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家庭晚餐过后，托马斯的高脚杯里还剩一点酒，他正准备倒掉，忽然注意到他的小汤正在一旁静静地盯着。

托马斯动作一顿，手中酒转到他眼前，“要不要尝尝？”

小汤没有明说，只是一眨不眨地看着杯子，嘴里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是拒绝还是接受。

托马斯好笑地逗他，“就一点，敢不敢试试？”

塞西莉娅从门口进来，见状赶紧抢上前，不由分说去拿酒杯，恼火又无奈地说：“爸，小孩子喝酒不好。”

他微微蹙眉，强词夺理地咕哝道：“这度数不高……”话虽如此，还是慢慢收回手。

可就在这时，小汤忽然按住他的手腕，踮起脚尖凑到杯沿，在在场人阻止之前，把里面的残酒一饮而尽。

一转眼间，他松开手，苍白的脸微微发红，表情看似平静，却难掩其下的兴奋，对着愣住的托马斯礼貌地点点头，施施然走出房间。

塞西莉娅一呆，对他抬起手，哎了几声，他在门口从容地回过头，微微偏偏脑袋，泰然自若的样子让她一时不知说什么。

喝都喝了，总不能硬让他吐，好在那点酒也不多。

她抓了把糖塞给他，微笑着柔声说：“不是说了喝酒不好吗？去沙发坐会儿，吃点糖，别乱动得头晕。”

小汤无辜地眨眨眼，拍拍她掐着自己脸的手，她又报复般轻轻捏了捏，才松开手。

他慢悠悠地踱步到客厅，随手剥开一块糖放在嘴里，让甜蜜的滋味洗去葡萄酒的酸气。

他感觉自己神志清醒，便对刚刚塞西莉娅的反应嗤之以鼻。区区一点小酒，就算有人会醉倒，但那里面绝对不包括他。

对于他的第一次品酒，他只得出一个结论，就是这玩意儿相当难喝，他只能认为成人们喝酒，也许喝的是它的格调。

但…也许还有一个可能，或许里面有什么他没发觉是好处？他毕竟只尝了一口。

柜子上的水晶盆子闪闪发亮，他停住脚步。

女仆把白兰地调配的饮料忘在这里了。

他几乎没有犹豫地搬过凳子，从从容容站了上去，将金属勺子探入玫瑰色的芬芳液体。

几分钟后，塞西莉娅路过客厅，看到小汤平静地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书，神色如常，她匆匆而过，并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半个小时后，她和汤姆送别里德尔夫妇，她发现小汤没有主动过来，便出声叫他，却一连几声没有回应。

她顿觉不妙，送两人一走，立刻跑到客厅，小汤还是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黑了灯也恍若未觉，脸上神色模糊不清，只能看见眼睛闪着光，不像酒劲上来的样子。

她坐在旁边，伸手想要搂他，他忽然身子一颤，无比严肃紧张地厉声道：“不要碰我！否则世界要毁灭了！”

她条件反射地弹开，身子坐直，被他的情绪传染，紧张地问：“怎么了？”

小汤坐姿板正，透露机密般压低声音，无比严肃地说：“我是一枚核弹。”

塞西莉娅：“……”

塞西莉娅：“啊？”

她和他对视一会儿，表情先是震惊，接着茫然，旋即变得愤怒，隐隐夹杂懊悔，最终定格在疯狂上扬的嘴角。

享乐天性暂时占领上风，她跳了起来，“汤姆，咱儿子变成核弹了！”

不明所以地汤姆走过来，看到小汤，表情变化基本跟她一模一样，极其精彩，他笑得比她还过分，当场拿来相机拍了好几张。

塞西莉娅起初笑了几声，直到她发现柜子上的白兰地，她轰然意识到他喝了多少，穿越前看过的喝酒危害浮上心头，她笑不出来了，拿过垃圾桶放在面前，严厉道：“谁让你喝的，快吐出来！”

她刚想拍他背，他又是一抖，在不挪动的情况下拼命躲开她，就跟她要他命似的，声音十分委屈恐慌，“不要动我，我会爆炸的！”

汤姆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塞西莉娅，我们是不是应该把他空投到德国？”

她急得瞪他一眼，“出事了怎么办，还不过来帮忙。”

他不以为然地笑着，一边坐在旁边，强硬地想要抱他，小汤宁死不屈地挣扎，发出难以想象的尖叫。

“别过来，离我远点！我不要爆炸！”

他抱了几次都被他从手中挣开，耐心渐渐告罄，好气又好笑地说：“我还真的不信，你给我看看自己的样子，有本事真的爆炸一个让我瞧瞧，嗯？能炸掉我一根头发吗？”

小汤愣了愣，眨眨眼睛，看了汤姆一会儿，毫不犹豫地抬起手，清脆地给了他一章。

一时间四周鸦雀无声。

汤姆全无防备，被打得偏过了头，猛地转回来，目瞪口呆，难以置信。

然后他炸了，使劲地摁住小汤的肩膀摇着，又惊又怒，还有点不易察觉的委屈和，“你这小混蛋…小混蛋…”

小汤被摇的七荤八素，塞西莉娅赶紧把他抢过来护着，“你干什么呢，他这么小，又喝了酒，有什么好计较的！”

汤姆义愤填膺，控诉地喊道：“我爸都没打过我！”

“那你就学习下他！”

他被堵得严严实实，只得窝火地靠在沙发上，看着他们折腾，小汤给他摇得面色铁青，她拍了几下背就吐了出来，起初是酒水混着晚晚餐，后面吐完了还在干呕，身子颤抖冷汗涔涔，无力地让塞西莉娅扶着，他也觉得不对了，慢慢坐直身子。

塞西莉娅和他交换了下眼神，他让小汤靠在自己身上，她匆匆去拿西红柿榨汁，倒在杯子里想给他灌进去。

谁知刚刚还软绵绵的小汤顿时跟打了鸡血一样，又开始生机勃勃地挣扎，沙哑地喊道：“不行——我是原子弹，我会爆炸的！”

他喊着喊着眼里就有了泪光，汤姆皱眉，提醒道：“你不是应该已经炸过了吗？”

小汤僵住了，脸上浮现呆呆愣愣的神色，接着脸皱成一团，努力思考着，塞西莉娅趁机把果汁给他灌进去一杯。

他想来想去终于想通了，苦恼而艰难地说：“这么说……我现在是一朵蘑菇云了？”

他一拍手，豁然开朗，挣开汤姆跳下沙发，一气呵成地蹲下，二度拒绝了塞西莉娅的果汁，无比庄严地说：“我是一朵蘑菇云，我不能沾水！”

汤姆：……

妈的智障。

他诡异地沉默了默，轻声问道：“你需不需要我给你拿一把伞，好让你去蹲墙角？”

塞西莉娅不知道自己该更担心还是稍微放心点，你说他没喝傻吧，他都把自己当核弹了，你说他喝傻了吧，他还知道核弹爆炸后能产生蘑菇云。

她宁愿往好处想。

汤姆默了默，拿起丢在一边的军事杂志，对着他用力扇了扇，形成的风吹乱了他的头发，柔声说：“好了，你现在扩散了，立刻给我裹上水蒸气，然后进入下一个阶段变成积雨云。”

小汤思考地皱起眉，思索片刻，欣然接受了这个设定，乖乖喝了两杯，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塞西莉娅想了想，挂起一个笑容，问道：“积雨云要干什么？”

小汤歪着脑袋，思考片刻，认真地说：“在天上飘来飘去。”

“对！”塞西莉娅拍手，夸赞道：“真聪明，所以我们该出门转转了——汤姆，去换衣服，我们去医院。”

她敛了笑，汤姆也严肃起来，两人迅速地收拾东西，连哄带骗地拉着“积雨云”出门，中途它看到天空突发奇想，汤姆迫不得已，面无表情地把它双手举起，塞西莉娅第一反应是狮子王。

他们到了医院，小汤一进屋子就开始闹腾，扭着身子要往外走，差点扯破了衣服，塞西莉娅一把抓住他，指指白大褂的医生，“你看，这不是有很多积雨云？你该找他们凑在一起下雨了。”

小汤瞟了一眼，冰雪聪明如他，立刻揭穿了她的诡计，冷笑着傲然道：“撒谎，积雨云是灰色的。”

汤姆从口袋里掏出墨镜，麻利地弯腰戴在他脸上，“好了，你要的灰色。”

前来的医生一脸懵逼，小汤恍然大悟，不用塞西莉娅说，已经自觉地稳稳跑过去，牢牢扯住一个白大褂的衣角。

塞西莉娅和汤姆当晚住在了医院，小汤闹到后面一直化成雨汇入河流然后流入大海，后来在汤姆的冷静睿智的解释下，以及塞西莉娅循循善诱的开导下，他终于相信自己不用循环蒸发，应该渗入土地，才乖乖钻进被窝躺下，几乎立刻睡着。

塞西莉娅恍惚地想，当年为了通过会考补习水循环时，鬼知道会用在这种地方。

二十世纪的医院也没什么特别的措施，只是住院观察，喝些饮料。当晚小汤偶尔突然醒来，酒劲上来，头痛恶心，神志不清地又闹了几次，折腾得塞西莉娅和汤姆心力交瘁，根本不敢合眼。

邻近凌晨，汤姆忍不住靠在床边，困倦地撑住额头，缓缓闭上眼睛。

仿佛过去一个世纪，又仿佛只是几秒钟，他突然惊醒，下意识撑起来时压得床板作响，像烫到一样松开手。

小汤并没有醒来的意思，苍白的月光下，看上去面无血色，他先松了口气，接着没好气地拍了拍他的脸，刚刚被打的脸犹有刺痛的错觉，于是他又恨恨地多拍了两下。

他看了下时间，不过十来分钟，他又发现一件事。

塞西莉娅不见了。

他轻手轻脚地离开房间，一眼在走廊上看见了她。

窗户开着，夜风吹得她额前发丝飘荡，黯淡的光线下，近乎银白，她双手合十，双目微阖，念念有词。

“罗那多罗摩罗提离耽波罗提利吼楼寿无楼寿闻阇輂叉輂差…”

汤姆顿时联想到往生咒，好在他记忆力好，又听了几遍，很快辨别出当中差别。

她念了几遍经文，咬了咬嘴唇，声音忽然变得有些痛苦，也压得更低，只能断断续续听清，“菩萨保佑…让我孩子平安，我愿意减寿十年……”

汤姆愣住了，两人站在走廊，相隔不过几米，但她对他的存在似乎全无所知，自顾自地低声念着。

他站了一会儿，神色渐渐柔和，轻轻上前一步，踢到一小块石子。

塞西莉娅似乎顿了下，身子一瞬间不太自然，但又好像他的错觉，转眼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听到她继续说：“假如我能活到一百岁……我愿意为他减寿十年…”

汤姆脚步一顿，稍加沉吟，理智地断定自己还是不要露面为好，他默默走回了房间。

小汤真正获得清醒的意识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脑袋还隐隐作痛，但不再昏沉。

他试图回忆了下经过，犹如雾里看花般，而且他从片段中确定，这朵花恐怕并不好看，便自闭的缩进被窝。

但旋即有人掀开被子，汤姆细细端详着他他憋不住了，被迫抬头看他，哑着嗓子心虚地叫了声爸。

汤姆点点头，没有说话，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塞西莉娅递给他杯水，神情关切，竖起一根手指，“这是几？”

小汤困惑地看看两人，一时分不清这是什么意思，试探地说：“…一？”

塞西莉娅又竖起一根手指，一直从一数到十，她和汤姆看看彼此，同时松懈下来，她抱住小汤，轻轻责备地说：“你吓死我们了…下次想干什么问问我们好不好？你还这么小……受伤了怎么办？一晚上我们都担心你出事，下次不要这样了……”

小汤低了头，脸有点红，一方面他仍然感觉这样子未免小题大做，但一方面他不讨厌…还有点……喜欢？

但更关键的羞耻心开始膨胀，促使他忍不住想把她推开，他觉得自己快疯了，好在汤姆一句话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汤姆盯着他，缓缓地说：“我觉得还是不保险，塞西莉娅，应该让他做下乘法来确认。”

塞西莉娅松开他，眼睛一亮，“好主意！”

他瞬间把刚才的念头丢开，仰起脸，装出可怜巴巴的样子，“塞西莉娅…头疼……”

塞西莉娅温柔地笑笑，“没关系，我们坚持一下，爸爸妈妈担心你一晚上，不确认一下实在没法放心呀。”

汤姆很快出好了题，看着他痛不欲生地做完，塞西莉娅核对正误，满意地笑了笑，“太好了，全对。”

他放下心来，刚想丢开纸笔，只见汤姆若有所思，悠悠开口：“塞西莉娅，我还是感觉不保险，我觉得应该换两位数乘法再试一遍。”

小汤打了个寒颤，祈求地看看她，将希望寄托在她身上。

她注意到了，轻轻摇了摇头。

她说：“上什么乘法？我建议两位数除法。”

本故事纯属虚构，现实中绝对不可以给小孩喝酒！（严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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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不要给小孩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