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头看了眼身旁不断呻吟着，用或呆滞或恐惧的眼神诠释绝望的其他孩子们，他一如既往地没有和他们产生什么交流，只是在孩子们之中扮演那个老实不起眼的角色。

但，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他的手轻轻抚摸上自己的右眼。

那些白大褂们，曾经是关照着他们这些孩子的家族成员，现如今却让他憎恨地不愿意去称呼他们的名字，只用白大褂一词一言以蔽之。

从在黑手党之中受到关怀与期待的家族的继承者们，到如今实验室里可以随意取用和践踏的小白鼠，如此从天堂到地狱的颠覆性的落差，像是将他的整个世界都倒悬过来，将重力倒置，脑袋开口，内脏与血肉一齐自开口处如天女散花般扑簌簌地落下般震撼而极具冲击力。

是在目睹同伴被推上手术台后死掉的那一刻开始的吗？还是夜里被其他孩子的呻吟声吵得睡不着觉的时候开始的？抑或是整日活在随时随地可能到来的死亡的阴影中的某一天开始的？说不太清楚，但是六道骸清晰地知道：

地狱，他所存在的人间已经被变成了地狱。

如果有机会的话——

如果有力量的话——

——他一定会抓住这份机会从这地狱里爬出来，向每一个加害于他的黑手党们，向这个已经烂透了的世界复仇！

他抚摸右眼的手紧了紧，眼珠传来受压后的麻而压抑的触感，算不上疼痛，但他的半边视野毫无疑问地晕的发黑。

这只眼睛即将被赋予力量。

比起向加害者摇尾乞怜获取自己一个人的苟活，会选择承担风险将力量牢牢握在手里的才是他会做出的那个选择！

……

在移植轮回眼的手术又一次失败之后，负责主刀的医生在无影灯下对着那已经失去生机的幼小尸体心情烦躁，他的口中逻辑关联性极差地总结着这次手术的经验，一旁的女助手则抱着本子忠实地记录着。

“这一次手术已经基本上可以排除我们操作上的失误造成的影响了，已经是第五个孩子了，我们移植轮回眼的操作技术现如今应该相当成熟了才对。”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还会不成功呢…对，孩子，一定是那些孩子的问题，下一次挑选一只身强体壮的再来试试看。”

身旁一直沉默着的女助手闻言，却唐突地插入一句话：

“也就是说，下一个孩子如果是能够接受住轮回眼的排异反应的孩子，就绝对可以移植成功了吗？”

医生意外地看了这个一向安静老实干活的年轻的女助手一眼。

“对，如果他能够受得住的话。”

“那，医生，其实我有一个想法，轮回眼是能够带来强大幻术增益的工具，我们为什么不找一个幻术天赋强大的孩子来接受这次实验呢？家族的那些孩子里，不是正有这么一个吗？”

医生低下头摩挲下巴，将那些小白鼠们的形象粗略地在脑子里过了一圈，毕竟也是昔日的家族成员，他还是有点印象的，很快，他就想到了那藏青色头发的寡言的少年。

“你说的有道理，下一个接受实验的孩子，就安排他吧，六道骸。”

医生简单吩咐了几句接下来要干的具体事宜，随后屏退了聚在一起的人群们，女助手绕了一圈放下手上的工具，又跑到自己狭窄的宿舍里拿了几颗糖出来，躲避着他人的耳目钻进了放置那些小白鼠的房间。

她还穿着白大褂，粗劣的硬质布料随着她走路一蹦一跳而像钢板一样垂直抬起又下降，肉眼可见的，她的心情极好。

一路她回想起自己来到这里之前的人生，那时候她还不叫安迪，作为政府高官的女儿，从小到大享受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荣华富贵，人生唯一的遗憾就是觉得这个世界上只有漫画里那般与众不同的，实力强大身世悲惨的帅哥们才是能够配得上自己的男人。

正值距离二八年华还有两年的中二期，她无比渴望和二次元美男们来一场历经磨难后终救赎彼此的爱情。

如果能够穿越进漫画里的世界就好了。

她穿着真丝睡裙高举漫画书，仰倒在自己柔软的铺着帷幔的大床上。

城市的万家灯火透过面积宽大的落地窗洒在她的脸上，微微偏头去看那与自己无关的万家灯火，黄袍加身的外卖骑手在马路上穿行，骑机车的那家伙噪音真大，对面的办公楼大晚上仍旧亮着白炽灯有人在加班，晃到她眼睛了，好烦，如此俗人，如此俗世，实在令她不耐。

将漫画书随手一扔，她赤着脚踩上精心保养过的铺满整个房间的毛绒地摊上，打算去拿床头柜上的遥控器把电动窗帘关上。

那里却突如其来地出现了一个身影。

“你身上缠绕着的因果，如此庞大，你拥有着绝佳的天赋哦。”

长得又像猫又像兔子的生物笑眯眯地歪了歪脑袋。

“要成为魔法少女吗？”

然后——然后就是接下来的那一系列传统流程了。

一如所愿，她来到了异世界。

失去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一时之间她难过得不得了了，还肩负起消灭魔女的职责，好恐怖，那种东西……真令人恶心。

深夜，她独自一个人缩在铺满劣质床品的硬板床上，看着自己日渐浑浊的灵魂宝石，毫无办法。

粗糙的布料刺的她皮肤生疼，看见魔女就吓破了胆，一点点获得悲叹之种的可能也没有。

但是，这或许是遇到她命中注定的男主角前所必经的磨难？

没错，没错就像漫画一样，看吧，我即将成为那救世的弥赛亚，被钉上十字架之后，必将迎来美妙的新生，看吧，身边的一切都证实着这一点呢——

——不管是顺利凭借上辈子受到父亲荫蔽而获得的见识加入艾斯托拉涅欧家族，还是顺利成为了人体实验的助手，并最终见到了自己喜欢的角色六道骸——

——一切的一切，都在向着她所想的方向进行着啊。

不然的话，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不就只能说是我天真地选择穿越世界这件事做错了吗？

绝对不可以的。

她笑着将手伸出，细弱的胳膊穿过铁栅栏，将糖果递给牢笼中看起来乖顺可怜的那个孩子。

“马上你就会接受实验了，到时候，姐姐带你离开吧。”

他接过糖果，安迪贪婪地吮吸他脸上那份只看着她的，羞涩的，感激的，满足的笑容。

“真的可以吗？我真的可以离开吗？”

少年的反应一如她所料，重复着她选择的正确，事到如今，已经历经了那么多自讨苦吃的苦难，如果连这份正确也失去的话……

但是——

——“这又是为什么啊！”

轮回之眼的移植手术很成功。

她沉浸于如同黄金般的狂喜之中，欢欣鼓舞地思考着出逃的计划，带着关于未来的畅想于午睡过后的下午推开了宿舍的门，一瞬间，如误入魔女结界般的图景展现在她的眼前。

目光所及之处，尸体，尸体，尸体，还是尸体，残破的，惨死的，恐惧的，断裂的，脑浆血浆和内脏的碎块像是街头艺人的涂鸦创作那样喷洒在这间原本洁白的实验室里。

直立于这地狱之中的，恶鬼般哼笑着的少年。

他抬起头，右眼周围一圈的缝合线强化着那猩红色的轮回之眼的存在感。

“为什么…吗？”

他kufufufu地笑起来。

“因为我一直恨着你们啊，该死的黑手党。”

心中的那份正确好像也变成了尸体。

不知道是出于惊吓还是别的什么，她双腿一软地跌坐在地上。

六道骸满意地看着当前的现状，后脑勺传入神经却骤然传来噩耗，悲报！悲报！你的后脑勺被人肘击了！

装x被打断的少年无语地看向身后，那里果然出现了伊桃的身影。

“好了，我遵守了约定让你报复个爽了，接下来就把场地交给我吧。”

她径直绕开原地的六道骸，走向跪地不起的安迪，俯身，单手捏住她的衣领，将她的脸抬到主角跟前。

浓稠的厌恶在她脸上浮现，她直面手上少女崩溃泪奔的面容，在她的慌乱之中只是冷言冷语道：

“给我变。把你的灵魂宝石给我变出来。”

安迪长大了嘴巴，泪水更加决堤，喉咙却干涩地说不出来一个字，她努力从面前少女遮挡她视野的缝隙中向她身后看去，却看见六道骸好整以暇地看着面前这出大戏。

“为什么……”

如果再不知道六道骸之前的乖顺全部都是骗局的话未免也太过于愚蠢了。

“我选择错了吗！！！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你们这些纸片人可以拒绝我的拯救！我可是放弃了优渥的生活，一路吃了那么多苦来奔向你的啊！”

伊桃还在不停摇晃着她的脖子，威逼她赶紧变出灵魂宝石，头晕目眩，但是她已经没有心思去在意那个了，像要把所有的绝望全部宣泄出来似的，她只是嘶吼。

“拯救吗？你从头到尾都没有给我是否被拯救的选择，只是在满足你自己当救世主的喜好罢了，说到底你和那些自私自利的黑手党们没有任何区别。”

六道骸的话语从不远处轻佻而讽刺地传来，把她剩下的还未脱出口的嘶吼全部封闭。

空气中传来了及其轻微的“咔”的一声碎裂声。

我们的安迪酱，涉世未深傻白甜，单纯好骗中二少女，还存在穿越之后天然的生活落差，简直是绝望孵化魔女的最佳素材，丘比严选

说起来关于幼年时期的六道骸，就一点点描述来着，我写这个篇章之前跑去翻了一下我的漫画了，我看的台版翻译，原文描述大概是这样子的：

犬＆千种：他平时很安静，不是很出色的那种人，感觉上也是在当时头一次听见他说话

69：这个世界果然不足取啊，干脆让它消失吧！（转头看小弟二人组）要不要跟着我啊？

犬＆千种：当时是我有生以来，我们，有了容身之处

所以哥几个是在69单刀赴会实验室之后才熟起来的orz，未和谐版本的漫画上69眼周一圈缝合线，老好看了，喜欢缝合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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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杀死第五十个魔法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