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佩妮的假期

“辛西娅,”佩妮说,“冷静下来,我是你的律师,同时也是马克西米安茨威格——你的祖父遗嘱中指名要求在圣诞节前来的人。”

她面前的是个瘦削的,苍白的德国女孩,典型的日耳曼长相,年龄不到二十,“我向您道歉,律师,自从我祖父去世后我就有些……心神不宁。”

这孩子在撒谎,佩妮判断。所以她把自己摔进沙发里,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态度。

“他对你好吗?”佩妮问,同时漫不经心地拆给她那份华丽的信封,金粉沾了她满手,“真装”她在心里骂。

辛西娅也坐在沙发上,拘谨的好像佩妮才是房子的主人一样:“祖父给我机会来这边跳舞,房子也是留给我的,还引荐了几个剧团的团长给我……”

佩妮点点头:“那就是对你很好了?”

“是的!”女孩仿佛是要肯定什么一样,声音大声起来。

“好吧,我本来是要和我的孩子们一起过圣诞节的,但和你一起也不赖。”佩妮叹了口气,“我看圣诞大餐是不可能了,有酒吗?”

辛西娅拿来酒,拆开给她的那一封信,上面写着:“让伊万斯告诉你真相”然后是烫金的花体字“桂冠诗人”。

“桂冠诗人?他就只给你写这个?”佩妮问。

辛西娅点头,佩妮也给她展示自己的信,“处理我的遗嘱,以及,带我的孙女找到真相。”

“你们关系很好?”辛西娅问。

“你是说能答应他几乎无理取闹的要求?”佩妮刚说出口就后悔了,连忙顺着她的话说,“对,我们关系不算坏。我在大学的时候,他刚好还在教书。他组织了一个登山的,社团之类的松散的组织,德国人的习性,我参加过几次。”

所谓“真相”不在他的指名委托范围内,是没有法律强制的请求,但佩妮还是愿意去蹚浑水——这么多年,她有些不合时宜的好奇心从来没有变过。

辛西娅笑了:“正因为你们相熟,他才愿意把这样absichtlich Schwierigkeiten bereiten*的任务交给您啊。”

马克西米安茨威格,茨威格教授,或者麦克斯。文学教授,装的要死,因为佩妮选了他的课邀请佩妮加入他的俱乐部,又在一次“远足”后疏远佩妮。总归是因为我损伤了他的什么尊严——佩妮这么认为。蠢货,装货,脑子有问题的混蛋,但对这个女孩有够意思。佩妮还没低情商到在这女孩面前贬低他的祖父,于是她站起来,转移了话题。

“所以你介意我在这房子里转转吗?不是作为律师……”她顿了顿,“而是,你或许可以说是,调查员。”

辛西娅也站起来,本想和佩妮并肩而行,但又搞不懂这位有些古怪的律师想干什么,只好跟在她的后面。

以佩妮对这老东西的了解,他不可能叫她来就为了一般的家族事务,肯定是那些涉及到*神秘*的东西,那些会引人疯狂的东西。而这位老朋友又太自负,既想留下高深莫测的线索,又怕无人能领会他的巧思,最终把自己的解密游戏弄得不伦不类。

“我们要找的东西就在宅子里,按他的性格,书房。”佩妮说,家徽,雕像,首饰,不同寻常的徽记,线索就藏在这些东西里面,别嫌弃这太套路化了,麦克斯哪想得到别的东西。

“我相信您。”辛西娅说。

哦,好吧,还有辛西娅本人。

她们走过幽深的走廊,成排的画像沿着墙壁排列。

辛西娅跟的紧了些:“我每次经过时,总觉得他们在看着我。”

佩妮抬起头,看那些画像:“你好啊,太太。”

画框里严肃的女人没有回答。

辛西娅笑了,她觉得可以和律师说点更亲切的话了:“我来英国,是因为祖父说他的老宅可以给我住。然后他又寄信和我说可以安排我去试演。安顿下来后想请他来过圣诞节,疗养院的护工说他早死了,这一切的信件都是他的遗嘱,我还以为是他不爱用电话呢。”

佩妮点点头,辛西娅继续说:“可能是因为这件事的影响,我时而觉得自己在另一个维度,这屋子里的一切都和活了似的。我只和我的祖父见过几面,却觉得他就在这里,在这屋子里盯着我,同我说话呢。每次我站上舞台,就能听见上百个声音在我耳里回荡,我再也跳不了舞了!简直就像是诅咒!”

换作别人,佩妮会说她是精神失常了,但这是那个麦克斯的孙女,这多半是事实,所以佩妮说:“我会让他离开的。”

走廊尽头的书房门口挂着的是麦克斯自己的画,厚重的笔触,色调冰冷。

“这是穿着雅典娜服饰的命运三女神。”辛西娅介绍。

佩妮则是凑近,摸了摸这幅画,然后猛的砸下去,顺着裂缝撕开油彩,露出颜料下的信件——佩妮伊万斯收。

“我们去书房看吧。”辛西娅建议,佩妮点头同意了。

“哇哦,象征交换的天平。”佩妮指着那物件,“他就这么摆在这里?”

“怎么了?”辛西娅问。

“呃,我们的一次……远足,的纪念品。”佩妮说,“在当地民俗中可以用来交换和增强仪式,当然,主要是增强仪式。还是先看信吧。”

佩妮没避着人,好姑娘辛西娅却主动移开了目光。

【我最亲爱的学生……】

真不要脸,佩妮想骂的,但辛西娅还在这里呢。

【你曾经见过神迹,而我也见到了,神允许我留下……回到我的过去吧…………佩妮,你根本不明白。你只知道我带你见到的神秘,却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一群人,他们拥有正常人没有的诅咒,却误以为是力量…………你愿意寻求真相…………辛西娅是个好孩子,对吗?她怎么样?是否健康?幻听幻视的毛病,对吗?…………是啊,这是我对你的最后的报复了…………你将见证!】

挑衅,但废话太多了,所以佩妮甚至没有生气。不过这是她第一次知道,茨威格是个巫师家族呢。

如果她们再无耻一点,去侵犯死者的**,翻开他抽屉里的信件,她们会发现——

在马克西米安茨威格第一次毫无预兆地进了医院后,他开始绝望地写信,写给亡妻,写给监狱里的兄弟,写他痛苦的躯体,写他破碎的精神。

而当他厌倦了这些被退回的永远无法被回答的信,他就开始写给他德国的孩子,梦想成为芭蕾舞演员的孩子的孩子。他不再抱怨,而是像一过分关心小辈的祖父一样写。

您过的好吗?德国的天气还是一如往常。您应该来英国的,我能为辛西娅谋到一个好去处。可怜可怜您的父亲吧,他的朋友们都先他一步死去了!

于是辛西娅来了,抱着她的梦想,她对祖父的爱——这个老人的字句多么亲切,多么智慧啊。慈爱的祖父,大好的前程!

佩妮只是幻视一圈,嗤笑出声,好容易找的暗格。“辛西娅?帮帮忙来把书柜搬开。”她喊。

书柜很薄,后面藏着另一个柜子,过分的……古朴。

和上面中世纪风格的人脸猫面对面凝视片刻,佩妮打开柜门,里面装着半人高的水盆,盆里没有水,而是飘动着乳白色的雾气。

“哦,好吧,巫师的小玩具。”她愣了几秒,然后命令道,“把头放进去。”

辛西娅照做了,佩妮也把头埋进去。

于是回忆没过她们的头顶。

佩妮环顾四周,和伦敦的书房比起来,窗子换了个朝向,阳光落在茨威格的家族树上,其他装潢竟然别无二致,她干笑,“哈哈,很念旧啊。”

“这是什么?”辛西娅问。

“记忆。”佩妮说,“说不清是谁的,但绝对和你祖父有关。”

门被推开了,一个青年人走进来。

“麦克斯。”佩妮扬起下巴,“看他脸上的痣。”

辛西娅凑近了一点,当这姑娘发现记忆就像一段影片,里面的人看不到她时,她就变得活泼多了,四处张望着。

随后,另一个人走进来。马克西米安说:“即便如此,安德鲁,我依然把你视为兄弟。”

辛西娅很容易的在家族树上找到他,她祖父的兄弟,安德鲁。“但我祖父的名字不在上面。”辛西娅说。

佩妮哼了一声,“排外的魔法家族,待会和你说。”

“你这种人,当然不会动他的新世界——你这,你这,没有魔法的蠢货!”安德鲁吼他。

麦克斯看起来很冷静,堪称温和:“是格林德沃把你教坏了,你的魔法并非赐福,而是诅咒。”

安德鲁在他说格林德沃第一句不是的时候就握住拳头:“这只不过是你这哑炮的一面之词罢了,你研究的那些魔法是不自然的,你就是嫉妒我是个男巫!”

“你还有机会。”麦克斯摇摇头,“血脉的诅咒不会影响你追求真理,您瞧瞧吧。”

他走到桌旁,拿出一个匣子。

安德鲁叫他停下,“你难道不知道你的结局是什么吗?你和这些东西打交道——□□死后,精神会落入那一位口中。”

麦克斯顿了顿,“这是先知格林德沃预言的吗?”

“他怎么会为你做预言?”安德鲁说,“但那一位的名下不会缺预言家。”

“所以,是你为我求来这份预言的?”麦克斯说,“那我也该给你看点什么,我们两不相欠。”

安德鲁露出了,明显的,近乎厌恶的表情,他后悔了。

“别看。”佩妮说。

但她还是晚了一步,麦克斯打开了那个匣子,露出一个黄金酒杯,安德鲁看到上面蠕动的花纹,佩妮感觉它在不正常的震动,辛西娅听到它的尖叫,而马克西米安,马克西米安已然见到自己跟随它进入更高的国度。

“我会在苏格兰高低见到祂。”麦克斯吞下他未尽的话语,“祂已向我发出邀请,只需要……”

“这个计划的现场,我也在,这人因为直视了太多突然开始发疯,用小刀杀死了一位同行者,我在他干掉第二个人之前把他打昏,到最后竟然只有我一个人看到了所谓的神的化身。”佩妮骂到,“就因为这事暗自恨了我后半辈子。”

“那些神……”辛西娅开口。

“不如说是外星的生命体,比人类先一步来地球,你就当是神秘博士成真了吧。”佩妮说。

麦克斯向他的兄弟解释,或是为了炫耀他的神武表演独角戏:“这是圣杯,一切神圣的集合体,它引领我,我将编制桂冠。我早就知道我的灵魂会被吞噬,那是引渡,那是祝我走上更神圣的国度。”

“蠢货。”佩妮说,他还不知道飞升是什么,神只是把他的灵魂丢进冰箱,准备随时拿出来当零嘴呢。

回忆的潮水落下了。

佩妮倒是一点不把巫师的法律放在眼里,大致的和辛西娅讲了下,又告诉她那些古老的神秘,“有点特殊能力的蠢货”随后补充“你祖父的说辞更是不带脑子”。

“这样的疯狂……的确,至少我不想要。”辛西娅说。

“圣杯,哈,圣杯。”佩妮突兀地问,“他的中间名是鲍斯吗?”

辛西娅点点头。

“桂冠诗人!桂冠诗人!”她叫起来,翻开书架上唯一一本尼丁森。那书老的出奇,羊皮纸在她手中发出摩擦的声音,而在这古老的装帧中,竟有一张洁白如新的,明显是二十世纪造纸工艺的白纸。

佩妮说:“der Gral*。”白纸在她面前脱落,自行生长出浅浅的折痕。

“都给我‘授权’了,”她小声抱怨,“怎么还要我自己来啊?”沿着折痕,她将那张不知为何会自己延长的白纸折起来,是一个颇有后现代风格的,桂冠样的折纸。

辛西娅为她加冕。

随后,她抓起放在书柜旁的天平,闭上眼睛。

“正义当是盲目的。”她宣告。

于是桂冠在她头上张开窥视的眼,辛西娅见到她苍白的脸色和落下的汗滴。

“您还好吗?”她问。

佩妮没有回答,喃喃地念叨:“伦敦总是有很多雾,您看不清,但你知道它们就在那里,就是这样。”

随后,她的声音高昂起来:“瞧啊!没有面孔的人在路上航行,走着未知的已知的前路,迈步,迈步——你却无法用脚丈量走过的路程,你已经在大雾中了。”

那可怜的女孩受的惊吓已经太多了,已经不足以支持她为这令人不安的一幕尖叫,于是她小心翼翼地问:“您就不害怕吗?我一想到未知的前路就怕的牙齿直打颤呢!”

“怕?不,我不会怕梦幻的迷雾,我讨厌的是雾气褪下后的,无聊的,装在盒子里的街道。雾气掩盖了一切,但它们还在那儿,像是水里的暗礁一般,您瞧!这边该是山姆家的花店,那边是爱丽丝家的洗衣房,再远处是辛迪的家满橱窗的人祭品,顺着这条街下去是兰迪的餐厅,伊恩的药房,弗兰克的酒店!以及,以及!”

S——A——C——R——I——F——

“你祖父的脑子正在啃他的眼球呢。还来得及,还能看见他在看什么——”

“以血换血。”古英语从佩妮的喉咙里面爬出来。中年女人猛的睁开眼,天平从她的手中落下,砸在厚厚的地毯上,没发出一点声音。

“是你的祖父,他想用你的血洗去他的痛苦,他想让自己的灵魂飞升,却不愿献给他的神。”

聪明的辛西娅希望自己愚笨:“是我理解错了吗?他不是已经死了吗?”又或者,辛西娅真正想知道的是:他不是爱我的吗?

佩妮不知道该是说什么了,她努力的去安慰辛西娅:“你想想‘他的□□已死,脱离凡俗之地;精神落入那一位的口中’往好处想,他的眼睛或许已经被吃掉了,不能再看着我们了。”

“您是说,他想让我带代他受过!”好姑娘辛西娅终于喊出两人心知肚明的事实。

“我猜,在祂眼中,你们都是一样的,祂只是平等的给这条血脉祝福。”

这番话使辛西娅尖叫起来:“您管这叫祝福,我看您是疯了,这是诅咒!若你喜欢,我宁可把这祝福给你。”

佩妮捡起地上的天平,拽着辛西娅的头发撞上去,血从辛西娅的额头落到左边。精美的匕首割开佩妮的脖颈,汩汩流下的血填满血槽,放在天平的左边。

仪式开始了!那些始终围绕着辛西娅的声音褪去,幻觉从她的视网膜剥离,那些不属于人间之物朝着佩妮飞过去,再没人能摆弄辛西娅的脑子了!

“……那我,该怎么办呢?”这个比佩妮的小妹妹离开时还小的女孩问,她的声音颤抖着。

“我也会跳舞!”佩妮说,像任何一个喝醉的中年女人一样,是很普通的舞步,高举她的双手,摆动着。她旋转着约过精美的茶几,和墙上挂着的鹿头互相亲吻脸颊又松开,脚步虚浮的好像下一秒就要跌倒在地。

任谁来都会说一句:瞧这酒鬼!

可这使辛西娅感到一种炫目的疯狂。

她说:“我觉得,我又能跳舞了。”

佩妮没有说话,她伸出右手。辛西娅握住她的邀请,如同穿了红鞋子的女皇一样,越跳越快,越跳越急。佩妮从一开始与她共舞到渐渐跟不上节奏,抱着手站在一旁。

“停下了。”佩妮喃喃自语,那些推着她起舞的幻象停下来了,“可是为什么?”

先知的冠冕还在她头上,于是她在自己的倒影中看见了——

邓布利多没有睡觉,这对一个老人来说有些太晚了。好在他肩上的担子也一样,对老人有些太重了,所以这也说得过去。

哈利去照了镜子,邓布利多说不清是不是好事,对,对,这该是一件好事的,这能教他一些东西。老人的思绪又飘到男孩的父母身上,牺牲,过早的死亡,红头发的女孩和黑头发的男孩。他们不该那么早死去,这是谁的错,不,不,你不该这么做,停止自怨自艾吧,你当温和的,带着遗憾的,或者是愤怒的接受这个事实……

老人看向镜子。

中年女人和老年男人的脸在镜框中对视。

他们都花了一些时间来认出彼此,佩妮只说了两句话,随后她的脸消散在老男巫内心的渴望中。

“你变老了,校长。”她说。

第二句话是:“圣杯也是你们的小玩意?不,是你们的人利用了祂。”

邓布利多叹了一口气,回到他的办公室,提起笔。

辛西娅停了下来,露出久违的大笑,“谢谢你,律师。”

“那你准备怎么做?”佩妮问,“这里不会再有幽灵了。”

“我要去跳舞!”辛西娅说,“等假期结束,不,明天我就搬出去,在西区租一套房子!”

“那么,他的这些研究,你介意我看看吗?”佩妮还是这么说了。

“当然不!”小鸟一样欢快的姑娘说。

两人都没有睡觉,辛西娅已经在翻旧报纸来选新的住处了,佩妮则选择了有关*家族秘辛*的像素打发时间。

她打开不知为何被麦克斯存着的安德鲁的日记,比起的小字,马克西米安的批注大极了:我的弟弟对格林德沃有一种不正常的痴迷……

佩妮啪的一声关上本子,深呼吸,然后再次打开去看老麦克斯的废话。

倒没一句是关于那些*古老者*的,安德鲁总是絮絮叨叨的写格林德沃今天又做了什么,格林德沃认可我了,可恶的邓布利多来了,格林德沃好几天没开会了,邓布利多阻止了格林德沃的大业,邓布利多让格林德沃软弱了。

个人情绪很重,比起格林德沃本人,安德鲁似乎更重视格林德沃的事业。

假期结束后寄给哈利看看吧,佩妮这么想。

毕竟,哪个孩子能拒绝在上学的时候获得一份校长的八卦呢?

*随便搜的翻译,大概是“故意刁难”的意思

*圣杯,其实,一般会叫der Heilige Gral

佩妮为什么没事——请听下回!

五一五一五一,五一五一五一五一,五一五一,五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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