珂宥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发现自己掌心都出了汗。
“我凭什么相信你？”
“当然不凭什么，毕竟当时你还没出生。我本来也没想告诉你，我只是想让那个女人父债子偿，是你自己跳出来的。你还没自杀我就讲给你了，我已经够善良了。”
“如果是真的，那总要有原因吧，他做……这种事情。”珂宥咽了口唾沫，开始不坚定起来。
“没有原因的，之后我知道了很多信息，想了很久，也没有原因。警局当时在任上的头儿和我的观点一样，愉悦犯。”
“就只是这样？”
“对，没别的原因。本来大多数愉悦犯作案也就和被害人没有恩怨关系。”
“那银瑾也是绝对无辜的啊，在银肃到蓝境的时候银瑾就已经和他分开了。”
“我当然知道，我们一家人都是无辜的啊，我根本不认识银肃。”小男生模仿他的语气说。
“你对她这么做，岂不是和银肃成了一样的人。”
“我在乎这个干什么，至少我没有打算□□她，还是说你想让我做？”
冰刃瞬间抵上了小男生的脖子。
“冷静点，小弟弟，至少我是不认为那女人想知道这件事情的。我想现在她对她父亲到底是什么人还一无所知，还以为父亲是个多么好的人吧。”小男生面不改色，“还有你，之前也是这么认为的。”
珂宥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说的没错。
“行了，既然你已经都知道了，又不愿意自杀，就再见吧？我没让那女人知道真相而只是让她赎罪，已经是最大的妥协了。你就别再跳出来了，相信你是个明白人。”
珂宥盯着小男生的眼睛，又看了一眼他妹妹。他妹妹依旧两眼无神，就那么坐着，和死人没有两样。
“没关系，如果你改变心意想杀了我，随时奉陪，反正我就在这里，不过呢，我也随时可以把真相讲出去，我甚至可以用幻觉直接还原当时的场景给那女人看哦。”
“既然你想这么干，那为什么现在不做？”
“怎么，你想我这么做？我原本是想要把那女人吸引到这里来杀了她，让她用死赔罪的，但还没出手，你哥哥就跟了过来，真是个麻烦的人啊。不过到头来我得感谢他，让我没当时直接贸然攻击，毕竟我对那女人有什么能力不很清楚，现在想来还是挺危险的。
“总之，被你哥哥耽误之后我继续尾随，看到她的能力之后，我意识到不管用何种暗杀，可能都杀不了她，引她过来那时也是，即使动手了也未必成功。我拥有的能力只是幻觉类的，对于攻击不很擅长。所以，我只能用别的方法让她赎罪，就报案了。监禁或死亡，对我来说赎罪的意义都是一样的，而真相是否布公于我其实也已经无所谓了，但于她就不一样了吧。”小男生耸肩，“我只是想劝你别做多余的事。”
“她是无辜的。”珂宥用力说。
“我们也是。”小男生毫不避讳他的目光。
珂宥想要辩解，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是站在正确立场上，而对方是不正确的，但除了“这样是不对的”以外，他想不出任何措辞了。
见他没动静了，小男生不再管他，熄灭了灯，抱着他妹妹闭上了眼睛，休息起来。
珂宥走到靠墙的凳子边，坐了下来。
一片漆黑。
他需要时间去好好想一遍。
虽然表面上没有很明显地表现出来，但这件事情已经带给他非常大的冲击。
银肃是……愉悦犯？
而且还……
那个被人赞颂正直而可靠的银肃，完全无法想象曾经会是那么恶劣的人。
不过回想之前在银肃家看到的揭露真相的留言，再回想银肃曾抱有意图地对幼时的自己设下圈套，很可能他就是因此故意毁坏了我的家庭，而我，甚至我母亲和他，原本也是素不相识的人。
恶劣而残暴的愉悦犯……也不是不能相信……吧。
况且小男生对我撒谎有什么意义呢。
珂宥想起黔铎死之前说到银肃，称他为变态，还说讲银肃的名字脏了嘴。
很可能也有这个传言的原因吧。
……银肃？
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啊。
本来珂宥自以为已经很了解银肃，银肃可以说承担过他幼时父辈的一部分角色，他以为自己至少清楚地知道银肃是怎样的人。
但这一次回来，接连的真相令他已经不能认识记忆中的银肃了。
而且如果真的让银瑾知道这件事情的话……
珂宥听银瑾讲过一些她父母的事情，她讲到银肃的时候，她说起银肃为了她母亲拼命的事情的时候，她说起银肃离开她们母女的时候，她听到银肃死讯的时候。
那些感情是真挚浓厚的，是对父亲的信仰。
果然还是……不让她知道比较好吧……
但是我绝对不能让她因为银肃而去坐牢。
最好的方法就是……
逃出来的同时，杀光所有能传递消息的人……吗。
“你不会在想杀了我也不让那女人知道真相吧，没用的。现在杀掉我和我妹妹也没用，怨灵是杀不死的。”小男生突然开口。
珂宥没答话。
小男生也不理会他的反应。
“只是在那里坐着想的话，可是改变不了命运的哦。”
天黑了下来。
房间里更黑了，完全是什么都看不到，珂宥手指划上划下，火焰在指尖忽明忽灭。
他偶尔抬头看一眼，透过这点光，能看到小男生依旧闭着眼睡觉，那个女孩子依旧睁着眼睛，呆滞地坐着。
他心里已经有了很另类的想法。
只是坐在那里的话，可是改变不了命运的哦。
是什么命运呢？
他想到了在离灭那里看到的东西，心里诞生可怕的念头。
他是肯定要去救银瑾出来的，而且今晚就去，绝不会让她在监狱度过两个夜晚，更不会让她坐牢。虽然自己或许真的阻止不了怨灵之力，无可想象她得知这件事之后的样子，但至少自己在她身边，就没关系。
没关系吧。
没关系……吗？
可没有别的解决办法了啊。
是没有想过别的解决办法。
但是。
但是。
不是说要改变吗。
在离灭那里看到的画面开始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当时自己说一定会改变，然后离灭只是笑。
如果我直觉要做的事情就会导致那样的命运的话，那我如果……
如果我——
不去做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