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了哪里这么久?”邓布利多为你们安排了临时的宿舍,位于教工休息室隔壁,并不算大,狭窄的空间里暗不透光,只有一个通用的老式衣柜、一架刚好有两个成年人宽的床以及一套简单的办公桌椅。回到房间后,盖文显然已经在此等候多时。
你懒倦地脱下沾染夜雾的外袍,随手搭在椅子上。充盈身心的疲惫让你无力开口去说什么,原来从一个地狱离开走向的是另一个地狱,还好你已经在混濛痛苦的地狱中浮沉了十几年,早已习惯业火焚身的感觉。
盖文见你不说话,又自顾自说了下去:“虽然我并不反对你在空闲的时候多走走,但是多琳,我希望你能够注意好时间,大晚上还在外头游荡是很……不体面的事情。”
“不体面?”你把目光转了过去,旋即轻轻一笑,“在这里的只有未成年的小孩子,或者是比我们都大许多的教师。你认为我在哪里、干什么事情不体面?”
“你自己不知道吗?”盖文猛地站起身来,大步朝你走来,神色如被触怒的野兽,双眼里闪烁着灼人的怒火,双掌掐在你肩膀上,用力至让你肉骨发疼,“除了那些学生,现在在霍格沃茨的所有人,有谁不知道你上学时和小克劳奇有过一段?两个多小时,这两个多小时你都是去怀念旧情人吗?!”
你站在原处,背贴着冰冷的门板,眼眸就像烛火尽熄的夜晚一样冷寂,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丈夫。无声对峙的僵持感徘徊在你们二人之间,厚重的霜寒就连窗外跃动的火炬都难以打破,你们无言对望片刻,你开口了。
“但是是你邀请我过来霍格沃茨的不是吗?你自己知道十几年前上学的时候我都和他形影不离,也知道这个地方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你却还要这么做。”你陈述道。
盖文手臂上的筋紧紧绷着,他的双唇微微咧开,因愤怒而抽搐。
“但你……好歹注意时间。我不希望因为你我分别过久、又或者你独自一人在什么地方伤神被人看见而留下什么影响福吉家族的风言风语。”
“这样。”你轻轻应了一声,“啊,那我会注意的。还有别的要求吗?”
就像是沉重的拳头打进棉花一样,盖文被你这随意的态度堵得一时说不出话来,深深呼吸几下,他才紧盯着你宛若一片死海的眼眸,咬着牙道:“多琳,你是我的妻子。”你却还站在我的旁边想着别人。
——你是我的妻子。
你是我的。
过于相似的语调在短时间内重复被人提及两次,这令你有点厌烦地蹙起眉头,这句话说出来与“你是我的东西”、“你是我的所有物”有什么区别?
你在这过于相似的两句台词下察觉了些未言出口的潜台词,可就像最初选择的那样,你已没有余力去回应。
鲜活属于被时光吹皱的过去,唯有麻木属于未来。
“只是夫妻而已。政治联姻的产物。”你听到自己答道,“我以为我的作用只是站在你的旁边,穿戴好高级的珠宝,维持好符合你们家族的外表和排场而已。”
“政治联姻,便不可能有任何感情在吗?我们还有一个孩子。”盖文抓着你喊道。
“本就冰冷的联姻关系,又怎么可能会有代表着温情的东西在呢?”你慢慢地笑了,这就像一个走不出的循环一样,命运线条的线头和线尾分别穿插着往昔和现在,戏剧般绕成一个圆,“盖文,我甚至不介意你把情人带到我的面前。”
一道旱地惊雷无故从天际劈落,同时照亮你们惨白的脸。电光恍若一道鲜明刻骨的分割线,线的另一端,盖文无力地松开了手,重新恢复了最初面无表情的模样,公事公办地朝你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你在他松手的同时垂下了眼,过了许久,直至这个房间里最后一丝杂音被湮灭在黑夜后,你才缓缓转过头看向窗户。拉开纱帘,高空那轮孤月正被乌云慢慢侵吞,如墨水洒成的天空上,或许布满伤痕的星辰也被无形之力抽尽那些让它们高悬天际的力气,于是散尽光辉后便在无人处落坠了。
但纵使这个晚上你和盖文之间闹得并不愉快,第二日的万圣晚宴上,你们却依然手挽着手,心照不宣地装作幸福恩爱的模样,一起在傍晚钟声敲响的时候走进霍格沃茨礼堂。
这天选拔参赛勇者的过程不太顺利,简直就是一场滑稽的闹剧。火焰杯本应是在三所学校中各选出一名勇者参加三强争霸赛,却不知为何,在选出前三名勇者后,火星裹挟着又一张羊皮纸飞出杯口,上面赫然写着救世主哈利·波特的名字。
根本不需要动脑去想,你在看到火焰杯出现第四道焰光的时候就已经心下了明是谁做的手脚。
裁判团的每个人都对此持有不同态度,来自魔法部的几人很快就接受了今年有第四位勇者的事实,因为规则要求火焰杯选中的人必须参赛;而德姆斯特朗和布斯巴顿的校长则愤然抗议,因为这对他们而言并不公平。
便在他们为此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令你下意识颤栗的脚步声从门边响起,一步一顿,伴随沉重又强烈的噔噔撞击声。所有人都循着声音回头望去,你顿了一下,在小巴蒂、不,在穆迪再度开口说话的时候转过了头,一起看了过去。
他的演技真的十分精湛。在卡卡洛夫和马克西姆夫人的质疑中,以如此关切哈利又为此暴怒的姿态咆哮着,斥责肯定有谁在谋划着要救世主的命,没人看得出他的破绽,而这个狡猾的骗子却甚至在条分缕析地在怒吼中体现出属于小巴蒂的揶揄和嘲弄,放肆地告诉他们属于他的阴谋诡计。
“把这男孩的名字投进火焰杯的,绝对是一个手段高明的巫师。因为他们骗过了一个法术十分高强的魔法物件!要蒙蔽那只高脚杯,使它忘记只有三个学校参加比赛,这需要一个特别高强的混淆咒……我猜想,他们一定是把波特的名字作为第四个学校的学生报了进去,确保他是那个学校的唯一人选。”
“可是谁有那个能力?并且能够在我们注意不到的地方将这男孩的名字投入火焰杯?”马克西姆夫人质疑道。
“你似乎在这件事上动了不少脑筋,穆迪。”卡卡洛夫冷声道,但半晌,他又阴鸷地笑了起来,将那森冷的目光落到你的身上,“据我所知——算是具有这个能力、并且有充分时机的人,应该只有福吉夫人了吧?毕竟昨晚她在我们开会的时候就已经离开了,而那时候学生们也基本离开了礼堂。”
盖文下意识不可置信地望向你。
你和穆迪的眼神意外地对上了一瞬,他的目光中与卡卡洛夫对峙时的阴郁未散,而后你们交相错开。
“卡卡洛夫先生,您有证据吗?”你冷静地开口问询道,“昨天跟你们分开之后,我并没有在礼堂逗留,直接离开了。沿路上我遇到了医疗翼的庞弗雷夫人和图书馆的平斯夫人,她们都可以为我作证。”
“福吉夫人,不是我不愿意相信你。”卡卡洛夫宛如鹰狼般锐利的眼眸里闪烁着凶狠的光,他像是抓捕到完美猎物一般,嘴角咧开了兴奋又阴沉的弧度,“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把羊皮纸投入火焰杯里根本用不着多少时间,你完全可以做完这狡猾的动作之后再离开,然后遇见你说的这些人。”
“那么你有证据吗?”你依然站在远处,面色不变,腰挺如松,毫不示弱。过了会儿,你又想起了些别的事情,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在场的其他人,轻笑了声,“还是说,卡卡洛夫先生觉得在场的先生们和十三年前威森加摩上的审判官一样好糊弄,光靠一面之辞就能钉死无辜的人?”
穆迪和老克劳奇倏然转头看向你,不约而同地,但眼神却是如出一辙的诧异。随后穆迪的目光锁定在了老克劳奇的身上。
你并没有看向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而是看着卡卡洛夫晦沉的面色,慢条斯理地走了过去,站在他身前。为了不减气势,你甚至微微仰起头,以一种堪称轻蔑的姿态斜眸瞥着他,“如果是的话,那这招可真是好用。但可惜,我相信今天在场的先生们是公正的,所以,证据?”
“多琳。”盖文在你身后面色难看。
你闻言只是往身后瞥了眼,并没有搭理他。事实就是这么可笑,盖文一边口口声声说着你是他的妻子,强调你们是利益共同体,在卡卡洛夫将矛头对向你时,却第一时间怀疑你,而不是站在你旁边质问卡卡洛夫;他不希望在你嘴中听你提起克劳奇,却又在这个情境下显得如此无能为力。你有些凉薄地想着,夫妻啊,如此相近又遥远的距离,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我才发现,原来一直以来我都小瞧了福吉夫人,看不出来你是如此伶牙俐齿……”卡卡洛夫咬牙道。
“哈。”伴随着拐杖重重敲击地面的声音,穆迪冷笑一声。他一瘸一拐地走上前来,他恶狠狠地瞪了卡卡洛夫一眼,这使得卡卡洛夫肉眼可见地战栗了一下,随后紧咬着牙关,竭力遏制颤动的青筋,像是克制某种恐惧。
穆迪恶声道:“想不明白这个局面是怎么导致的,又无力阻止波特的参赛,还想不出什么有用的解决方案,因而恼羞成怒,反而把脏水泼到无辜者的身上,这还真是符合你的所作所为。比起十三年前,你还真是一点儿都没变。”嫌恶的情绪呼之欲出,穆迪还十分明显地朝下撇了撇嘴角。
“要我说,就像我当年说的,食死徒这种渣滓就不应该放出来。”
“阿拉斯托!”邓布利多警告了一声。
“咳。”巴格曼打了个圆场,他挂着圆滑的笑容,走上前来将卡卡洛夫和穆迪拉开,警告地看了那始作俑者一眼,“好了,卡卡洛夫,如果你确实是这么质疑福吉夫人的话,就把证据拿出来,不然你可要向她道歉了。无缘无故诬蔑一位清白的女士可不是绅士的作为。”
“所以,有证据吗?”你高傲地挂起轻蔑的笑容,绕着卡卡洛夫的位置看戏般绕了半圈,恰恰站在穆迪的斜前方,刚站稳脚步,你便感到他的视线牢牢钉死在你的身上,你朝着卡卡洛夫伸出手,勾了下手指,“嗯?”
卡卡洛夫铁青着脸,他自然是拿不出什么证据来的,毕竟你只是“有嫌疑”,而不是真的做了这件事,而真正的罪魁祸首小巴蒂肯定已经收拾干净所有把柄。众目睽睽之下,卡卡洛夫不得不屈辱地朝你低下头:“抱歉,福吉夫人。但这也是为了比赛的公平起见,希望你能谅解。”他扯开一个虚伪的笑容。
“卡卡洛夫先生,这个道歉可没什么诚意。”你回敬道。进一步就能直接把你钉死在罪人的耻辱柱上,退一步还想用比赛来压你,这种亏你可不乐意吃。再者,你和小巴蒂曾经因此而吃过的亏已经够深重了。
穆迪冷笑着杵着拐杖走向前来,不偏不倚站在你身侧稍后半步的距离,恶声恶气道:“依我看,光是道歉还太轻了。像他们这种人,道歉就应该跪在地上说。”
你侧目看了他一眼。
“穆迪!你别太过分了!”卡卡洛夫怒吼。
“当年在威森加摩审判的时候,某些肮脏的食死徒还是被用锁链刀刃关押在牢笼里的呢。现在可比当年的情况轻多了。”穆迪说。他不吝于用最大的恶意来对待卡卡洛夫,无论是出于穆迪这个角色对食死徒的厌恶,还是出于小巴蒂对陷害自己、又反水背叛伏地魔之人的憎恨。
“福吉夫人?”巴格曼踌躇地叫着你的名字,盼望这个尴尬的场面快些从你这里终结。
而一旁的老克劳奇自你提出十几年前威森加摩的事情后,就一直陷入深思的状态,面上神情恍惚,好像压根没在注意眼前这场闹剧。
你嘲讽地勾了勾唇,轻声说:“这道歉确实还不够。卡卡洛夫先生,毕竟您应该也知道,这不是您第一次妄图想毁掉我的生活了——虽然您的目的从不在我。”
不管是十三年前的审判,还是今日遭遇污蔑,你的身份只是一个卑微的、没有话语权的、被人随意中伤的牺牲品。他在作出那些决策、摧毁他人命运的时候从来没想过落下第一颗棋子后被牵连的还有些什么人,而你则是站在风暴边沿,却又被卷入战局之中,而后坠入深渊的那颗被牵连的棋子。
只是刚巧,只是凑巧。
所有人都因你的这番话变了脸色。
穆迪的目光灼热炽人,你不敢侧头,哪怕只是些微的角度,都生怕自己不慎落入到他滚烫的视线中去。盖文和卡卡洛夫的脸色阴沉如水,前者甚至因为难堪的愤怒而攥起了拳头,但他不得不忍;而后者的视线几乎锋利到能将你切割成碎块。其他人或是看戏、或是茫然、或是尴尬,不一而足。
穆迪薄削的嘴唇动了动,因为站在你侧后方的缘故,而你此刻又是话题的正中心,他终于可以大胆地用目光来扫掠你的身影,不用担心什么神态动作不符合穆迪本人的问题。可另一方面,他又难掩目光复杂,明明重逢以来你的表现都是如此刻薄绝情,口口声声说着你们不会再有未来,可此刻你为什么又要挡在他的身前,旧事重提,逼迫局中的所有人重新看那尘封的岁月,变相要求卡卡洛夫要一声道歉?
你没必要如此。
你说你要放下,但原来放不下的不仅是他,你也将自己置身在名为过去的困局里出不来。
多琳啊,用着拒绝的姿态,却心口不一地在尖锐的刀锋中默然站在他的方向,这样子你要如何让他放手呢?
“那你想怎么样?”卡卡洛夫说道。
“我看我的提议不错,福吉夫人,你真的可以考虑一下。”穆迪盯着你说道,“噢,卡卡洛夫,别用这么仇恨的眼神看着我——说起来相比起你对福吉夫人的质疑,我反而觉得更有嫌疑的人是你呢。当然,这只是出于你对这位女士的怀疑所提出的同等质疑,毕竟——相比起和波特无冤无仇的福吉夫人,一名黑巫师、前食死徒,应该更有动机去设法危害波特。你应该不会忘记——”
“阿拉斯托,”邓布利多再次警告地打断了穆迪,他的表情看上去有些不忍,说实话穆迪的提议过于不人道了,卡卡洛夫如今还是友谊赛中另一个学校的校长,而非阶下囚,就算曾经卡卡洛夫确是食死徒不假,但现在就如你所说的,卡卡洛夫没有能够钉死你的证据,穆迪也同样没有卡卡洛夫重赴歧路的证据,他尽量温和道,“这件事我想还是应该听当事人的想法,多琳,你认为呢?”
你听出了邓布利多话中的意思,他并不希望你们闹得太过,毕竟最重要的还是三强争霸赛,而不是你身上的这件小插曲。参赛规则定在这里,就算所有人再不情愿,哈利·波特这个受选者也是不得不参加了。你隐晦地打量了一眼身边的穆迪,眼下情境虽然没让卡卡洛夫完全认错,却也足以让你解恨。
因而你露出温柔的微笑,朝邓布利多点点头,顺着台阶说道:“我想我需要的是卡卡洛夫先生诚挚的道歉,一边露着阴阳怪气的笑容,一边拿赛事压我要我体谅的道歉,我可受不住。”
于是他们又看向卡卡洛夫。
卡卡洛夫只能恨恨地再度道歉,这一回他弯下腰朝你鞠了一躬,阴影使你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但是也够了。你刻意在他弯腰的时候动了动身体,致使卡卡洛夫的鞠躬恰好对向你和小巴蒂的中间。他的声音含糊不清,不过终于没有先前趾高气昂的意味:“福吉夫人,我想您‘诚挚地’道歉,我不应该在没有确切证据的情况下怀疑您,还请原谅。”
“我接受您的道歉。”你假笑道,接受不代表原谅,这是成年人社会中不需言明的法则,你感受到了穆迪炙热的视线,只是这一回你不需要再给任何回应了,一边往盖文的身边走,你一边说,“如果最开始先生您能够用更谨慎的态度来应对勇士选拔上的出错,或者在之前的道歉时态度能够更真挚一点,我们也不会把场面弄得这么尴尬。很抱歉耽误了大家的时间,接下来假设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要给勇士们介绍赛事内容?巴格曼先生?克劳奇先生?还有……盖文?”
盖文难看的脸色这才缓和了少许,他一言不发,却用力地攥住了你的手。重得发疼,但在人前你必须维持好自己的仪态,所以你脸上的笑容不变,只是竭力忍着身体的颤抖,冷汗不自觉从背后渗出。
“夫人,您不用道歉,魔法部是不会让任何一个无辜之人平白遭受冤屈的,解决这些事情是我们的义务。”见事情解决,巴格曼搓着手笑眯眯地给方才的闹剧画上句号,“那么接下来,巴蒂,你来讲吧?”
老克劳奇如梦初醒一般,浑身打了个颤,然后才看向房间里的人,“啊,对,指导,是的……勇士们,请听我说……”
被拖了许久的任务重新步入正轨,老克劳奇走到房间中央,详细介绍起比赛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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