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晚上，这原本是温蒂每周最喜欢最期待的课外时间，没错，甚至超过可以睡懒觉的周末。

可是现在，办公室里只余下壁炉木柴燃烧的细微爆裂声，他们并排坐在扶手椅上，侧对着炉火，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社交距离——跳动的火光照亮了卢平紧绷的下颌线，而温蒂则盯着自己交叠的双手，指节在火光中泛着淡淡的粉色。

很久都没有人开口说话，气氛有些尴尬。

时间回到二十分钟前，七点整。

这是开学后的第三节大脑封闭术课程。

温蒂准时进入办公室，在给卢平展示了这周练习成果后得到了表扬，她非常开心。

卢平开学的时候就已经表扬过她一次，说她很努力练习冥想，现在的确不会很容易睡着了(温蒂脸红了)，还给她奖励吃了巧克力，好吃！

温蒂心里美滋滋的，那次回去太兴奋了，在睡前都忘记要进行集中力练习清空大脑，结果做了整整一晚上的梦。

就像是之前被压抑住的那些念头反噬了一样，一夜的光怪陆离，但她醒来只记得很紧张很害怕，却记不清梦的具体内容，只觉得很累。

第一周的课上卢平就给她讲了如何通过冥想来强化集中力，通过在两种状态中切换来提升精神力。

有点难，所以温蒂这两周几乎每天晚上都努力练习(第二周上课时完全做不到)，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是赶在第三周做到了！

呜呜脑子都要爆炸了……

虽然还有点勉强，但的确可以做到了。

她把这个过程叫做“从小河里跳出来再跳回去”，哈哈，关键是要跳得快。

她已经不是可爱的小鱼了……她是只绿色的小青蛙，跳，呱，跳跳。

卢平脸上笑意不减，他也没想到温蒂两周就能完成这个任务，原本以为这一整个月都要练习这个切换直到她掌握呢，很惊喜。

他一击掌，快活地说：“好极了。差不多，温蒂，我想我们可以进入第二个学习阶段了。”

温蒂期待地盯着他，双手都在身前握紧了，什么第二阶段？她已经迫不及待了。

哦，温蒂，可怜的温蒂，还记得当西里斯说他渴望下一场冒险时，你是怎么想的吗？

要小心你所期望的东西。

所以当卢平说，他们必须实战练习，也就是让温蒂实际体验摄神取念，来找到抵御魔咒入侵的感觉时，温蒂惊地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他……卢平要对自己摄神取念？！

绝！对！不！行！

自己记忆里有太多不能给他看的东西了，没错，而且自己也没准备好……总之就是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不行，教授……”她绞着手指嗫嚅着说，咬牙拒绝了她亲爱的黑魔法防御术教授。

卢平魔杖都已经拿出来了，温和地问：“什么，温蒂？”

他没听清，她刚才声音太小了？温蒂想，她只好把头埋得低低的，像只鸵鸟，又重复了一遍：“不行，教授。”

当然不是没听到，卢平的听力好极了。

他只是很惊讶温蒂会拒绝。没错，这个小女巫有很多秘密，这一点在卢平回到霍格沃兹之前就知道，格里莫广场12号发生的那些事无一不透露出一个事实——她知道一些她本不应该知道的事情，她身上迷雾重重。

西里斯的阿尼马格斯。

金色的挂坠盒。

她对自己的称呼。

克利切的恭敬有加。

博格特。

但她怎么会拒绝自己呢？

卢平想到大半个月前，他们两个人在西里斯家的客厅聊天的那个晚上，他当时就想，温蒂肯定会愿意告诉自己……只要自己问。

何况现在自己还并不是开口问她，只不过是在合理的课程安排里加入了这个环节而已。

在有可能会窥见一些她的真实时，她就那么干脆地拒绝了。

他一时不知该怎么说了。

她的礼物。

她的眼神。

她的，崇拜。

自己可能会错意了，卢平想，他把魔杖塞回袍子里头，缓缓向后靠去，扶手椅发出低沉的叹息，仿佛也承载了这份沉默的重量。右手垂落在扶手上，食指无意识地轻叩着，节奏与壁炉里木炭碎裂的声响微妙地重合。

她并没有那么信任自己，卢平突然自嘲地笑笑，莱姆斯卢平，做了半年的教授，就以为自己没有那条狼尾巴了吗？

你太得意忘形了。

他的视线停留在炉火上，却又像是透过火焰望着更远的地方，瞳孔里映着跳跃的光点，却始终没有转向她。

温蒂露出了有些难堪的表情，她觉得自己的脸又烧了起来……但不是平时面对卢平的那种愉快的、心脏膨胀得像气球一样的充实感和满足感，而是很难受……

像有一只大手攥住了她小小的心脏，让她坐立不安起来。

她刚才那样说是不是惹卢平生气了？

他肯定不高兴了。

温蒂觉得他的嘴角有点向下撇，脸色也不好看，要知道，他一直都是一副从容亲切的模样，一旦他作出这个表情，那就是相当不愉快了。

他很少露出这种表情，但温蒂知道，她读得懂他所有的表情。他不高兴了。

干透了的松枝在壁炉里翻了个身，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燃起的火花照亮了两人的脸。灰烬无声地落在炉栅上，堆积成柔软的灰色小山。

那簇跃动的火苗投射在两人身上，让他们的影子在墙上交叠在一起。之前无意间瞥见的时候，温蒂总觉得有一种隐秘的甜蜜和幸福悄悄地包裹住她的心脏。

但现在，他们的心是不是离得更远了……？温蒂不知道，她有些后悔，但又不知该怎么办。

她能怎么办呢？

她什么都不能和他说啊。

虽然到现在为止，她小蝴蝶翅膀的扇动还没有什么副作用产生，一切似乎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虽然有一些小小的磕磕绊绊(比如她的脖子受伤)，但整体依旧是顺利的。

为此温蒂感到很幸运，但如果因此就心存侥幸，放松大意，是绝对不行的，因为一旦真的发生了什么预计之外的、和从前不同的，由她的行动而产生的可怕后果的话……

她承受不住的，她害怕！

她不会原谅自己的。

卢平伸手去拨弄柴火，火星惊慌地窜起，在他们之间的沉默里烫出一个看不见的洞。

温蒂仓皇的视线扫过他的侧脸。

必须牢牢闭起嘴巴，温蒂捏着自己的手指头，她想，但那还不够，也必须紧紧关上自己的大脑里那扇向任何人敞开的大门。

这是来跟卢平学习大脑封闭术的初衷，不是吗？但她糊涂了……太过沉醉在和卢平共度的时光里……几乎都要把自己的目的忘记了！

想想西里斯的警告，温蒂，想想你的博格特！

这不是你应该享受的快乐时光，温蒂，快醒来吧！

如果西里斯……啊，对了，西里斯。

室内凝滞的空气仿佛重新开始流动，女孩有了个大概的想法，就缓缓松开了绞在一起的双手，往前挪了挪身子——这是她一贯的、表现乐意合作时发出的一个身体信号，卢平察觉到了，便抬头看她。

但女孩并没有看他，她的视线固定在火焰的某处，火光在她秀气的轮廓上镀了一层流动的琥珀色，睫毛投下的阴影仿佛是随着火光的倏忽闪动而颤动。

她学得很快，要避免眼神接触，自己刚教过她……卢平想，她一直都很认真，把自己的话牢记在心……

温蒂率先打破了这种令人尴尬的沉默，她想尽量有条理地解释自己的拒绝，但不知为什么语气中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哭腔。

她说话有些磕磕绊绊的，并不流利：“抱歉，教授，我，我……可能没说清楚……对不起，是这样的，大脑封闭术的学习还是要拜托你……但我想要，嗯，西里斯来和我练习这个，嗯……摄魂取念……非常抱歉，教授。”

语毕，她清了清嗓子，又加上一句：“……如果可以的话？”

她知道希望很渺茫……上次哈利和西里斯都那样求他了，他都没同意……的确，学校有学校的规矩……卢平不会让西里斯过来，哦，梅林，而且他可能再也不想给自己上什么私人课程了……

她用力咬住下唇，低着头，静静地等他客客气气地请自己离开他的办公室，再也不要回来了。

半晌。

卢平叹了口气。

“当然可以，温蒂，我能理解，”他终于开口说话，语气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和缓，带着让人放心的温度。

但是在温蒂听来，他的话就像是最后的审判一样。

他肯定把自己的拒绝解读成了不信任。

温蒂很想开口告诉他所有的事！她太想告诉他了，她愿意！但她不能……她知道自己绝对不可以打开潘多拉的魔盒。

她紧紧咬住后槽牙，免得自己说出一些不该说的话。

可是没有用了，她想，那个魔盒在自己的心里已经打开了……绝望和痛苦每天都在最不经意的时候悄悄地啃噬着她的内心，她的快乐都是偷来的时间，而希望被锁在盒中。

他能理解……什么呢？他不会像哈利那样有话直说，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温蒂知道，他只是习惯了温柔地对待别人而已。

他对别人或自己没有区别。

她垂着头，等着他把判决念完。

但卢平其实早就有了两手准备，他早就想到了，不想给别人看自己的记忆，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而且温蒂虽然悟性不错也勤奋，但说穿了，资质方面并不十分突出……不如哈利——他几乎能够肯定，她抵挡不住威力强劲的摄神取念。

但卢平没想到两件事。

首先，她竟然真的拒绝自己的摄神取念。

其次，她竟然愿意让西里斯给她练习。

那也行……也行吧。

他把自己原本准备的第二个办法和心里那种不舒服的的感觉咽下去，恢复了一个教授应该有的专业，问她：“那每周三的这个时候，我让西里斯过来陪你练习摄神取念好吗？”

他的话让温蒂惊讶极了，小嘴微微张开，刚才一脸的愁云惨雾瞬间消失了，看起来有点呆呆的。

让西里斯过来？可是，可是他上次不是对哈利说不可以……那一通说教有理有据，让温蒂觉得卢平是公正的使者，不会偏心呢。

卢平见她的情绪已经不是低落而是吃惊，就笑起来，给她解释：“圣诞节过后，我和西里斯就把壁炉连通了，这样有急事也方便商量。”

啊，是这样……温蒂想，是因为海边岩洞的事情啊？

其实不是这个原因，而是卢平不放心西里斯一个人带孩子而已。

美丽的误会。

“但我要在旁边监督，这可以吧？”卢平提出他的条件，同时补充说：“这样也能及时观察到你的大脑封闭术有什么问题，给出及时的指导。”

温蒂觉得很有道理，而且他的这个安排可太好了，不愧是卢平，他又机智又灵活，但是他，嗯，这样连通西里斯家的壁炉，是合规的吗？

她怀疑地看了一眼壁炉。

西里斯不会从这里偷溜进学校，时不时地享受一下美妙的校园时光吧？他可能会这么做的，不是吗？他在站台上团团转的那副样子……

温蒂对此有些担心，但支支吾吾了一会儿，还是什么也没说。这事儿不该她来管，卢平心里肯定有数呢。

“好的，教授，就按你说的办，”她点点头，想着下周就能见到西里斯，不也挺好吗？心情也没有刚才那么沉重了，她觑了一眼卢平的脸色，觉得他好像没有那么不高兴了。

放心了不少，温蒂觉得轻松了一些。

但卢平的下一个举动让她更是惊讶到合不拢嘴，只见他从壁炉上头的罐子里捏了一撮飞路粉扔进火焰里，橘黄色的火焰一下子变成了绿色。

他把脑袋伸进去，大声说：“克利切，克利切！让西里斯来办公室找我，对，现在，谢谢。”

他双手抓着壁炉的两侧退回来，对温蒂笑笑：“事不宜迟，我们今天就开始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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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91 摄神取念(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