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十九世纪的北美人士对南美种植园的认知全部来源于《汤姆叔叔的小屋》的话,我对于英国的认知全部来源于《雾都孤儿》这个事实就一点也不夸张了。
可悲的是《雾都孤儿》是十九世纪的书,而显然现在已经是二十世纪了。
此时的我正处于伦敦的街头,用力把奥利佛的故事从脑子里挤出去,可能有些太用力了,我感觉自己的大脑也随着刚刚呼出的白雾飘走了。
伦敦的冬天可真冷,要是林西女士愿意把她脖子上的围巾借我一会儿就好了。但她肯定会拒绝的,就像拒绝我进一步了解英国风土人情的请求一样冷漠无情。
“你不需要知道这些。”她看我的眼神就仿佛我是一只阴沟里的老鼠。
尽管我在心里把林西想象成一条长面包,也很难做到完全承受住她的压迫感,即使她瘦削的身形真的很像一条长面包。
我老老实实地闭嘴了,只希望披头士或者麦当劳能帮助我更好的扮演一个在英国生活了十一年的女孩。
真见鬼!虽然我的生父生母不详,但我可是个彻头彻尾的美国人!从我记事起就在宾夕法尼亚州讨生活,直到现在还密切关注着苏联的动态呢!
林西还是叩响那道门了,我敢打赌她早就迫不及待要摆脱掉我回美国去了!
我的心要蹦到嗓子眼了,上帝、耶稣随便什么都好,救救可怜的孩子吧,这个年仅十一岁但已经有八年服务生经验的孩子,遇到了比打碎三百个盘子还要命的危机!
我冷的发抖,但头上似乎在冒汗。
我回想起了就发生在几天前的对话,那时的我还在美国努力学习英国佬的口音。
“林西,要是我出错了被识破怎么办?”在林西的教鞭甩过来之前,我紧急补救,“我是说……人总会犯错的……”
“哦,梅林在上。”林西好像笑了一下,又好像是我的幻觉,“你当然有改正错误的机会,不过那大概是下辈子了。”
我艰难地吞咽口水,在我被它们呛死之前。
屋子里的人走出来了,那是我真正的雇主,我知道此时的我应该殷勤地向她打招呼,这关乎我以后的饭碗。
但是或许冷空气已经把我冻僵了,亦或是这个念头已经占据了我当时的大脑——我的老天爷,她怎么能长得和我如此相像,就说她是我的亲生母亲我也不会有一点意外了。
显然,那个女人也有同样的想法。
“梅林的胡子!”女人表达惊讶的方式跟林西一样奇怪,“要不是我确定我没有生过孩子,我简直要认为她是我的亲生女儿了!”
“或许就是你亲生的,只是你不记得了。混淆咒、一忘皆空什么的,很多都能做到。”林西这次是真的像个活人一样笑了起来。
她推着我的肩膀把我送到了女人的面前,“不管怎么样,你目前最大的问题都解决了。”
两位女士对视着,眼里闪烁着彼此了解但我完全不懂的光。
“愿和平与我们同在。”她们把手握成拳抵到自己的胸前,异口同声。
我的雇主名叫格温·格林,而我的名字,也从玛蒂尔达·安格森变成了玛蒂尔达·格林。
我被带到了一个仿佛从上上上个世纪的坟墓里爬出来的庄园里,住在那里的人都姓格林。
那是我未曾涉猎过的领域,那些仿佛活在上个世纪的人们,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我。
我回避着他们的视线,在脑子里回忆着这些天来恶补的贵族礼仪。我不想辜负林西对我“脑子聪明”的难得正面评价。
格温女士的手扶着我的肩膀,不得不承认那双算得上温柔的手恰是时候地给予了我力量。
“就算你们不欢迎我,”她开口了,“至少也该接受她,卡塞罗的遗孤,一个纯血小巫师。”
没错,巫师。
林西是对的,我在这里甚至不需要知道麦当劳的任何知识,我是说如果那算得上知识的话。因为这里没人知道麦当劳或者披头士,这里是魔法世界,而眼前这一群格林,是对普通人,他们口中的麻瓜,完全不屑一顾的高贵的纯血主义者。
要理解这些是很难的,比理解快餐文化要难的多。
即使我按照那群贵族的要求把那本什么纯血巫师名录倒背如流也无济于事。
纯血主义、荣耀、黑魔法……一系列新鲜名词一股脑地挤进了我的脑子,这实在是一种折磨。
对了,我现在的身份是格温女士的女儿,我的父亲是卡赛罗·格林,一个十一年前命丧法国的可怜巫师。他是个正儿八经的格林,娶了格温女士后跟她一起定居法国,在格温女士的家族灭门惨案中为了救她丢掉了性命,格温则带着他的遗腹子,也就是指我,来到英国隐姓埋名的生活,直到最近遇到了麻烦,带着我来投奔格林,一个有名的纯血巫师家族。
他们不怎么喜欢格温女士,因为她的家族是亲麻瓜派,那些画像还猜测她的家族灭门与“那个人”有关。
至于“那个人”是谁,我没什么头绪,格温女士说他是新一代的“黑魔王”,但“黑魔王”对我来说同样是个新鲜名词。
格温女士揉乱了我的头发,说我目前不知道这些也无所谓。
她拿出了林西女士从美国寄来的照片,我看到赛格先生的书店翻修了,大家伙过得都相当不错。
这是我和林西女士的交易,看来她的确是一个守信的人。
除此以外,格温女士还给我带来了一个消息。实话实说,自从我来到格林家的庄园,见到格温女士的次数简直屈指可数。
我被那群格林们关在阁楼里,每天都被迫学习那些纯血小巫师都必须知道的东西,他们试图让我短时间内补上其他小巫师花了十几年才学到的的魔法世界常识。
“他们对外说你是因为体弱多病才一直没出去见人的,他们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家里有一个在麻瓜世界长大的小巫师。”格温女士说。
我就知道这份工作不像林西女士口中的“过家家”那么简单,从她要求我第一步先把“见鬼”改成“梅林”的时候就知道了!
“不过没关系,他们不会把你关太久,你马上就十二岁了,他们会把你送去霍格沃茨上学。”格温捡起躺在我脚边的书,看到封皮上“纯血巫师历史”几个大字后又扔了回去。
我知道霍格沃茨是什么,《霍格沃茨一段校史》也在他们给我列的必背书目里。
不过,“上学”这两个字还是让我的心重重地跳了一下。我从没上过学,好心的赛格先生愿意收留些可怜的孤儿,但吃了上顿愁下顿的他没有把孩子们送进学校的实力。
“需要我做什么吗?”我小心翼翼地询问。
她笑了起来,“不,不需要,孩子。你只要扮演好玛蒂尔达·格林就可以了。”
“那么……”我斟酌的开口,“我是应该去斯莱特林……”我知道霍格沃茨有四个学院,尤其了解斯莱特林,因为格林家几乎所有人都出自斯莱特林,并以此为豪。
“那倒不一定,”格温女士有点调皮地眨眨眼,“这也不是你能选择的。不过,做你想做的事就可以,孩子有任性的权利。”
格温女士有自己的事要做,她和格林家的这群人是不一样的。
虽然她不会告诉我她在做什么。
鬼使神差般的,我把手放到了胸口,“愿和平与我们同在。”
这极大地取悦了格温女士,她哈哈大笑了起来,又摸了摸我的头,“还不是做出选择的时候,孩子是不需要选择的,”她望着我,脸上还挂着笑,眼里却闪过一丝惆怅,“这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
“做你想做的事就好,天塌下来还有大人顶着呢。”这是她临走前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
身为一个孤儿,为了活下来我基本没有什么选择,这是第一次有人对我说不用选择也是一种幸福。
我想我有一点喜欢格温女士了。
在阁楼的生活其实还不错,每天吃喝不愁,也不用端盘子刷碗。唯一苦恼的是那些枯燥的书籍,不过虽然理解起来稍有困难,但仅仅是把它们囫囵吞枣地全背下来,对我来说还是小菜一碟。
真正令人难过的是音乐的缺乏,格林家的庄园里几乎没有音乐的影子,这让一个“纯血”美式街头女孩简直难以忍受,就像鱼离不开水,我的生活也离不开摇滚!
我又回忆起自己在赛格先生的书店里过的最后一个生日,赛格先生送了我一张黑胶唱片,我们那群小孩都围在那台有点老旧的唱片机前,舔着干涩的嘴唇等着激动人心的音乐响起。
我曾怀有私心地建议赛格先生买一些新唱片在店里播放,“那些老唱片别人早就听腻了,新鲜时髦的音乐才能吸引到更多的顾客!”
但赛格先生精打细算一番后谨慎地拒绝了,他宁愿每个月进一批根本卖不出去的新书,也不愿掉头踏入唱片店。
“买了新唱片这个月就进不了新书了。”他摇着不剩几根头发的脑袋。他宁愿吃不上饭也要进新书的,据他所说那是不可或缺的精神食粮。
但我生日那天他破格给我买了一张新唱片,店里从没有孩子得到过这种待遇,这让我有点感动,虽然或许我实际更想要一块可以吃的草莓蛋糕。
There are places I'll remember/
All my life though some have changed/
Some forever not for better……
我躺在阁楼的地板上轻声哼唱,望着小窗里透进来的月光。
我可是来到了英国,该是那群喜欢披头士的家伙们羡慕我才对。
我慢慢沉入了梦乡,梦里遇到了还没解散的披头士乐队,并挨个和他们击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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