛刻。”

王含章听着,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虽然早已猜到几分,但被如此直白地证实,还是让她感到一阵眩晕和恶心。家族竟然可以冷酷至此。

怔愣间,周信然目光沉静如古井深潭,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牢牢锁住王含章惊惶、无助同时因他出现而燃起一丝希望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如同在下达一个关乎生死存亡的作战命令:

“现在,只有一个办法能最快、最有效地带你出去,并且能够最大限度地堵住悠悠众口,保全你和王家的声誉,让对方无计可施。”他顿了顿,似乎在给她一点点消化的时间,也像是在最后确认这个方案的可行性。

“对外宣称,我们早已两情相悦,私定终身,只是此前因各自事业处于关键期,未曾正式禀明长辈。现在,我们决定立刻‘结婚’。”

“结婚”两个字,如同惊雷,在她耳边炸响。王含章猛地睁大了眼睛,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周信然的声音依旧沉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用周王两家的正式联姻,用我周信然的个人声誉和责任,作为最坚实、最无可挑剔的担保。只要我们咬定这一点,他们没有任何理由,再继续扣着你。”

王含清在绝望的泥沼中挣扎了数日,身心俱疲,她看够了虚伪的笑脸,感受够了冰冷的禁锢。此刻,眼前这个如同神兵天降的男人,和他提出的这个匪夷所思、大胆至极、完全颠覆她过往认知、却又透着无比强悍力量和一线生机的方案,如同无边黑暗中唯一投射下来的、坚实无比的救命绳索。

他用最直接的方式,为她构建了一个最坚固的堡垒,周家儿媳的身份,足以保全她个人和家族利益。几一瞬间,她便想好了其中利害。

她看着窗外那双在危机时刻依然沉静如深海、给予人无限信赖感和安全感的眼睛,那里面没有算计,没有轻浮,只有冷静的分析和一种近乎沉重的担当。

积压了多日的委屈、恐惧和此刻汹涌而出的、难以言表的感激,猛然冲垮了她的心理防线,化作了止不住的泪水,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滴上冰凉的窗台。

她含着泪,透过那狭窄的、象征着禁锢的窗户缝隙,对着窗外那片黑暗中唯一的光源,重重地、用尽全身力气地点了头,喉咙哽咽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用口型清晰地回应:

“好。”

这是目前唯一的,也是最快、最有效的那条生路。她没有更好的选择。

或者说,这是他能为她争取到的、在当下局面下最好的、也是最具保护性的选择。她没有余力去考量这仓促“婚姻”的未来,生存和逃离的本能,以及对这个男人的信任,在那一刻压倒了一切。

夜色依旧浓重,但在那扇窗前,一个足以改变两人命运轨迹的决定,已然在沉默与泪水中,悄然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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