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后，夜晚的时间越来越短，各个学院的魁地奇队员们终于不用去争抢短得可怜的白天训练时段了。没有人想摸黑训练。
但对于七年级的学生来说，越来越近的复活节假期反而像是死神提前敲响的丧钟。堆积如山的作业和练习压得几乎每个人都喘不上气来，菲利西娅宿舍除了她以外的三个人平均每周都要哭一场。
其中劳拉把她一半的眼泪献给了和她交往的汉斯·艾博。她原本不是什么敏感的姑娘，最近却因为感情不顺哭了好几场了。菲利西娅问她，她也说不出来什么，她便索性不问了。汉斯是她的表哥，但她对他人的感情生活兴趣不大。
菲利西娅恐怕是全校唯一一个悠哉游哉的七年级学生，这背后的原因所有人都很清楚：她还有几个月就要死了。也只有嫉妒了她五六年的舍友才会酸溜溜地说上一句“要背这么多书，我倒是宁愿过几个月就死了”。
菲利西娅听后一笑了之。
旁人因她能置生死于度外心生钦佩，只有她自己知道这背后的缘由。在此前的十七年间，菲利西娅已经期待过太多次，也失望过太多次。比起得到希望后再失去，她倒是宁愿那飘渺的希望从来没出现过。
但雷古勒斯不能理解这一点，或者说，在菲利西娅看来，他从来都没有试图理解过这一点。她对此感到失望。
每当她因为各种原因感到失望的时候，她便会对自己说：“想想什么才是你想要的。”但当一点点积累起的失望滚雪球似的越来越大后，她终于不能再自欺欺人了。
他们的感情出现了问题。
忙得团团转的雷古勒斯忘记了情人节，在收到菲利西娅送的生日礼物后也仅仅是口头上表达了感谢。他们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有时菲利西娅都会产生自己并没有男朋友的错觉。
对其他学生难如登天的考试对于菲利西娅而言毫无压力（更不用说她马上就要死了），百无聊赖的她开始在图书馆查阅起雷古勒斯神志不清时提到的“魂器”。就像她说的，学习的过程本身也是快乐的。
菲利西娅隐约记得曾在什么地方听到过这个词。但为什么雷古勒斯要销毁它呢？又或者梦中的呓语其实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三月底的周六，雷古勒斯去魁地奇球场训练了，身为图书馆资深爱好者的菲利西娅拿着为了打发时间刚刚发明出的检索咒语一排排检索提到“魂器”的书籍。在她犹豫着要不要去找教授要一张许可证进入**区的时候，突然听到了熟悉得可疑的声音。
“你明天要去霍格莫德？”
“对。有一场面试。”雷古勒斯漫不经心的声音，伴随着稀稀拉拉的翻书声。什么面试？他和她提过吗？他不是在球场训练吗？
“既然训练取消了，你怎么不去找你的小女友？”对方揶揄道。菲利西娅认出了这声音属于雷古勒斯的舍友小巴蒂·克劳奇。她冷静地给自己施了个隐身咒，一点点凑近书架，透过书籍间的缝隙窥探。
“谈恋爱也不用天天粘在一起吧。”雷古勒斯不耐烦地将书扔到一边的椅子上。他双腿搭在桌子上，身体往后仰。菲利西娅以前可从没见过他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女人就是这样的，”小巴蒂·克劳奇非常赞同，“她们认为男人永远都要对她们那么热情，不然就是不爱她们。但谁还没有点自己的生活？”
“嗯哼。”
“你还是谈的少了，等你多交往几个姑娘就明白了，”小巴蒂一副过来人的姿态，“女人啊，永远都是得不到的最好。”他感慨道。
“闭嘴吧，皮搋子。”这是什么意思？
“皮搋子有皮搋子的好。”小巴蒂大言不惭，“喂，就算要找个大小姐结婚也不耽误你去尝尝外头那些姑娘的滋味吧？”
“你忘了老克劳奇先生是怎么严厉申斥你的吗？”
小巴蒂嗤之以鼻：“说得就好像你听家里的话一样。”
雷古勒斯一本正经道：“我已经找到了我的事业。”
“你的事业不会是和麦克米兰谈恋爱吧？”小巴蒂嘲笑道，“不过麦克米兰家有权有势，你也不亏。魔法部刚和德国人合作破获了一起走私案，就是麦克米兰在里面牵线搭桥。高奈莉娅·麦克米兰估计又要升官了。”
“对啊，你如果真要把这个当成事业做，倒不如直接和她结婚。”他大胆提议，“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麦克米兰现在在部里可是香饽饽呢。”
雷古勒斯无言片刻后才说：“那我不如直接改姓麦克米兰吧。”
小巴蒂想了想说：“你要是不姓‘布莱克’，倒也不是不行。”
站在书架后偷听的菲利西娅心一点点凉下去。她的信念终于产生了动摇：她半年多来追寻的是正确的吗？他到底是什么立场？她真的不在乎他做过什么吗？
他们真的能只是菲利西娅和雷古勒斯吗？
***
周日，霍格莫德。
“请雷古勒斯少爷稍候片刻，高奈莉娅小姐随后就到。”声音尖细的小精灵向雷古勒斯深深鞠了一躬，立刻消失在了他眼前。
这是雷古勒斯第一次踏足麦克米兰家的地盘。这栋别墅的低调装潢很符合雷古勒斯一直以来对于麦克米兰们的印象。与很多纯血家族不同，他们从来不会炫耀家族的财富，以至于普通人对他们知之甚少。
大多数人知道最多的是目前在魔法部任职部长高级助理的高奈莉娅·麦克米兰。自从在魔法法律委员会兼职顾问后，这位世家大小姐以亲民务实的风格赢得了许多民众的支持与喜爱。小巴蒂说的不错，她确实是个不错的联姻人选。
但雷古勒斯此行意不在此。
“今天邀请你过来是要谢谢你一直以来对菲利西娅的爱护与陪伴。”高奈莉娅笑吟吟地望着雷古勒斯，似乎两人上次见面的不愉快从未发生过。雷古勒斯不知道对方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只得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应对。
“这是我应该做的。”他不动声色地说。
“菲利西娅是一个挑剔的孩子。在刚听说你们的事时，我们所有人都很惊讶。”
雷古勒斯没有说话，静静等待着下文。
高奈莉娅并未介意，拿起放在一旁的酒杯致敬道：“我很敬佩你为菲利西娅所作的一切。”她的眼神说明了一切。
她知道了。即使他做了足够多的掩护，她还是知道了。高奈莉娅·麦克米兰无愧为魔法部长最器重的情报官。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你以为一道混淆咒能解决所有问题吗？《标准咒语》并不是万能的。”
她说话的态度依然温和，似乎是在朝学弟学妹指出一个无伤大雅的错误，但对对于自身能力非常自信的雷古勒斯来说侮辱性极强。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正生活在神秘人的监视下？”高奈莉娅又轻飘飘地抛出这么一颗重磅炸弹。
“我现在在霍格沃茨。”雷古勒斯搬来了挡箭牌。
“看来我们确实对于一所寄宿学校抱有过高的期待呢。”高奈莉娅将维奥莱塔的话送给了雷古勒斯。
“如果你不对霍格沃茨抱有那么高的期待的话，为何要屈尊拜访邓布利多教授呢？”雷古勒斯不甘示弱。他不信去年高奈莉娅出现在霍格沃茨只是因为菲利西娅的事。
高奈莉娅饶有兴致地注视着面前不卑不亢的雷古勒斯·布莱克。他做过的事她差不多都知道，无论是黑魔王的挂坠盒还是搜集神庙的露水、为凤凰社提供情报。如果黑魔王真的下令让他杀死菲利西娅，那雷古勒斯的所作所为就是在抗命了。她钦佩十八岁的他可以拥有如此勇气，但她早已学会了不去怜惜。
她必须要确保菲利西娅能万无一失地活下来，必须要保证雷古勒斯·布莱克这个背叛过一次信仰的人不会再次反水。至于他前途如何，自然有他身边的人操心。
“如果不是我拿走了银器店的记录，你恐怕早就成为纳吉尼的晚餐了。我在保护你。”高奈莉娅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姿态，“我们何必针锋相对呢？”
雷古勒斯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愤怒的同时觉得她的逻辑很可笑。
“保护我，然后让我在必要的时候为你在意的人献命吗？”
“我没有逼迫你做任何事情。”高奈莉娅以退为进。这确实不是谎话。
雷古勒斯盯着她的眼睛，想从中看出点别的情绪或想法，但她表现得无懈可击。
“我相信你爱着菲利西娅，所以愿意为她做任何事情，”高奈莉娅出乎意料地放低了姿态，“对吗？
这句话像是有魔力一样，差点击溃雷古勒斯的心理防线。独自承担太多的雷古勒斯接不住这突如其来的信任与理解，更何况她说得完全正确。
雷古勒斯爱着菲利西娅，所以他愿意为了她做任何事。大概就连菲利西娅也无法理解这一点，高奈莉娅却一语道破。她的敏锐令人畏惧。
“你到底想说什么？”他不是她的对手，她到底想做什么？
“现在，我只有一个请求。我希望这份药水做好之后由你亲手递给菲利西娅，好吗？”
只有这样，这份药水才能发挥它真正的效力，一年前立下的誓言才会真正生效。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相当于是让雷古勒斯亲手把自己的性命献给菲利西娅。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么傻的人吗？真的会有人不图任何回报，心甘情愿地把最宝贵的生命献与他人吗？
毕业多年一直混迹名利场的高奈莉娅只信利益，不信真心。她知道无论理想多么美好，掩盖在那光鲜旗帜下的必然是爬满蛆虫的白骨。
在她眼中还年轻的雷古勒斯垂下眼睛，思索片刻。
“好，我同意。但在那之前，请不要让菲利西娅知道。”
“为什么？”高奈莉娅好奇问道。
雷古勒斯疲惫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我想让她拥有轻松快乐的人生，而不是背负着别人的性命活下去。”他尽力描绘着想象中独属菲利西娅的未来，“你我都知道欠别人命的生活是什么样，不是吗？”
高奈莉娅不置可否。
“我希望她可以有不一样的人生和选择过何种生活的权力。”雷古勒斯又说，眉目间流露出柔和向往的神态，仿佛他已看到了他为她创造的不同的未来。
“——即使你会为此付出沉重的代价？”
“我爱她，”雷古勒斯轻描淡写道，似乎那代价无足轻重，“所以我愿意为了她做任何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