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姆表情有些狰狞地拿着纸巾继续擦他儿子，越擦越用力，跟搓衣服一样。疼得小汤忍不住挥手拍开他，后退一步，他立马跟上来，皱着眉头，一丝不苟地给他搓干净。

忽然跳了起来，一把拉过小汤，几乎是提着领子带他飞奔出门。

他走了两步又停下，身子迅速一闪，蹲在一个花坛后面，眯着眼看着两名女子走到岔路口，拐进右边的路，便麻利地跟了上去。

走大街，拐小巷，必要时翻个墙抄个近路，虽然他之前从没干过这行，但凭着对地势的熟悉和雪亮的眼神，墨镜一带大衣一穿，真有点专业狗仔的气势。

他一路全神贯注地跟着，小汤给汤姆半拎半拖，跟个破塑料袋似的，无数行人纷纷侧目，他几次拍他都不加理会，只是比了个嘘的手势。

小汤一脸羞愤交加，又无可奈何。

她们最后进了一个建筑，汤姆耐心地等了一会儿，才跟到门口。

眼前的房屋位置隐蔽，棕色的墙壁长满翠绿的爬山虎，小巧简单，却也别有趣味。他抬头看了下标牌，宛如给人从头到脚浇了盆凉水。

他最担心的事发生了。

眼前赫然是一家旅馆。

小汤又在掐他，他手一松把便掉了下去，一骨碌翻身爬起，脸色难看地拍着自己的领子。

汤姆深呼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拉过小汤的胳膊，拽着他进入旅馆。从容得体地塞了小费，打听了刚才两个女人的房间，并租了她们隔壁的位置。而事后回忆起来，他几乎没有自己在干什么的记忆，只是机械地微笑，凭本能行事。

他拖着小汤上了楼，拖着他穿过走廊，拖着他开房进屋。

小汤刚把领子整理好，眼睁睁看着自己袖子又给他拽变形了，再度生无可恋。

汤姆一进屋就躺在了床上，闭上眼睛，门还是小汤关的。

他静静躺了一会儿，回忆起塞西莉娅这段时间的种种行径。

身上不属于她的香水味，每天下午的准时出门，还主动看他的物理学书籍，日益冷淡的态度，每每问起，总是说自己一个人出去逛街的扯谎。

最关键的是，如果只是普通朋友，为什么不能告诉他呢？

有的事情，他也不想相信，然而他忽然忆起塞西莉娅缠他身子的样子，忍不住想道，也许她其实根本不喜欢他，她只是喜欢长得好看的，一有更好看的出现就能立马换人。

虽然听上去很离谱，但塞西莉娅离谱的事干得多了，是她的话，万事皆有可能。

太阳穴突突跳着作痛，他用力揉了揉，扭过头看到小汤还在门口站着，皱起眉毛，“你站在那里干什么？”

小汤看上去很想翻个白眼，似乎很嫌弃他的智商，“没有椅子。”

他心头火窜得更旺了，更为嫌弃地用嘲讽的口吻说：“你难道不知道坐床上吗？”

小汤面无表情地扯了扯衬衫，给他看上面的水渍，“我的衣服湿了，会弄湿床单。”

他火大的从床上坐起来，发火道：“里德尔，你是蠢货吗，弄脏了又能怎么样？”

“哦！”他好像也被他弄恼了，声音不自觉尖了点，冷冰冰地说：“真抱歉，你看，因为你在上面躺着，我不知道我能不能躺在你旁边。”

“...”

汤姆顿觉头更疼了，他又狠狠揉了两下，径直走出门。

他很快回来，丢给他一身衣服和一块毛巾，劈头盖脸砸到他身上，冷声道：“换上。”

不用他提醒，他已经利索地拿着东西去了卫生间，

汤姆再度躺在床上，告诉自己这是为了塞西莉娅不削他，旋即有些悲惨地笑了两声，望着天花板，思考要是她要离婚该怎么办。

可以肯定的是，他不会轻易放过她，他要掌握证据，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中，然后要挟她。总之不能离，否则他不敢想象镇子里该怎么传——一个男人抛弃未婚妻私奔，然后又骗婚，让她帮自己养孩子，结果未婚又一次被他逼走了？

他开始沉思，自己除了上学那会儿喜欢调戏个小女生，到底造了什么孽，为什么就在渣男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

开门声响起，小汤一边拿毛巾擦头发一边走出，他忽然想起自己这个小拖油瓶，给本就不好的心情雪上加霜，见他在门口站着，更是无名火起，斥到：“你还在那干什么，还不过来！我是吃小孩的疯子吗？”

小汤给他吓了一跳，身子一抖，一脸看疯子的表情。为了安抚他不成熟的父亲，他无语地走过去，坐在床边。

汤姆还不满意，厉声道：“往里点！”

小汤往里蹭了蹭，还是只有一点，他彻底失去耐心，粗暴地把他拖到中间的位置，面若冰霜。

他烦透了他这副窝囊软弱的样子，让他脑海里回想着刚刚在咖啡厅里被围攻的场景，那些丑恶的嘴脸历历在目，嘴里的唾沫星子和话语都令人作呕。

而他偏偏就是堵不住他们的嘴。

不，这不是同病相怜，也跟别的没关系，他想，他还不至于对五岁小孩产生共鸣，只是单纯讨厌别人擅自动他的东西。

小汤下意识地抱住膝盖，缩的小了点，腿上烫过的红印仿佛也烫在他眼里，恨不得揍他一顿。他勉强克制住，惦记着自己的初心，抿了抿嘴，掏出个小盒子打开，沾了一点里面乳白色的半凝固体，仔细地抹在他小腿上。

清凉的烫伤膏止痛效果立竿见影，小汤却战栗了一下，浑身僵硬起来，眼睛看了他一下，又垂了下去，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不敢看他。

汤姆冷冷地说：“你应该猜到了，今天那几个人是对我来的，他们在试探我的态度，所以我帮你出头这一次，并且保证不会有第二次——除非有不怕死的，再有的话就叫我，我来解决。”

他无意间抬了下头，看到他的表情，愣了一下，也立刻低了下去，声音刻意压低，有点奇怪，“...所以，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再对普通人使用巫术，只可能是你的问题，我绝对不放过你，明白吗？”

小汤没有吱声，依旧垂着眸低着头，紧紧咬着嘴唇，眼神十分的古怪，黑的像一团晕开的墨，包含着水汽。

汤姆喉结滚动了下，想说点什么辩解下，又觉得无话可说，便也保持了沉默。

他细心地把最后一块位置均匀抹上药膏，盖上盖子放进口袋里。

他准备下床，猝不及防听到一声轻轻的交换，于是整个人僵住了，近乎不知所措地转过身。看到小孩的瞬间，他有那么一下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紧接着，他看到小汤抬起头，看着他，这回清楚了。

“爸。”他小声说。

汤姆顿了一会儿，答道：“嗯？”

音调上扬，无比的古怪，仿佛不是他自己的。该死，被这小孩的怪态度传染了。

他恼火地想，可也更绝望又恼火地发现，他很难对着他生气。

最后，他叹了口气，跪坐到床上，试着拿出一个成年人的担当，破天荒头一次地，认真抱了下自己这个倒霉儿子，就像他刚刚第一次认真地喊他爸一样。

他感觉他僵硬地像个木头，而自己也好不到哪去，可能随便派个耍大刀的，拿萝卜雕两个小人拥抱都比他俩令人动容，他俩就像两个各干各的雕像，被强行拼凑在一起。

妈的，这太傻了，汤姆冷漠地想，顷刻后悔想缩回手，就在这时，小汤动了一下，极其细微，只因他离他近，才感觉十分明显。他往他怀里蹭了蹭，脑袋埋得更深了，紧紧贴着他的胸口。

于是，汤姆放弃了。

他学着塞西利娅的样子，抬起隐隐发抖的手，又快又轻地摸了摸他的脑袋，比他想象中要软，可能是还带着一点潮意的缘故。做完之后，他既讶异又自然地意识到，他的感觉和刚才没什么两样——换句话说，就是没有那么难。

小汤又低低叫了一声“爸”，声音有些颤抖，汤姆怀疑自己是不是听到了一丝哭腔。

他又摸了摸，把他往自己怀里抱得紧了点，难得显得温柔地说：“怎么了？”

小汤紧了紧鼻子，他也不知道怎么了，他就是很想喊他爸。

他妈一生下他就死了，一点幻想的余地都不给留。因此在大多孩子渴望母亲的时候，他脑补的对象就只有父亲，在饿肚子的夜晚，冬天在濒临结冰的水里洗抹布，或是寒风里卖报时由父母牵着的叼糖的小孩路过眼前，他怨恨过生活多少次，就想过他父亲多少次，也就抱了多大的憧憬。

后来汤姆来了，他一度以为他父亲来接他了，结果发现，他还是没有父亲。

哪怕塞西莉娅对他很好，但那是不一样的。血缘，一种多么奇妙的东西，他一看他就知道，他的父亲和他一样，或者说，他像他的父亲。

基因的共鸣，本能的吸引。

此刻汤姆抱着他，身子温度比塞西莉娅高一点，怀抱也更为宽敞，淡淡的香气令人充满安全感，真奇怪，他明明是第一次抱他，但跟他想象的一模一样。

他准备了很多的愤恨怨毒，忽然就可以一起丢到九云霄之外，只剩下委屈迫切地需要抒发在那个终于出现的出口。

哪怕他知道汤姆根本没想过要他，但如果有机会，只要他表现出示好的意思，他还是乐意一笔勾销。

孩子天生善于原谅父母，无师自通。

汤姆抱了他一会儿，最后还是小汤憋不住，轻轻推开他，除了眼睛有点红，神色基本如常。

“爸，”他确实没话可说，但要承认只是想喊爸真的太羞耻了，他必须编点什么出来，于是刚刚低着头略一沉吟，有了主意。

他神色似怜悯，又似嘲讽，说：“你人缘实在太差了。”

汤姆：...

他忽然又不是很想认这个儿子了。

他猛然想起最重要的事，忙看了眼表，便跳下床匆匆地翻出相机，“该走了，她俩已经进去半个小时，是捉...弄明白真相的最好时刻，小汤，我们走。”

小汤勾了下嘴角，跟着下床，信步跟在后面。

离得近了，听见里面不时传来女子的娇笑与奇怪的撞响，

还有一点隐隐的人声吗，汤姆仔细听了听，顿时脸黑了，站在门口敲了敲门，用抑扬顿挫的阳光声线说：“两位女士，你们要的葡萄酒。”

“砰！”

一声巨响，好像有人撞到了头，却迟迟无人开门。

汤姆耐心告罄，见眼前的门款式老旧，干脆抬起腿，哐哐两脚便生生踹开了门。

塞西莉娅从床上掉了下去，立马坐起来，裸露的肌肤红得像玫瑰花，耳朵能滴出血，她结结巴巴地说：“汤..汤姆..”

另一个女人啪地合上书，漠然地转过头，一缕阳光照入，人间所能有的最美女人出现在眼前。

小汤扬起一边眉毛，赞叹不愧是狐狸精。他转头看向汤姆，却看到他眼睛睁大，一副受到震动的模样。

“汤姆，”女人说话了，神情淡然，“几天不见，这么幼稚了？”

汤姆喉结动了动，开口显得有艰难。

“姨姐，好久不见。”

其实想说很多，但我不会表达，打了又删，还没有章节里表达出来的多（。

就觉得，他也不是不在意他父亲的吧，甚至一度寄予厚望，在hp2特别激动地跟小哈说“他在我还没出生就抛弃我了”，给我听出一股子幽怨，八十岁的老伏想开了，但十六岁的里德尔没想开，何况是入学前的小汤，他对汤姆从希望到失望到绝望，但还是忍不住怀有一丝期待，始终有着埋藏的渴望。

在我眼中这父子的亲情是很重要的一个点，写的时候久违的有种情绪被带动了的感觉

二编

“姨姐”这个称呼好像很多人有疑问（？）就是老婆的姐姐的意思，外国称呼我真不了解，查了半天就是“大姨姐”和“大姨子”，但我觉得有点出戏就用“姨姐”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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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孩子的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