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姆派发完任务，回到了以往温柔礼貌的表象，慵懒地倚在栏杆边，修长高挑的身材就像一道风景。
但塞西莉娅猜的出他在想什么。
绝不是因为见到小汤，就从心底生出了源自血缘的柔情纽带，一下子父爱泛滥，对梅洛普造成的事既往不咎了。
他像是所有有钱有闲到无聊到道德败坏的纨绔子弟，有的喜欢斗个蛐蛐，有的斗个鸡，斗犬，看场戏罢了。
“你觉得…”，汤姆若有所思，“他说一般能打赢，是真的，还是假的？”
“刚刚你去的时候他就打赢了吧，我从窗户看到了，可惜距离太远，看不清他是怎么做到的。”汤姆黑色的眼睛盯着小汤，手指敲了敲栏杆，发出莫名让人脊背发凉的“叮”声。
塞西莉娅心里一凛，她看着汤姆，说：“你不会打算把他送回去吧。”
汤姆笑了一声，听上去尖利刺耳，“不，当然不会，毕竟是你提的要求，为了你我的夫妻生活，满足你这个愿望不是不可以。”
“只不过。”
“只不过？”塞西莉娅刚放下去的心，登时提到了喉咙眼。
“到时候，别指望我能有好脸色看他，如果他受不了想回孤儿院，你最好别拦着他，当心被巫师诅咒。”
塞西莉娅严厉地看着汤姆，义正言辞地说：“你可以不参与教育，但我劝你也别让我发现，你对他有任何虐待行为，我不会和家暴男和睦相处的。”
正说着，小汤那边忽然传来一声尖叫，塞西莉娅忙定眼一看，恰好看到小汤被人抓住衣领时，一块石头飞起来，砸到抓着的男孩头上，落在地上染了鲜红的血液。
汤姆发出早有预料地冷笑，“我就知道。”
塞西莉娅张了张嘴，尖叫差点脱口而出，她下意识想冲上去制止，却被人握住了手腕。
“别动，好好睁眼看着。”
汤姆好像趴在了她的肩上，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耳边，声音低沉，“好好看看，这就是你想带回去的好孩子，你心心念念的小可怜。”
“塞西莉娅，我警告过你，他巫师的孩子，生来，就是恶魔。”
他磁性的声音低得染上几分邪气，近乎蛊惑人心的恶魔，语言像是有着让人相信的魔力，只要经他说出口，便是真理，无法动摇。
塞西莉娅不由动了，她一把推开汤姆，伸出脏兮兮的袖子往他脸上蹭了一道。
汤姆原本尽力在贴紧她的情况下，做到无肢体接触，这下前功尽弃，发出愤怒的喊叫。
“塞西莉娅！”
塞西莉娅威胁性地举起另一只袖子，光明正大的翻了个白眼，“别把锅全推给他，你个挑唆犯，最没资格说的就是你。”
塞西莉娅走过去，拽住一个对着小汤挥舞拳头的小孩，把他推到一边，众目睽睽之下，从人群里拍了拍小汤的肩，“打爽了吗。”
其它孩子这会儿要么吓得缩在墙边，要么蹲在地上，眼里泪花闪烁，瑟瑟发抖，已经被打出心理阴影的样子。
小汤身上同样挂了些彩，头发沾着汗水贴在额上，苍白的脸上浮现兴奋的红晕，眼里甚至闪着尽兴的光。
平时打架他也能让对面受伤，但总归需要顾及不敢下手太重，以免让科尔夫人发现，打是挑隐蔽的位置，不易留下伤痕的方式打，这么随便狠着劲下手可是第一次。
闻言他意犹未尽地看着其它孩子，犹豫着靠近塞西莉娅，脸上却隐约含着不舍，看起来就只是个在玩面玩耍，闹着不肯回家的普通小孩。
塞西莉娅摸了摸小汤乱的像稻草的卷发，“适当报复报复，已经足够了，过度的反击也是一种作恶。何不看开点？我们去吃点冰激凌怎么样，还可以给你买几身衣服，买些玩具，你真的不想在商店关门前赶紧去看看吗？”
“……”
不知是哪个诱惑了他，小汤犹豫了一下，迟疑地点点了点头，还主动牵住了她的手。
塞西莉娅拉着小汤走到汤姆身边，小汤仰起脸，看着自己的父亲，脸上带着一丝也许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期待。
汤姆似乎意识到这点，他低下头，背光下看不大清表情，只能听见他充斥嘲笑的声音，“你这个废物。”
“以为我会表扬你？开什么玩笑。快收起你那恶心的表情，少露出来博同情了，我嫌脏。你给我仔细听着，你是个恶魔，而你妈是……”
“汤姆！”塞西莉娅吼了出来，压过汤姆那个不雅的词汇，“注意你的言辞，语言暴力也算！”
汤姆的脸活像塞西莉娅叫他吞下一只苍蝇，他抿了抿嘴，脸色阴沉地看着塞西莉娅，塞西莉娅不甘示弱地回瞪回去。
气氛沉默得只听见孤儿院小孩的嘤嗡哭泣声。
一声惊叫传来，“……汤姆？！还有里德尔夫人，里德尔先生，你们都做了点什么！”
一个麻子脸的女人惊愕地站在门口，她像是这里的工作人员，其它孩子见到她，纷纷围了过去，七嘴八舌地控诉小汤的罪行。
塞西莉娅几乎在同一时刻，亲切地笑了。汤姆针锋毕露的眼神戳在了面团上，没了力气。
塞西莉娅伸手摸汤姆的脸，被夸张地避开也不在意，她甜蜜道：“亲爱的，你履行诺言的时候到了。”
“可别忘了，全算你的哦。”
汤姆：……
扬长而去后，塞西莉娅领着他去旅馆开了个房间。她叫小汤坐在床边等她，自己简单洗漱过，打了盆热水，拿着新买的毛巾和一些药物坐到旁边。
小汤安静地坐在床上，不知道在想什么。塞西莉娅像提自家猫一样娴熟地把小汤抱到了腿上。
“身上有哪里还疼吗，让我看看，我们处理一下伤口好不好？”
“我没有伤到！”小汤被她抱在腿上，肌肉微微僵住，莫名有些恼火地回答道。
“嗯？”塞西莉娅扬眉，突然袭击捏住他的下巴，手指抚过他的脸蛋。“这是怎么弄的，真的没受伤吗？”
“……”小汤别扭的把头转到一旁。
塞西莉娅笑笑，把他放下，在床前蹲下身子，“一下就好了，乖哦，宝贝。”
她拿毛巾沾上热水，小心擦拭着他脸上的脏污，碰到伤口就再轻一点，或者拿毛巾蜻蜓点水地碰碰，再用生理盐水冲过，涂上红药水。
盆里的水没两下就变得混浊，她换了几次水才弄干净那些裸露在外的皮肤。
她自然地说：“把上衣脱了。”
小汤迟疑了一下，乖乖脱下了衣服，露出苍白的瘦削的身子，能看见肋骨的影子，一点干涸的血迹和灰色泥印附在上面。
塞西莉娅如法炮制，她拿过旁边早准备好的另一条宽大雪白毛巾，让小汤披在身上，不一会儿给他扒得就剩条短裤。
她处理得专心致志，宛如在完成一幅拼图，当她抬起头时，冷不丁看到小汤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像个精致的娃娃。
塞西莉娅一声草险些脱口而出。
她刚刚仿佛梦回恐怖电影，在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安静房间里，抬头看到鬼在她头上飘。
小汤实在太沉默了，安静得过分，塞西莉娅明白他想听什么，在心底沉重地叹了口气。
这种事，怎么跟小孩解释呢。
她平视着小汤的眼睛，尽量让自己显得沉稳冷静。
“两个选择，我可以毫不避讳地告诉你发生过的一切，但事情可能远比你想象的令人难过，你也可以选择先不要听，等你能接受了随时来问我，我再告诉你。”
“不可否认的是，你的父亲的确不喜欢你，他有他的原因，但我相信，只要相处一段时间，你俩会很合拍的，不要着急。我没有生过孩子，对我来说你就是我的孩子，你可以把我当亲生的一样发脾气，撒娇耍赖也行。”
“我想知道，”小汤的瞳孔，在房间里几乎是纯黑的，看不见光，他盯着塞西莉娅，“我的父亲爱过她吗。”
“……严格来说，没有，从未。”
“那他为什么要和她生下我？”
“…好。”塞西莉娅心往下坠去，但她面上未曾表露出来，她认真地说：“我告诉你所有经过。”
她从冈特老宅说起，说到小汤具有的魔法，说到梅洛普如何诱拐了汤姆，又说到汤姆如何独自回来，一字一句，现实得堪称残忍。
看着小汤的神色，她心里直打鼓，语气还是平静和缓，一如潺潺的溪流静静流淌。
“…事情就是这样，结局已经酿成，我们无法改变原因，只能在过程加把劲，令结局变好。你父亲不喜欢你，有他的原因，但我相信，只要相处一段时间，你俩会很合拍的。我没有生过孩子，对我而言你就是我的孩子。”
塞西莉娅抱了抱他，轻轻说：“我知道你受过委屈…我保证以后尽全力保护你，虽然还是不能保证让你一丝伤害不受，但我会尽我所能。”
“小汤，你明白吗，我爱你，他迟早也会爱你，我保证，我不骗你。”
塞西莉娅没有养过孩子，不知道如何哄骗他过去，何况她都怀疑按小汤的智商自己能不能骗过去。她只能掏出真心，把所有的事情摊开来说。
小汤垂着眸子，久久地没说话，她开始慌了，像是个新手妈妈，面对生病的婴儿时无助的样子。
她不自觉地眼圈红了，毫无预兆地，几滴泪水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小汤：？？？
塞西莉娅拿过纸巾擦擦眼泪，呜呜咽咽地说：“呜…里德尔……他真不是个东西…我懂了小汤…我回去就离婚……保证给你找个温柔负责的继父……呜呜……所以你别哭…呜呜…”
小汤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一点看不出要哭的意思。
塞西莉娅哭得更凶了，有点止不住的架势，泪眼婆娑地看着小汤，“你想怎么样都可以……要不我们现在去找里德尔给他套个麻袋…杀人……不是…打他一顿……呜…”
她正哭到兴头上，准备嘤个山路十八弯，忽然被人拿着纸擦了擦眼睛。
一抬头，看到小汤拿着纸巾，脸上的阴沉全然褪去，还有点无奈和怜悯，“好了，好了，别哭了，塞西莉娅，你说的我明白了，我不怪别人，也相信你。所以，别哭了。”
塞西莉娅高兴地一拍手，“那太好了。”
“其实吧，你爸虽然人品不咋地，但唯一的优点就是有钱，明天回去后，我们可以把全镇逛一遍，过两天再去其他地方旅个游，看上什么都买下来，花他的钱又不用心疼。”
小汤陷入了沉思，考虑着相比自己爹到底还是这个继母更可怕点。
塞西莉娅拿毛巾裹住小汤整个抱到浴室。
“这次我给你洗头，以后要自己洗了，知道吗。”
“我现在也可以自己洗。”
“你没用过这种吧，我教你，也就一次，放松点，宝贝。”
塞西莉娅回忆着自己当年洗猫的日子，严格而言，那不叫洗猫，那叫和猫殊死搏斗，她真不信相比起来，给小汤洗能难到哪去。
塞西莉娅摸着水温差不多，考虑到女生喜欢用的洗澡水偏烫，小孩儿皮肤又细嫩，稍微把水调得冷点，一点点打湿他的头发，注意不要直接把水冲脸上。
涂洗发水，冲沫，一气呵成，她美滋滋地感觉一切顺利，也许带小孩没她从前以为的那么难。
“小汤，我把你新衣服放到门口了，身上哪需要你可以自己再尝试冲一下，我把你新衣服放到门口了，一会儿自己换。还有……”
她目光下移，“裤子也记得脱了。”
不知是不是被水蒸气熏的，她感觉小汤耳朵红了，因为皮肤白显得特别明显，粉粉嫩嫩还挺可爱。
塞西莉娅愣了愣，后知后觉想到小汤的心智，压抑着笑安慰道：“没关系，这不还没□□呢吗。”
“…出去！”小汤站起来，低着头不见人，一个劲儿往外推她。
塞西莉娅无奈地站起来，后退两步
“唉…别急…我知道了…知道了……哎！小心！”
她说晚了。
塞西莉娅眼睁睁看着因为她后退，小汤一个没收住手，“咚”的一声摔倒在她跟前，以五体投地式。
“……”
“……没关系，浴室本来地滑，这很正常……我也常常…”塞西莉娅说着弯腰扶他，忽然脚尖滑了一下，身子失衡，“啪”得一声直挺挺弯下膝盖，跪在小汤跟前。
“……比如现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