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莉莉即将生产,克洛伊祈祷这孩子能抓住六月的尾巴亦或是拖延到八月出生。
诚然,他们期待七月出生的救世主。
但并不希望身边的孩子会是那个七月的孩子。
祈祷往往事与愿违,她早该知道的。
七月三十一日,哈利波特出生。
听西里斯说,詹姆和莉莉的家被设置成了安全屋。
“而我是那个保密人。”他发出轻快浅笑,伸出手来理顺克洛伊的长发,然后熟练扎起,挽成发髻。
信任。
正是詹姆毫无保留的信任。
盘踞傲罗办公室内部长达数月对他的怀疑再也不能伤害到他。
外面下着细雨,穆迪拖着浑身是血的埃弗里走进傲罗办公室。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紧接着,克洛伊押着雷古勒斯·布莱克进来,他苍白的脸上沾着血渍,却依然保持着那种布莱克家族特有的高傲神情。
他们的魔杖都被折断了,被检验科的人拿去封存。
“迪歌在圣芒戈。”穆迪的声音嘶哑,透着无可隐藏的悲伤。
黑魔法伤到了他的肺腑。
病房里的迪歌再也不是那个总是乐呵呵的上司了。他躺在雪白的病床上,左眼周围肿起一大块青淤,脖子上缠绕着黑色的魔法痕迹,像毒蛇般缓缓蠕动。每次他想说话,都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
克洛伊站在病房外,透过玻璃看着这一切。迪歌的妻子坐在走廊长椅上织毛衣,织了又拆,拆了又织。
迪歌总说,傲罗就像伦敦的雨,永远都在。可现在,这场雨似乎真的永远停不了了。
贝丝从日本回来时带着满身平和的气息。她站在迪歌病床前,双手结印,吟诵着古老的大祓词。金色的光芒从她指尖流淌而出,与黑魔法缠绕搏斗。
整整半个月,圣芒戈的走廊里都回荡着那种奇异的吟唱声。
当迪歌终于能说出第一个完整的词时,贝丝几乎要累倒在病房门口。
傲罗办公室当即向她发出了邀请,希望她能加入战时救援组。
雷古勒斯和埃弗里被关在魔法部地下三层的临时羁押所。西里斯站在那扇厚重的铁门前很久,最终收到的却是申请看望被拒的通知。
但西里斯还是去找过他,带着詹姆的隐身衣。克洛伊值夜班时看见地板上湿漉漉的脚印,一路延伸到雷古勒斯的牢房门口。
她转身走向茶水间,给自己泡了杯红茶,然后一直盯着茶包在热水里浮沉,没去阻拦。
没有人知道那晚西里斯和雷古勒斯说了什么。但第二天清晨,当克洛伊经过羁押所时,看见西里斯站在走廊尽头,望着窗外的雨幕出神。
雨下不停。
审判那天,埃弗里在法庭上像鬣狗一样乱咬人。他说小巴蒂·克劳奇也是食死徒,说他们用麻瓜的脑子做实验正是小巴蒂提供的建议。
旁听席上有人笑出了声,这存粹是胡乱攀扯。所有人都知道老巴蒂克劳奇有多恨食死徒。
克劳奇司长坐在前排,腰杆挺得笔直,像尊石像。
“麻瓜就和牲畜无异!我根本就没错!”埃弗里歇斯底里地大喊。
最终,埃弗里和雷古勒斯都被判处终身监禁在阿兹卡班。
然而就在移送阿兹卡班的前一晚,雷古勒斯越狱了。
雷古勒斯越狱的消息传来时,西里斯正在和克洛伊一起吃煎蛋。
蛋黄流出来,像一摊稀泥。
《预言家日报》的头版登着西里斯的照片,下面的标题又黑又粗。
“布莱克家族血脉的忠诚?西里斯·布莱克涉嫌协助弟弟越狱。”
办公室里的人都用眼角瞟他,德力士甚至直接拦住了他的去路:“真是兄弟情深啊,布莱克。”
布莱克。
呵呵,对他的称呼居然从西里斯到了布莱克。
他的眼下肌肉哆嗦了一下,装作没听见。他的沉默让克洛伊想起埃弗里宅地下室里长出的青苔,湿漉漉的,带着腐烂的气息。
当晚,西里斯在厨房神色如常地准备晚餐。切菜的声音规律而克制,就像他此刻紧绷的神经。克洛伊倚靠在厨房门口:“真的不是你吗?”
刀锋落在砧板上的节奏微微一滞。
“连你也这么想?”他的声音很轻,却和刀割开西红柿的声音一样清脆响亮。
“我以为,至少你是相信我的。”
“我只是需要确认。”
她当然相信西里斯。
但是,西里斯的行事风格狠戾,不管是年少时拿出的B字型胸针还是先前抓捕非法商贩,全都充满了典型的布莱克风格。
“确认什么?确认我骨子里流着布莱克家的血?确认我终究会背叛?”西里斯继续切着洋葱,动作越来越快,“你和他们没什么不同。”
令人窒息的沉默在厨房蔓延,只有食材在锅中滋滋作响。他依然做完了晚餐,烤鸡、煎蛋和蔬菜汤,都是她爱吃的。将菜肴仔细装盘后,他解开围裙,径直离开。
“克洛伊,说实话,你根本就没爱过我吧。”
不是问句,而是肯定句。
从两年前年他从病床上醒来,克洛伊突然开始爱他。那时他已经爱了她整整三年,从十五岁那年开始的一场漫无天日的暗恋。
他自以为掩饰得天衣无缝,直到他们在一起后,克洛伊才轻笑着告诉他,她早就看出来了。
“既然看出来了,为什么不回应我?”
她当时只是开玩笑般回答:“我才不会玩弄未成年人的感情。”
可回想起来,那几年她若即若离的态度,不就像在逗弄一只流浪狗吗?给它一点甜头,又随时准备抽身离开。
而现在也是这样,他本以为这世界上最该相信他的人一定是克洛伊,她却轻飘飘地问出那句诛心的质疑。
西里斯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充满回忆的公寓,推开门,头也不回地走进雨幕。餐桌上,晚餐还冒着热气,像一场来不及举行的告别宴。
从前即使有过争吵,他也从来没像今天这样气愤,更遑论直接离开。
克洛伊追上去,刚说出一句抱歉,却被他转身用无声咒定住。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身影被雨水吞没。贝丝在圣芒戈说过,有些黑魔法造成的伤口永远无法愈合,总会在雨天隐隐作痛。他们之间的裂痕,大概也是如此。
她怎么会没爱他?
四年前的午后。一群男生在走廊里开着下流的玩笑,主角是她,声音不大不小。西里斯二话不说就和他们扭打在一起。
一打多,根本就处于劣势,嘴角都破了皮。
等她听见声音赶来赶走那群人时,他靠在墙边,喘着气问:“你不问我为什么打架吗?”
“好啊,那你告诉我为什么。”
他别过脸去,眼神倔强倨傲:“算了,没什么原因。”
第二天,那群人居然排着队来向她道歉。后来她才知道,西里斯当晚挨个找上门,直到每个人都保证再也不对她出言不逊。
从此,她开始下意识地在人群中寻找他的身影。
第一天,她看见他在魁地奇球场练习,金红色的队服像一团燃烧的火。
第七天,他在图书馆抄写魔药课笔记,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狐媚子。
第十四天,他和詹姆在走廊恶作剧,笑得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第二十一天,当她的目光又一次不由自主地落在他身上时,突然意识到,原来二十一天养成习惯是真的。
她养成了永远在人群里关注西里斯的习惯,在她不知不觉间。
感受到被爱时,那就是女人开始去爱的瞬间。
雨越下越大,定身咒的效果渐渐消退。
克洛伊望着空荡荡的街道,想起昨晚西里斯睡着时,无意识地将她的手贴在胸口。那里的心跳平稳有力,就像很多年前,他以一敌多时那双倔强的眼。
可现在,连他留下的晚餐都快要凉了。
詹姆家的客房里,西里斯望着窗外的雨夜。格里莫广场12号的记忆如潮水涌来。
雷古勒斯小时候总抱着他的手臂入睡,沃尔布加眼神癫狂,还有那晚在羁押所,弟弟最后对他说的话。
“西里斯,记得去格里莫广场附近多转转。”
次日,西里斯申请了外勤工作前往格里莫广场巡逻。
个人情感不能影响工作效率,克洛伊也把整个人都投入工作中,刻意去忽视和他的那场争吵。
下班钟声响起时,她幻影移形到了戈德里克山谷,试图挽回这段感情。
莉莉开门时,暖黄的灯光从她肩头流淌出来,像融化的蜂蜜。
客厅的西里斯站在摇篮边,姿态僵硬得像面对什么重大仪式。他郑重地伸出右手食指,轻轻碰了碰哈利的小拳头。
“你好,我是西里斯·布莱克,你的教父。”
克洛伊忍不住轻笑。她趁机开口道歉,西里斯却移开视线,依旧假装没有听见。
“对不起。”
西里斯轻轻抱起哈利。
“是我的错。”
哈利朝他露出天使般的微笑。
“我真的说错了话。”
“你要一直不理我吗?”
“你是打定主意分手吗?”
他连目光都吝于给予。
她讨厌这种冷暴力。
好,克洛伊承认是她先说错了话,她不该怀疑西里斯。她一直在道歉,可西里斯却一言不发。
他们之间的矛盾根本就从未解决过。
他们其实一点都不合适。
“如果你觉得我们不合适那就请你开口说话,”她顿了顿,等待着西里斯的回答。
依旧只有他逗弄哈利的声音。
“那就分手吧。”窗玻璃映出她此刻的表情,和西里斯惯有的倔强如此相似,“公寓的钱我会尽快还你。”
第二天,一家麻瓜化工厂发生爆炸事件,腾起的蘑菇云照亮半个伦敦的天空时,克洛伊正在数十英里外追查雷古勒斯的踪迹。
她远远看见那道刺目的白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西里斯送她的龙皮靴子踩过天晴后还未来得及晒干的水洼,里面倒映着天空燃烧的颜色。
第三天清晨,《预言家日报》的角落刊登着两则讣告。
西里斯的照片旁边,是雷古勒斯·阿克图卢斯·布莱克的名字。布莱克兄弟的名字第一次并列出现,竟是在死亡通知上。
布莱克们,在同一天,以不同的方式,共同走向终结。
傲罗办公室来了新人露西·格林,坐在西里斯曾经的位置上。
起初克洛伊不愿相信西里斯死在了那场爆炸里,但那天现场的麻瓜们都在说有一位年轻人把他们救了出来,自己却没能逃出来。
克洛伊没有流泪,只感到窒息般的空洞与悔意。
后悔说出那句真的不是你吗。
后悔那天因为分手而没有和西里斯一起出任务。
后悔没有用。
她握紧魔杖,深吸一口气。战争还在继续,而活着的人,只能继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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