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格兰北部的冰冷细雨坠在我的手心,转眼便从指间的罅隙流逝。待我反应过来,又是一年秋。
飞鸟扑棱着洁白柔软的羽翼,悄无声息地掠过灰色的天。待我回眸后却来不及捕风捉影,只能瞥见秋风带落了棕色落叶,轻飘飘坠入泥沼。
赠予雷古勒斯的入学礼物总算在登上专列的三天前挑选完毕。我思索来思索去,最终决定定制一枚银灰色的领带夹,让店家在角落用花体镌刻下“R.A.B”。
“为什么他有开学礼物,我没有?”
得知我晾了他的信一整天只是为了一个小领带夹,西里斯十分不爽。在火车上,他率先挤进我的车间,紧挨着坐在我身边,用幽怨的眼神看着我。
天花板上的白炽灯在摇晃,列车发出鸣笛声,昭告着即将要开始行驶。西里斯还是蹙着眉,灯光映照在他灰色的眼睛,把他不满的情绪点亮得一清二楚。
我看着他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气势,无奈地推推他的手臂:“是入学礼物——因为一年前我刚入学时雷古勒斯送了我礼物,现在他是霍格沃茨新生了,再怎么样我也要回个礼。”
“他送了你什么?”
“...蝴蝶胸针。”
西里斯轻轻“嘁”了声,随即扭过头,只给我留下一颗毛绒绒的后脑勺。
窗外的景色在变迁,飞驰而过的田野显得更加荒芜,随即而来的是连绵的绿色丘峦,清澈的湖水蜿蜒其间。
我浅叹口气,齿轮滚动的声响把我的叹息吞噬。走廊时不时传来聊天声,我戳了戳少年精瘦的后背。
“你不去找波特他们?”
“你是在赶我走吗?”
西里斯不可置信地回过头,一改往日的散漫,语气尤为震惊。
“礼物会补给你的!”我忍无可忍轻踹他一脚,“如果坐在这里是为了生气的话,那你还是去找波特吧。”
西里斯又注视着我片刻,我不甘示弱地看回去。他灰色的双眸倒映窗外的原野,暖黄的灯光,与我的身影。
片刻后他倨傲地哼笑了声,拍了拍我的脑袋,便离开了这个车间。
“真是来讨债的。”我悄悄咕哝了句。
但他的确真的没打算一直坐在这里。
思索到这,我的心口泛起酸涩。
雪球被关在笼子里,睁着它金色的眼睛,不知所云地“咕”了声。我朝它笑了笑,喂了它一口小零食。
列车在我独自的无聊中停靠了。二年级与一年级不同,我们要坐着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拉着的车,穿越泥泞的石路,前往霍格沃茨。
“这是魔法吗!”波特兴奋地大叫。
阴差阳错,掠夺者们站在我身后的不远处,而波特巨大的嗓门无论如何隔着多远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这是夜骐,夜骐只有目睹过死亡的人才能看见。”西里斯懒散地打了个哈欠。
礼堂仍是一成不变,浮空的蜡烛点亮了穹顶。我往新生的人群中看去,便轻而易举找到了雷古勒斯。
他注视着那顶破旧老败的分院帽,神色虽是一如既往地高傲与平静,但那双灰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名为期冀的光。
布莱克的例外只会有西里斯一人,所以在雷古勒斯戴上分院帽的第三秒,那顶破旧的帽子便毋庸置疑地大声决定了他的去向。
“斯莱特林——”
斯莱特林长桌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掌声,但几乎所有人都是矜贵地鼓着掌。纳西莎松了口气,轻轻拍了拍胸口。贝拉特里克斯已经毕业,不然我觉得她又会大声讽刺起西里斯,并轻蔑道他的弟弟才是一个真正的布莱克。
雷古勒斯的视线越过重重人海,在嘈杂的空气中与我相撞。平静的灰色湖水在此刻泛起波澜,流光溢彩的涟漪在他腼腆的笑容下温润又耀眼。
男孩飞快地走下台阶,径直在我的身边入座。黑色的学院袍在分院结束后便立马变成银绿,我注意到他的领带上早已别上了来自于我的领带夹。
我又悄悄低头看了眼自己空落落的领口下方,莫名有些心虚。
“入学礼物我很喜欢,谢谢你,赫拉。”
雷古勒斯的灰色眼眸闪着清浅的光,他的身高差不多与我齐平,目光温和。
“不用客气,雷古勒斯。这是我——”
“是雷尔。”
未完的话音被男孩执拗的语气飞快打断,我捕捉到他面上一闪而过的不满与孩子气。
难得啊。
布赖恩的视线带着探究在我与雷古勒斯之间来回打转,我飞快地瞥了他一眼,脚下不留余力地踩上他的皮鞋。
整个晚宴里,雷古勒斯维持着恰当好处的亲昵与礼貌,同我谈天说地。但在与他挨着脑袋闲谈的间隙,我总觉得有道冰冷的视线阴森森砸向我的后背,令我如坐针毡。
每当我试图扭头捕捉来源,却又毫无收获。我的眼中只有掠夺者们凑在一起亲密无间的身影。
我有些莫名其妙地摸了摸背部。
“在看什么?”雷古勒斯徇着我的视线往后看去,温和地发问。
“...没什么。”我慢吞吞回过头。
雷古勒斯的入学,使我在斯莱特林终于有了较亲密的朋友。但是对于他,我却无法做到像与西里斯相处那般自在。我们之间始终有着淡淡的疏离感,更何况我和他还不处于同一个年级。
我和雷古勒斯几乎同进同出,他喜欢安静地跟在我身边,和我一起去礼堂吃饭,一起去图书馆完成作业,最后又踏着玫瑰色的夕阳,一同回到地牢。
于是在恍惚间,我才想起我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和西里斯讲过话了,而他也根本没有主动找过我。
我试图忽略时间的消逝,试图忽略西里斯在我眼中永不消散的身影。他又长高了些,永远是那副不羁的模样,神色倨傲,灰色的眼眸里总是映照着太阳。
每一次的擦肩而过,我都会注视着他与朋友们亲密的身影——开怀大笑,似乎毫无心事。或许是因为雷古勒斯在我的身边,所以西里斯再也没有在猝不及防间弹一下我的额头,故意撞一下我的肩,没有再看过我一眼。
我到底在哪里惹到他了?
或许是因为迟迟没有送去的礼物,我心想。于是我开始绞尽脑汁思考要送他什么。
我凭借着出色的魔药成绩与“沙菲克”的姓氏,被斯拉格霍恩邀请加入他的俱乐部——当然,包括雷古勒斯。雷古勒斯是为数不多一年级就加入鼻涕虫俱乐部的小巫师。
“所以西里斯与波特他们有被邀请过吗?”
我有些厌烦地看着做工复杂且精致的礼袍——梅林啊,真没想到就算来了霍格沃茨也要穿这种衣服。
雷古勒斯站在我的身旁,金线绣着他的领口与袖口,有着低调的奢靡感。
我们一同缩在餐桌的角落,看着远处觥筹交错的人群里,斯拉格霍恩一个接着一个装模作样地谈话。
他肥胖的脸颊堆砌起褶子,挂着憨厚又藏着精明的笑容——尤其在面对那些纯血时,他的问好总是会上升到关注对方父母的近况。
听到我提及西里斯,雷古勒斯罕见地沉默了一瞬。随后,他温润又礼貌的声线缓缓响起:“或许有的,斯拉格霍恩创办鼻涕虫俱乐部的目的就是为了拉拢人脉。即便西里斯现在在格兰芬多,但是他还是姓布莱克;波特更不用说,再怎么样也是纯血,并且整个英国魔法界的洗发水都出自弗莱蒙特·波特之手。”
“而他们肯定拒绝了斯拉格霍恩。”我随手拿了一杯饮料,看清后才发现是南瓜汁!我皱了皱鼻子,“他们两个,在某些方面是极为相似的。”
“其实有时我觉得比起我,波特和西里斯才更像亲兄弟。”雷古勒斯露出苦笑
我叹了口气,揉了揉他软乎乎的发顶:“好啦,好啦。其实西里斯还是在乎你的。话说回来——至少这种需要虚与委蛇的场合,我认为绝大部分格兰芬多或许都会斩钉截铁地拒绝掺和。”
雷古勒斯贴心地抽走我手中温热浓稠的南瓜汁,给我换了一杯蔓越莓汽水:“赫拉,事实上,我认为你要比我更加了解西里斯。”
提及西里斯,他叹了口气。
每当兄长的名字出现在他的耳畔时,雷古勒斯精致的面庞上就会蒙上一层薄雾,眉头蹙起的褶皱间是化不开的淡淡担忧。
“梅林的胡子,其实话好像不能说太满。”我一直观察着远方的动静,直至视线触及到两抹熟悉的身影时,便顷刻愣住。
雷古勒斯顺着我的视线摇摇望去,顿时也有些如鲠在喉。
伊万斯火红的头发在烛光的照耀下鲜活得惊人,翠绿色的眼睛里盛满了今夜的星星,听着斯拉格霍恩忘我地发言。
斯内普的头似乎又油了些,在灯光下甚至反着难以忽视的光。他的面孔苍白且尖锐,一身黑色的破旧装扮衬得他更为阴沉。
他漆黑的眼眸宛如一潭死水,只有望向伊万斯时,才会散发出微不可察的生机。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我觉得这杯汽水颇有些辣嗓子。
“斯内普和伊万斯的魔药成绩或许都十分优异,我以为这点你应该知道。”雷古勒斯看着不远处诡谲的二人组合,慢慢地说。
“我当然知道,只是我没想到伊万斯会接受邀请。”
“至少你一开始说的是‘绝大部分格兰芬多’。”男孩轻笑。
当雷古勒斯的目光掠过那抹明亮的红色时,便带上了些若有若无的轻蔑:“斯内普如果真的想完全挤进穆尔塞伯的圈子,那他就必须要放弃和那个麻种女巫的情谊。”
我没有应声,却对他的观点不可置否。
直到有阵热意涌上我的面颊,头脑有些晕乎乎时,我才明白蔓越莓汽水的辣味不是错觉。
“赫拉,”雷古勒斯有些担忧,“你的脸好红。”
“雷尔,你确定你给我拿的是真正的汽水吗?”我有些艰难地开口。
还好现在我没醉得厉害,至少话还能说清楚,也没有做出匪夷所思的事情。
雷古勒斯有些错愕地愣住,此时斯拉霍格正面带笑容地朝我们踱步而来。我感觉他圆润的身躯正渐渐出现重影,慢慢幻化成海象的样子。
“噢!我亲爱的赫拉与雷古勒斯——小赫拉,你是不是有些不舒服?”
听见斯拉格霍恩亲昵的称呼,我只觉得一阵恶寒从脚底开始蔓延。我挂起了招牌式的贵族假笑——我从未觉得假笑可以这么好用。
在我欲要开口前,雷古勒斯却率先替我回答道:“教授,是我不小心把酒认成汽水,给赫拉喝了。”
他的脸庞上浮现懊恼。
“两个小糊涂蛋!”斯拉格霍恩笑骂,“赫拉刚刚喝的是那杯蔓越莓饮料吗?梅林的吊带袜啊,这一杯里面可是加了伏特加!”
我只觉得头越来越疼了。
“赫拉?要不要我先送你回休息室......”
眼看着雷古勒斯要来扶我,我便连忙往后退了一步,胡乱摆摆手:“没事的,雷尔,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语毕,我又扭头对着斯拉格霍恩露出一个充满歉意的笑:“真的很抱歉,教授,今晚鼻涕虫俱乐部的聚会我可能就要先失陪了——”
“噢,真可惜我没准备什么醒酒汤剂。”斯拉格霍恩用他的手懊恼地拍拍他胖胖的头,“赫拉,你最好先去找庞弗雷夫人去要杯醒酒魔药,这样会让你舒服些。哦对了,需要让我帮你联系布赖恩吗?你的哥哥真的很优秀,他是我最得意的门生之一。你身为他的妹妹也是如出一辙的完美,我身为你的院长与魔药课教授,真的很为你能在学期末取得年级第二的成绩感到骄傲——”
我的笑容已经在此时出现斑驳的裂痕,斯拉格霍恩不间断的语句变成嘈杂的卡祖笛,在我的耳廓吹着滑稽的乐曲。
音符蔓延到我的脑海,我只觉得再待下去,我的脑子就要彻彻底底地炸了。
但我仍面不改色,不动声色地小步往后退,礼貌打断他的滔滔不绝:“不用了教授,不用联系布赖恩,我自己能回去。实在不好意思!我就先告辞了——”
我看向站在一旁愣住的雷古勒斯,不由得在心里替他捏了一把汗——因为他即将接受斯拉格霍恩长篇大论的吹捧。
“拜拜,雷尔。”我的语速飞快。
随即我提起袍角,大步往地窖外走去。斯拉格霍恩仍在我身后不停歇地大喊:“赫拉!记得替我向威廉和艾米莉问好——”
狂奔的戈耳工啊,我已经多久没有从别人的口中听见父亲和母亲的教名了?
前去禁林旁的草地吧,赫拉,快些,再快些。
直到有一道突如其来的声音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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