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午夜,明月当空,蝉在叫,人坏掉。
小天狼星躺在床上,只想笑。
他本不想这么嚣张,但也许是喝了点酒的缘故,他实在没能忍住。于是先是嘴角咧到了耳根,后来干脆爆发出一阵剧烈的长笑,惊起一树猫头鹰。有几只不满他扰鹰清净,扑过来使劲啄着他的窗棂。挨着他的房间的几扇窗子都亮起了灯,下一秒,沃尔布加便气急败坏地来敲他的门,大骂他败坏门楣,给家族抹黑,活着浪费空气,死了浪费土地,半死不活还要惹她生气。小天狼星端坐房中,岿然不动,这点不痛不痒的叫骂实在不能削减他快乐的一丝一毫。隐隐约约听见门外有人好言好语相劝,他敢打包票,绝对是那个脾气好得过了头的堂妹罗莎琳德。
为什么要劝沃尔布加?他有些冷酷地想,反正都是哭给你们看的。她最爱推卸责任,费尽心机把自己的态度巧妙外露,看上去她为我操碎了心、为布莱克家操碎了心,她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无比正确,一切都是我——小天狼星·布莱克这个不肖子不知好歹。
不过,随她的便,谁会管一个迂腐的老太婆怎么想,此时此刻任谁也别想打扰我的好心情。门外的沃尔布加应该无比清楚这一点。
小天狼星笑得更开心了。
*
他是对的。
沃尔布加无比清楚,并为此恼怒。
而一切的一切,起因于布莱克家邀请即将联姻的几个纯血家族核心成员来老宅的一场宴会。
这是每年夏天都会发生的事,他们身穿正式礼服登门拜访,本以为今年也同往常一样。沃尔布加喜欢排场,她致力于让所有人见识到布莱克家的权势,顺便彰显她作为女主人的能力。布莱克本家成员西格纳斯、德鲁埃拉、阿尔法德和他们各自的女儿也欣然前来,布莱克老宅所有灯火一起燃起,家具物什被拾掇得闪闪发亮。家养小精灵端着啤酒、饮料和装着各式各样复杂食物的盘子,穿梭在长长的餐桌中央。
沃尔布加·布莱克在黑暗阴沉的老宅里熬过了一个春季,自然要在夏季绽放给所有她瞧得起的人看。
——就是这样一个晚宴,优雅、华丽、圆满,原本是足够令她骄傲一整个秋天的事情。
时钟敲了八下,所有人依次入席。
贝拉特里克斯和纳西莎已经敲定了婚约,作为小辈,她们站起来,各自敬了自己未来夫家一杯。
而安多米达、罗莎琳德和雷古勒斯还没有着落,他们只是站起来,象征性地给所有人道了祝辞。
唯独最应该站起来的布莱克家长子不动如山,看起来好像被永久粘贴咒粘在了椅子上。
“西里斯!”沃尔布加压低了声音喊他,一边向他投去愤怒的一瞥。
他们夫妇寄予厚望的大儿子上了学之后愈发叛逆,在这种场合,他甚至都不肯好好地叠上餐巾。沃尔布加默不作声地让家养小精灵把那块换掉了,但餐巾上的污渍却像一根刺一样扎进她心里。她憋了一股火,将一切全怪在戈德里克·格兰芬多头上。
“西里斯!”
小天狼星目不斜视,沃尔布加不得不地喊了第二声。这一声音量高了点,被喊的人尚未怎么样,沃尔布加的脸先发烫了。她感觉席间每一个人都转过头来,带着讶异或嘲弄的神情看着他们。
她不得不再次把声音压低。
“该你了!”
小天狼星这才施舍给了她一个眼神——尽管她十分恼恨这个词汇——不像是孩子看父母的,像是在看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他懒洋洋地站起身,而她心里那根刺又往里扎了一寸。
“夜安夜安。祝各位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小天狼星说了句四不像的祝福语,席间不少人皱起了眉头。他好像根本没觉察似的,环顾一周,微笑着举起酒杯,对准马尔福先生旁边的弗林特先生。
“对了,还要祝您。”
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他身上。
“祝您,”他把酒杯送到嘴边。
“永远别有我这样一个女婿。”
一饮而尽。
然后,摊开手,把酒杯展示给大家看。
克利切剧烈地叫了一声。
“小天狼星少爷!”
“那——那是火焰威士忌!!小天狼星少爷才12岁,不、不可以喝酒......”
这几句话说出来,克利切浑身颤抖。他害怕地看了一眼沃尔布加,慢慢地开口:“女主人——”
然而,等到大家品出来小天狼星这句话的具体含义后,沃尔布加和奥赖恩脸色都白了。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整个宴会,沃尔布加甚至没有注意到小天狼星的酒杯这等细枝末节。
弗林特一家也是如此。
露西娅紧紧咬着下嘴唇,几乎反应不过来让她害怕的事情是如何发生的。
“你的意思是,”弗林特先生的脸上也不再带着他脸上一贯的笑容,连带着身边和雷古勒斯一般大、尚未入学的戴纳·弗林特的脸色也阴沉下来。“布莱克家对这个婚约反悔了?”
沃尔布加的“不”字冲口而出,小天狼星却比她更快:“是的。”
“所以,”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微笑着的,但没有人不会认为这是一种轻蔑,或者嘲讽,“我斗胆请求您答应我的退婚。“
人,是一种很神奇的物种。它为了能确保你的正常运转,会在大脑遭遇极大刺激的时候开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让你对某件事情的回忆迅速变得模糊起来。沃尔布加虽然对此一无所知,可这个原理照样在她身上发挥了应有的作用。她不知道自己怎样强撑着主持完了这场宴会,她只知道,她没能在这个夏天完整地盛开。北风吹过来,她就枯萎了。
*
小天狼星英勇的行为为他自己赢得了一个月的禁足。而他本着趁热打铁好事成双的原则,极其不怕死地告诉沃尔布加和奥赖恩他即将拜访戈德里克山谷。于是他的禁足时间从一个月延长到两个月,他们看他的眼神,仿佛在希望他从来没有出生过。
小天狼星置若罔闻,用笑容去和他们的愤怒做着斗争,并且感到自己差不多大获全胜。夜深了,门外沃尔布加咒骂他的声音终于小了下去。雷古勒斯房间的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灭了,整栋布莱克老宅重新陷入睡梦中。他的门被重新敲响,只是这一次很轻很轻。
“我可以进来吗?”是罗莎琳德的声音。小天狼星想,哦,她没走。
她怎么没走?
“我想不行,”他对着锁孔,漫不经心地回答:他们施了咒,我打不开。况且,他们没收了我的魔杖。”
“我猜也是。”
“可千万别说什么‘这次过分了’这种话,”小天狼星仰着头,尽管那里没什么好看的,只是又蠢又空洞的天花板而已,“他们对我更过分的时候你没看见。”
“好的......”罗莎琳声音像月光做的缎子一样,从锁孔抽丝剥茧,滑到小天狼星心底,“我不说。”
“但凡有一点办法我也不会做那么绝,可惜平时我的话他们全当耳边风,”他忽然快速解释着,不知是对罗莎琳还是对自己,“退婚这个词我说的舌头都快冒烟了他们理过我吗?从来不问我的意见,不管发生什么都不分青红皂白先把我痛骂一顿。他们只有一个儿子,那就是雷古勒斯。我呢?我在他们眼里,既不算儿子,也不算人,那我算什么?”
罗莎琳靠紧门框。“你算小天狼星·布莱克呀。”
“谢谢,请去掉布莱克。”
“非要把自己割裂开吗?”
他闷闷地说:“我想是的。”
“那么,”罗莎琳问了和艾谱莉一样的话:“你真的讨厌露西娅吗?”
小天狼星沉默了一下,给出了完全不同的答案:“是的。”
罗莎琳似乎被他的回答震惊了,过了好一会儿她的声音才从锁孔里传过来。
“你真擅长伤害别人。”
“是啊,你以为是拜谁所赐。”
“你还记不记得——”
她的声音开始有点飘忽,“咱们跟露西娅刚刚认识的时候,玩过的那次捉迷藏?”
“记得,不就是我被老头老太痛骂了一回的那次,因为害客人在草丛里睡了一晚上。”
“可是,最后是你——”
“如果不是我,”小天狼星打断她,加重了语气,“也会有别人找到她的。”
“你想说什么?如果她因为这件事对我有了好感什么的,大可不必。”
“我没有这么说。”
说完这句,罗莎琳又不说话了。这次沉默的时间长到小天狼星以为她离开了,又或者是睡着了。
“要睡回去睡,我门口又不是什么好地方。”
“我没睡。”罗莎琳的声音很低,她心里很乱,满脑子都是小天狼星、露西娅,露西娅、小天狼星。
她内心觉得小天狼星并没做错,她也知道他不是真的讨厌露西娅,甚至上一句不让她睡在门口都夹杂着别扭的关心,她怎么能对他说出任何指责的话。
可是,露西娅的难过她也同样看在眼里。小天狼星没错,难道露西娅就做错了吗?
两个人都没有错——罗莎琳悲哀地想——只是小天狼星正在离他们远去。
笃笃。
黑暗中,人的听觉通常格外灵敏。罗莎琳抬起头,她确信自己听到了外面的一些声音,伴随着敲窗户的声响,是从门的另一边传来的。
而小天狼星那边也有了动静。
罗莎琳恍然明白了什么。她听见自己轻轻问:“你要走了吗?”
“不,”小天狼星的声音逐渐远离门缝,声音里是掩盖不住的雀跃,“是猫头鹰在敲窗户。”
吱呀——
这是开窗户的声音,似乎还有更多别的声音。小天狼星又开始笑了,只不过这回被刻意压低了许多。
“你要走了吗?”
“不,”小天狼星的声音夹杂着风声,“我让猫头鹰进来喝水。”
紧接着,传来重物被拖动的动静。小天狼星开始说话,罗莎琳确信自己还听到了另一个男孩的声音。
“你要走了吗?”
窗户再一次被打开了,小天狼星的声音听起来无比遥远。
“是的。你要阻止我?”
“不......”罗莎琳又轻又柔的叹息淹没在黑暗里。
“我会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等着黑夜过去。”
“谢谢你,”小天狼星跨上扫帚,被风捎走的尾音隐隐约约传到罗莎琳耳朵里。
“再见,罗莎琳。”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