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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陆的记忆里永远都有那一片桃花林。

那时他刚进灵剑派，小海与他一起在桃花林跟着风铃学习缠丝步。

彼时岁月无争，青春正好。

可不过数年的时光，却让二人之间发生了这么大的转变。

“小海——”王陆执起身旁人的右手，二人手指上缠绕的红线隐隐发光。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灵剑山的桃花林受到灵气的供养，加上特殊的法阵加持，一年四季都可盛开。王陆抬头看着这一树树芬芳烂漫的桃花，又转眼看着身边人。

海云帆今日没有穿那妖王贵重的玄色礼服，而是换上了曾经的白衣，粉色的桃花衬着他如个玉人，王陆轻轻拈过落在海云帆头上的花瓣，将额头轻轻靠向海云帆的额头。

“王陆……”海云帆喃喃低语，喊着心上人的名字，珍惜这战前片刻的温存。

王陆一扬眉，一把搂住海云帆向桃林深处走去，二人终是到了一石桌前。

王陆咧嘴笑道：“我带你来着可不只是来看花的，看看这是什么？！”

海云帆一怔，只见眼前一个石桌上摆着数坛酒，酒香伴着花香从坛口涌出，好酒！

王陆凑近海云帆耳边道：“这可是我从师父那里偷来的好酒，明日生死未卜，可不妨碍咱们今朝有酒今朝醉！”

海云帆想起自己酒量，忙摆了摆手，有些后怕：“王陆……你知道我的酒量是一杯倒……”

话未说完，海云帆却见王陆潇洒地举起酒壶向灌了一大口的酒，“王陆，你少喝……点……”

“唔……”满满的酒香带着桃花的芬芳从海云帆的口中酝酿开来，王陆含着酒就这么吻了上来。

酒不醉人人自醉。

一腔深情，白衣如故，岁月如初。

王陆吻了好一会儿，才放开了海云帆，看着满脸通红双唇泛着诱人水光的海云帆，擦了擦两人嘴边溢出的酒水，道：“这么好的酒可不醉人……”

海云帆情动之下也学着王陆，拎起一壶酒就向嘴里罐去。

果真好酒！入口柔和，桃花的芬芳从口鼻渗入整个胸腔，浑身都有一股恰到好处的暖意，让人觉得惬意得很，神仙喝的酒也不过如此了。

都说喝酒壮胆，海云帆学着王陆刚才的动作，也含着酒吻了过去，王陆顺势被压在了石桌上。这琼浆玉液顺着王陆的口中流向颈项，又被海云帆一点一点舔舐干净，毫不浪费。

“小海……”

“王陆……”

两人同时喊着对方的名字。

海云帆看着身下的王陆，一个吻的功夫让他想起了二人的初遇、相识、相恋。

明日便是生死大战，海云帆此生最大的愿望，便是能守着王陆度过一生。但如果这是奢望，那他也要王陆此生能平安顺遂，纵使要用他的命去换也心甘情愿。

海云帆看着二人十指相扣的手，默默地念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王陆之于海云帆，是光，是命，是唯一的救赎。

海云帆将额头抵着王陆的额头，动情道：“王陆……我不要什么生同穴死同寝，若不是你，我早已堕入深渊。我只想你能好好度过余生。如果明日我遭不幸，你答应我，定要好好度过此生……”

“小海！”王陆闻言心下不酸，吸了吸鼻子，想起自己隐瞒的九州地灵之事，又想到海云帆的身世过往，心中一恸，他双手揽住海云帆的后背，轻轻安慰着眼前人。

如果王陆没了海云帆，余生会是怎样？王陆自己也不知道，他不敢去做这个设想。

可他知道，若海云帆没了王陆，依着海云帆的性格，

“小海……那你也要答应我。你知道我的，我最爱逞能了，总是想当大英雄当救世主了，你让我答应你，那你也要答应我，若我明日以身殉道……那你便为我照顾好我父母……为我守着九州看着这片河清海晏……”

小海，若我明日真成了九州地灵散于天地，或许你脚下的一抔土，你头顶的一片花，都载了我的念想。

几片桃花入梦，眉间剑芒炙热了心和眼。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不远处，王舞和欧阳商毫不害臊地看着桃花林中的交叠的身影，总算是转过了身去。

王舞与欧阳商也曾有生死相隔之苦，亦有失而复得之乐。

王舞皱眉，想着自己素来疼爱的弟子，“大师兄，真的没有其他方法了吗？真的要让小陆儿做出这么大的牺牲？”

欧阳商深深地叹了口气。

**

灵剑山，九州面对黑潮的最后一座堡垒。

黑潮之主“王海洋”飘在半空之中，谁能想到这个天真无邪的孩童模样却是个笑面修罗！

暗夜已至。

整个灵剑山的上空被黑潮笼罩着，九天之上的阳光挣扎着想透过黑潮照向人间。

九州大地之上，隐隐约约、零零落落地分布着清心阵，支援民间的修真人士早已入不敷出，现在苦苦支撑的是普通百姓以血为燃料练就乾元染血功方才凝聚起来的阵法，抵御着黑潮的一次又一次入侵。父亲保护孩子，丈夫保护妻子，青壮年保护老人，为的是以命相博，争取一丝生机，却仍然抵不住生命的流逝与掠夺。

轰——

万仙盟众人在灵剑山苦苦支撑，一个个阵法仙诀抛出去，与黑潮厮杀着，可人力有限，又哪里敌得过源源不断的黑潮？

众人越来越聚拢在主殿周围，唯有王陆和风吟真人不在此处。

黑潮之主似乎也感应到了威胁，疯狂地将力量砸向主殿。

海云帆与王陆等人倾尽全力制作结界，抵御着黑潮的一次比一次更厉害的远程攻击。

王陆之前便和风吟真人进了殿中，说是要利用九州图来力挽狂澜，唯有在某个特定的时辰方可展开。

海云帆想到此处心下不免担忧，看着半空中不断指挥黑潮攻击的王海洋，他的眼睛格外像王陆，只是王陆的眼总是闪着星星，而这个孩子的眼中却是一片死寂。——虽然心知这黑潮之主从不像他面庞那般幼稚无邪，却总是被他的外貌欺骗，在恍神间觉得仍是个孩子。

却见那王海洋一个瞬移来到面前，只得与之近距离对抗。

此时的海云帆拖了王陆的福，体内的黑潮之力几近为零，妖王之力完全解封，全场上下也唯有他能与黑潮之主王海洋单打独斗。

“小海小心！”王舞挥舞着青竹剑，看着海云帆和王海洋的对抗招招皆是在生死一线间。

欧阳商拿着坤山剑和王舞一同战斗，他心下清楚，灵剑山的战力已经几近崩溃，众人大部分都需要修整，已无再战之力，现在不过是在苦苦支撑罢了。

海云帆双手掐诀，一个又一个法术不停地向王海洋扔过去，却被他不慌不忙地化解了。

“海云帆，就这些能耐了吗？不如你看看我这个法术如何？”

话音刚落，王海洋竟是如法炮制了海云帆之前的法术，以雷霆之力向海云帆袭来。

“唔——”海云帆急忙侧身，堪堪躲过一击，下一击又以迅雷之势袭来，眼看避不过去了，准备硬抗着——

轰——

攻势却被一道剑芒劈开了。

海云帆心有所感，回头望去：“王陆！”

只见王陆依旧身着那身红白亲传校服，眉间的剑纹却是愈发红得耀眼，右手执一柄剑，剑身流光溢彩，闪烁着七彩的光芒。

王陆回以一笑，“且看我怎么暴揍这熊孩子！”说罢持剑飞身向王海洋挥去，“就打你这个假弟弟！”

王陆从殿中出来后，真个人的气势更盛，双眸中仿佛承载了山河湖泊，一招一式均是搬山之力。

王海洋一时间竟也应付不过来。

王舞和欧阳商看着王陆手中的剑，更是大惊：“镇山灵剑？”

灵剑山之所以叫灵剑山，原因很简单，因为它真的有一把灵剑。

风吟真人此时施施然走出殿外，看着王陆的身影，面色却是格外沉重。

王舞和欧阳商飞身道风吟身边，眼睛带着询问看向灵剑派的现任掌门。

风吟真人怅然道：“时也命也——”

一个时辰前，灵剑山主殿。

风吟真人看着眼前灵剑山第一学霸王陆，认真道：“王陆，你真的想好了？”

王陆垂下了眼眸，“掌门，这不是没办法的办法吗？不然谁不想好好过日子呢？可我若退缩了，去过自己的小日子，其他人的日子可就没得过了。你看那些智教教众，为了身边之人不畏惧牺牲自己，甚至我这个挂名教主还靠着他们的信仰之力躲过了几次劫难。”

王陆伸出手来，耸了耸肩，故意笑道：“哎呀掌门你别犹豫了，过了吉时，我就当不成九州地灵了，成了九州地灵，我这算不算是九州第一人了？”

风吟真人不禁有些哽咽，吸了一口气道：“算！九州都是你的了！”说罢，将手中的九州图交到王陆手中，默念口诀。

王陆接过卷轴，跟着风吟真人念着口诀，他感到仿佛时间静止了，又仿佛整个时间整个九州走在随着他的呼吸、血脉慢慢融入他的身体中。他仿佛看到了亿万年前九州的洪荒时代，看到了无数稀奇的动物植物，看到黑潮与灵力两股力量争夺领地的历史；他也感受到了九州虚弱衰竭的痛苦，灵气愈来愈少，打破了世间的平衡，黑潮跃跃欲试，最终喷薄而出；他更感受到了此刻九州生灵的痛苦与挣扎，感受到了无数人祈求上天能救民于水火；更清晰地，他似乎能感受到每一座山脉，每一条河流，每一个生命，他看到了自己的父母，被黑潮之主照顾得倒挺好，他看到了王舞、海云帆在殿外苦苦支撑……

不知道过了多久，王陆睁开了眼睛，藏在灵剑山中的灵剑应召而出，整个九州的力量都听他号令。

能力越强，责任越大。

责任越大，风险越大。

“谁让我是大男主呢？！”

王陆自嘲道，他还要出去英雄救美呢！

***

王海洋没想到王陆此时身上的力量竟然如此强大，“你竟然成了九州地灵！”

王陆露出了他平时标准的吊儿郎当的笑容：“怎么样，小屁孩？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王海洋阴阳怪气地笑道：“王陆，我就是世间的阴暗面，永远不可能消失，以前九州也不过是把我压在底下罢了，你这个半路出家的地灵又能奈我何？”

王陆大笑道：“我能如何？我能耐可大了！”

王陆运起体内力量，拽着王海洋向灵剑山山顶疾驰而去，王海洋在空中吊着，不断挣扎道：“你放开我！”

灵剑山上的黑潮之力一时失控，四处乱窜了一会，又默契地跟着王陆而去。

地面上的海云帆见状大惊不已，王陆怎么会突然有如此大的能量？！却也来不及细究，海云帆为首的众人也追寻王陆而去。

王海洋此时倒是像个十来岁的孩子，打又打不过，也挣脱不开王陆的桎梏，大吼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王陆低身看着不过到自己腰间的黑潮之主，就是这么个“小孩子”，却是搅得九州生灵涂炭。

王陆看着身边追随而来的黑潮，确实如这个黑潮之主所说，黑潮天性便是吞噬与毁灭，无法为人所利用，它是与天地共生的一种力量，以前对付黑潮的办法多是以压制为主，而王陆身为空灵根，却让制服黑潮多了一种可能。

王陆想到此笑了笑，他知道承载九州之力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该做的事总是要做的。

他以法力控制住王海洋，让他不能动弹。同时却是挥起灵剑向自己手臂一划。

血液顺着王陆的手臂滴到地面上，逐渐汇聚起来，地面上渐渐形成一个复杂的法阵，疯狂地吸收着王陆体内的血液。

王陆看着一脸惊恐的王海洋，心下却很复杂，他在渡劫时曾与黑潮之主通感，黑潮多年被压制在地下不得自由，因怨生出意志，这个黑潮之主就像个从未被教化过的孩子，依照本性行事，却造下这么大的业障。

“王海洋，你这名字太难听了，有机会还是用我起的那个潮生吧！”

王海洋一脸不屑与愤恨：“呸！我哪里还有这个机会！”

王陆摸了摸熊孩子的头，刚想解释几句，却传来熟悉而又挂念的声音。

“王陆，你在做什么！”

小海……

王陆顺着声音望了过去。

海云帆万分震惊地飞奔过去，扶住了因失血过多而面色惨白的王陆，心痛不已，“王陆，你这是做什么？！”

王陆摇了摇头，却突然感到身边王海洋的异动。

“砰——！”

他竟然是想自爆与自己同归于尽！

王陆此时是九州地灵，每一缕空气中的异动他皆有感应，王陆将海云帆护在身后，在自爆前便建立好了屏障，可虽说有所准备，仍是让自己受到了不少冲击，体内本来不断修复的无相剑骨此时已经断裂不堪，扎在体内，疼得王陆差点叫出来。自己本来还想指着无相剑骨能给自己留有一线生机，此时却也是不能了。

王陆蓦然想起自己渡劫时天道的诘问，如此自己仍是选择牺牲一人而救天下，只是这莫大的功德，难道老天爷你就装没看到，也不奖励我一个圆满结局吗？真是枉为天道宠儿、大男主啊！！！对得起读者吗？？！！

王陆苦笑了下，想起自己还有个事要做，他按着海云帆的头，用力吻了过去，海云帆体内最后的那一缕黑潮之力顺着这个告别的吻转移到了王陆的体内……

海云帆想给王陆止血，却发现徒劳无功，血祭九州！血祭九州！这判词里难道是说要用王陆的血来祭九州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海云帆恨不得锤头顿足，他恨天恨地，更恨自己无力救王陆。

“王陆，你快停下阵法，求求你，停下来！！”

无数的黑潮在血阵的力量下偃旗息鼓，渐渐化为山间的风。

王陆此时感到自己纵然体内有着九州的力量，却也耐不住大量失血的晕眩，他摇了摇头，歉然道：“小海，对不起，瞒了你这个计划，唯有如此，才能将黑潮之力转化，谁让九州就我这么一个空灵根呢？！你想让我好好的，我也想让你好好的，让身边人好好的，不然我空有力量，又有何用？”

“你还记得你答应我的吗？你会为我守着九州的，我现在是九州地灵，你守着九州便是守着我……”

王陆感到此时有些腿软，他靠在了海云帆的肩上，两人就这么坐在阵眼上，“小海，还有个事要你帮我……”

海云帆握住王陆逐渐失去温度的手掌，手指上的红线闪烁着夺目的光芒，正是两心相印的证明。

“王陆，你说……”

纵是九州地灵，纵有无相剑骨，可王陆也只是**凡胎，是个人类罢了。

王陆看向虚空，“空灵根濒死之时，会有英灵来噬魂，我感受到它们越来越近了……我没力气了……你要护着我，完成整个阵法……”

王陆知道，这是一个多么残忍与可笑的请求，让一个人保护挚爱去赴死。

可这个法阵威力之大，普通人根本难以近身，唯有妖王海云帆才行。

海云帆沉默了片刻，缓缓道：“好。”

庞大的空灵根之力吸引了大量的英灵过来，海云帆悲痛之下毫不手软，接踵而上的英灵一个个随风而逝。

巨大的阵法榨干了王陆的每一寸血肉。

王陆的身体终是化为山风消逝在海云帆的指尖。

泪水顺着海云帆的面庞滴落，穿过王陆消散的虚影，终是滴落到地上。

“小海，以后你身边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都是我。”

“相信我，等我回来……”

王陆最后的声音依稀还回荡在山顶的云间，风间……

海云帆之前压抑的情感终于一发不可收拾，身为妖王和万仙盟盟主的男人，此时在灵剑山顶痛哭流泪，只因为他不想让王陆看见自己伤心欲绝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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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灵剑山黑潮一战，人族和妖族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九州总算恢复了和平。一切百废俱兴。

人族妖族和解，万仙盟与妖王宫结盟，九州各个城镇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甚至比之前更加繁华。

人族和妖族口中都流传着妖王海云帆的传说，传说他风姿绝伦，九州无数少女为他疯狂；传说他对爱专一，为在大战中牺牲的挚爱至今未娶；传说他为人善良温柔，对九州的一草一木都格外珍惜……

而人们口中的妖王此时却在一片桃花林深处，淅淅沥沥的小雨打湿了桃林，妖王却也不施法挡雨，反而伸手接住雨滴。

“下雨了……王陆……”

“我一直在等你。”

与此同时。

苍溪州大明国东道府武侯县狗耳山的王家村向来灵气汇聚，此时却突然灵脉大动，仿佛有什么正在疯狂聚集附近灵气。

而一个身着红白衣服的身影从灵气中缓缓走出来。

【完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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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是劫是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