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布利多握着那枚镶嵌着黑宝石的戒指,指尖控制不住地颤抖。心底的声音在疯狂叫嚣着让他将手指伸进那枚戒指——戴上它!
戴上它!你的遗憾、你的痛苦、你曾经犯下的错误都将得到了结,你所渴望的终于能够实现,你终于能再次拥有……
幻境忽然消失。
邓布利多猛然清醒过来,随即他发现自己的指尖几乎已经伸进了戒圈,惊出一身冷汗。
“好久不见,邓布利多教授。”
一道女声忽然从戒指中传来,让他尚未平复的心跳再次悚然一惊。他警惕地放下戒指,出声问:“是谁?”
缥缈的烟雾自戒指上的黑宝石中散出,渐渐凝聚成一个不算清晰的人形——是个女孩。那女孩先是打量了一下四周,才再次开口,语气中莫名有几分气恼:“原来他把戒指埋在冈特这个破地方了,难怪我怎么问他都不敢告诉我……”
女孩自顾自地念叨着。邓布利多眯起眼睛仔细分辨这个过分熟悉的声音,惊讶出声:“你是……诺拉·里德尔?”
“啊,谢谢您还记得我,邓布利多教授。”女孩终于转向他,神情又愉悦起来。
“当然……我当然记得你,毕竟你的哥哥在你……去世以后,可做了不少‘大事’。”邓布利多谨慎地回答。
“我知道,他还挺厉害的是吧?”女孩笑眯眯地说,“只是后来魂器的副作用让他脑子都不清醒了,竟然连这戒指都能乱丢。唉,要是他好好戴着这枚戒指,那道反弹的杀戮咒我肯定能替他挡掉。”
她的语气轻松,仿佛在谈论的不是那件改变了整个魔法界的大事。
邓布利多沉默了一瞬,才重新问道:“那么,诺拉,好久不见,我能知道你为什么会……以这种形式出现在这枚戒指里吗?”
“这是复活石吧,教授。”女孩绕着那枚戒指转了一圈,在它旁边坐下,“可能是因为我死前的时候正戴着它,也可能是因为这里面有我哥哥的魂片,而我们的灵魂从来相互吸引……我也不清楚。魔法总是神奇而深奥的,不是吗?”
“是的……”邓布利多快速思考她话中的含义,同时继续试探,“这戒指里的魂片……”
“哦放心,教授,我已经把他带走啦,以及这上面的诅咒也已经被我抹除了。”她拖着腮,语气柔和,“我知道您警惕我,但我和您的目的是一样的——我可以帮您找到所有的魂器,并摧毁它们。”
邓布利多审视着这个看起来仍旧年轻的姑娘,如同曾经的汤姆·里德尔,她漂亮得像个精致的人偶,但他清楚这个姑娘也同样有一颗与她兄长一般聪明的头脑——没切片版本的。于是他越发谨慎起来,神态却依旧亲和:“我能问问,你为什么愿意帮助我吗,诺拉?毕竟……那是你的哥哥。”
“因为我已经等了他太久了。”她轻叹一口气,“我一直逗留在生与死之间的虚空中,看着无数的灵魂经过此处,又去往真正的归处,日复一日夜复一夜……却不曾离开,是因为汤姆的灵魂被禁锢在了那里。我得把他拼齐,带他离开那儿。”她摊了摊手。
“拼齐?”邓布利多惊讶道,“据我所知,死后的灵魂就此固定,是无法修复的。”
“是这样没错。但汤姆的灵魂中有我的力量,我能做到。”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这让她看起来与曾经的那个少年一模一样,“教授,您认为汤姆……或者说,伏地魔,他为什么执着于用那个被称作救世主的孩子的血来重塑肉身?”
“因为他渴望那孩子身上的血缘魔法。”
“是啊,血缘魔法。准确来说,应当是‘爱’吧。”她的语气中带上叹息,“他渴望‘爱’,渴望这种牺牲自我的守护,是因为他曾经也拥有过,却被他自己弄丢了。唉,所以只有经历失去才能明白如何珍惜啊……”
邓布利多几乎有一瞬间的怔愣,似乎这句话穿过时光也在敲击他的灵魂,但他很快回过神:“但我如何能够相信你呢?”
“我只是一个魂体而已,教授。我所能做的不过是将魂器有哪些、它们在哪儿、如何取得等这些信息告知你们,剩下的一切都由你们自己去完成,信不信也由你们自己决定。瞧,我甚至都没有办法离开这枚戒指。”她又绕着戒指转了一圈,“我只是希望,在你们最后面对他的时候,能够让我收回他的最后一片灵魂。”
邓布利多注视着这个自己曾经的学生,想起当初在医疗翼时那少年犹如抱着珍宝一般搂着她,想起在他们毕业后的某一天自己忽然收到的、那封来自向来对他多有警惕的少年为了他的妹妹所写的求助信,想起曾经的自己……
他忽然又回忆起多年前最黑暗的时刻,在一次交锋中他对着那早已面目全非的男人提起她——诺拉·里德尔,他的妹妹——那张可怖的脸在那一刹那扭曲到了极点,似是有巨大的痛苦在啃噬他的灵魂。
蓝色眼眸在镜片后闪烁,半晌,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对着面前的女孩道:“那么,或许你会想认识一下那个传言中的孩子?以及,谢谢你刚刚救了我,诺拉。”
女孩向他微笑起来。
哈利从未想过摧毁魂器的过程能够如此轻松。他还记得二年级时他在密室与日记本里的那个魂片周旋、与蛇怪搏斗,把毒牙插进笔记本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的半条命都没了。然而某天邓布利多将他叫去办公室,把那个栖身在复活石里的女孩介绍给他,看着她勾了勾手指,藏在拉文克劳冠冕里的魂片就轻易被她抹了去,不用毒药、不用宝剑。
可是,老天!她是伏地魔的妹妹!瞧她那张脸简直跟日记本里的汤姆·里德尔长得一模一样!若不是她真的帮助他们找到了伏地魔的所有魂器,没有造成任何伤亡,哈利真的会认为邓布利多是不是被她施了夺魂咒。
“还有一个。”
半透明的女孩突然凑到哈利面前,把他吓得一个倒仰,她却笑得开心。
“邓布利多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你,我倒是觉得既然你都敢直呼我哥哥的名字,应该还挺坚强的。”
听听,她的语气多么骄傲,邓布利多真的不觉得有问题吗?
“所以我要把你身体里的魂片取出来了哦。”她笑眯眯地抬起手。
“什么?我怎么会有……”
哈利还没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就觉得身体忽然一轻,大脑都清明了几分,就好像有什么不属于他的东西终于被剥离掉了。
“什么情况的让邓布利多跟你解释去吧,我只负责解决魂器。”
哈利急切地看向一旁的邓布利多,对方递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转头对着就要钻回复活石的女孩说:“快要结束了。”
是啊,快要结束了。
所有的魂器被毁,也没能如愿得到老魔杖,伏地魔已经走投无路了。暴怒之下他竟然选择在邓布利多依旧坐镇霍格沃茨的时候带着所有食死徒和向他效忠的黑魔法生物攻入学校。
哈利向朝他围过来的食死徒甩了两道魔咒将对方击倒在地,摸了摸口袋里的戒指,忍不住再次询问:“你确定吗?”
“当然。”声音回答他。
于是他便不再多言,寻找着机会靠近邓布利多和伏地魔的战场。
世界上最强的两个巫师交起手来快速得叫人眼花缭乱,各种颜色的咒语乱飞,哈利必须极其小心才能避免被误伤,但他同时还分了神去听两人的对话。
“把哈利·波特交出来,邓布利多!”伏地魔吼道。
“你如此执着于哈利,是为了他的血缘魔法吗?”邓布利多平静地说,发出的魔咒却没有停歇,“你执着于永生,然而制作的魂器越多,你却发现心中的那个空缺越大。你在渴求什么?”
“我将永恒不朽!”伏地魔咆哮着,甩出的绿光越来越多,哈利不禁担心起来。
“是你曾经拥有却没能留住的爱吗?”邓布利多继续说着,“你不愿承认自己错了,但你实际知道,永生并不能带给你想要的。因此你想抢夺哈利身上的血缘魔法来填补你的空洞。”
“但那并不是属于你的,汤姆。真正属于你的魔法来自诺拉,却早就被你弄丢了——”
“闭嘴!不许提她!!”伏地魔似乎陷入狂怒之中,开始不管不顾地向邓布利多发射死咒。
“就是现在。”哈利口袋里的石头忽然出声。他怔愣了一瞬,恰好挡在他面前的石柱被一道魔咒击碎,将他暴露在二人的视野里。
“哈利·波特!”伏地魔高声喊道,“你来迎接你的死亡了吗?”
“不,我是来替所有因你而死的人报仇的!”哈利说。
他看见伏地魔对着他举起了魔杖,于是他也毫不畏惧地举起自己的,同时他的另一只手伸进口袋里掏出了那枚戒指,用力朝他掷去!
红光与绿光在空中碰撞,那枚戒指划过一个漂亮的弧度朝着伏地魔飞去。黑色的宝石旋转着,将墨色映入他猩红的瞳孔中。
于是他看见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几乎深刻入他骨髓的身影从那颗宝石中浮现。少女仍旧是她离开时的模样,漂亮得不真实,黑发在她身后飘扬。她笑着朝他伸手,墨色的双眸中是无数次令他心悸的依恋。
她一点都没变。
伏地魔,又或者,汤姆,几乎忘记了自己还在战场上与他的宿敌对峙。他只是下意识地张开双臂,如同从小到大早已形成的肌肉记忆,去迎接扑进他怀里的珍宝。
红光击中他的胸口,魔杖脱手,他向后倒在地上。
“……诺拉?”他小心翼翼地询问这个被他虚拢在怀里的半透明少女,感觉自己的灵魂在灼烧。
“是我,汤姆。”少女轻笑起来,“你看起来变化可真大,不过幸好,我认得你的灵魂。所以你获得永生了吗?”
“我……只差一点就要成功了。”他忽然有些茫然,若他真的获得了永生,就要一直面对一个没有她的世界吗?这是他想要的吗?
他最初……到底是因为什么才开始恐惧死亡的?是那天下午他得知她被绑去了孤儿院的柴房,在那一刹那陷入失去她的惶然中时吗?
被魂器的副作用影响的大脑在靠近她以后似乎清明了许多,他凝望着少女虚幻的面庞,听到她问:“那你还害怕死亡吗?”
“诺拉……”
“汤姆,我与死亡已经相伴了许久。”她说,“于是我明白了一件事:死亡才是永恒的。在那里,时间不会再流逝,一切不尽然消逝之物都会超越生命而恒久停留,爱就是其中之一。”
“跟我走吧,汤姆,我已经等了你太久了。在那里,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再也不会分开,这是你曾经许诺过我的。”
“而我,也会永远爱你。”
他愣愣地望着眼前的少女,她轻柔的声音回荡在耳边,一点一点占满他的大脑。世界开始变得苍白,所有的一切都仿佛再没有了意义,除了她——他的妹妹,他的诺拉成为了所有的意义。
“好。”
于是他回答她。
哈利握着缴来的魔杖,看到被自己的魔咒击中的伏地魔倒在了地上,怀里还揽着戒指中飞出的女孩,一时间竟有一种无比荒唐的感觉。接着他看到那女孩站起身,随着她伸出的手,那个噩梦般笼罩了魔法界几十年的黑巫师、大反派、又或者别的什么恐怖的指代,他的身躯就那样开始消散,安安静静、没有任何声响地消失了。
取而代之,女孩身旁渐渐凝出一道同样虚幻的身影。那人身形修长、五官俊朗,哈利瞬间就认了出来——那是年轻时的汤姆·里德尔。他垂头看着身旁的女孩,仿佛眼里就只有她一人。女孩笑着握住他的手,朝着邓布利多和哈利的方向点了点头,便和她身旁的男人消散在虚空中,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阳光终于钻过厚重的云层,毫不吝啬地洒满这座满目疮痍的城堡。
一切都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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