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绕在橡木横梁上的钓鱼线在蜂蜜色的阳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鱼线下是生锈的弯钩,用锡纸制作的行星借助它的力量在倾斜的天花板下组成摇摇欲坠的太阳系。贴有标签的木箱堆砌在各个角落,唯有一个摆放在正中间,下面铺着有些许褪色的深蓝色地毯,这个木箱上被彩色的蜡笔印滑稽地舞动成一个陌生词汇。
西利安睁开眼后看到的便是这番景象,他困惑地环顾着这陌生的房间,手里紧紧捏着带他到这里的罪魁祸首—一只雕刻着繁复花纹的黄铜星盘。
他嗅到了木地板蒸腾出松脂的香气、霉味还有一股说不上来的甜腻气息。
他站在原地,用眼睛观察着一切,这屋子里的每一件物品他都不明所以。角落里的闪光吸引了他,他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发现整整装满一整个铁盒的透明玻璃弹珠。
弹珠并没有让他抱有太多兴趣,让他觉得稀奇的是铁盒旁边的东西。
它的顶端是两片轻薄的桨,红色流线型的身体两侧和尾部长着翅膀。西利安好奇地观察着这古怪的摆件,金属的凉意从指尖传递,他瞧见了一串白色的字母。
“观察者一号——”他意识到这是个麻瓜的房间,手里的摆件是某种麻瓜造物的模型。
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考,他听得出对方的目的地正是他所处的这个房间。好奇心被慌乱取而代之,他张望着四周试图寻找可以躲藏的地方。
就当他迈开步子的瞬间,原本关闭的木门被推开,西利安下意识朝着对方看去。
那是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麻瓜,顶着乱糟糟的黑色短发,身上穿着深色背带裤。从对方瞪大的蓝色眼珠里,他能看到自己僵硬的模样。
麻瓜没有尖叫,那亮得惊人的蓝色眸子紧紧盯着西利安,西利安知道对方在打量自己,所以他将握着星盘的手藏到了身后,他没有想到这个举动变成了吹响战争的号角。
“你这个小偷!”蓝色的湖面里荡开涟漪,麻瓜像是被侵入领地的野兽,朝着西利安的位置扑来。西利安被这野蛮的行为给吓到,他来不及反击就已经被压倒在地上。
缓慢飘浮的尘埃被激向高处,西利安不断扭动身体挣扎,但骑在他身上的麻瓜一身蛮力,甚至还伸手抓住了他的头发。
“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指挥总部!”
“放开我!你这个不讲道理的麻瓜!”西利安想家人们说得没错,麻瓜就是一群讨人厌、无法沟通和巨怪没有区别的生物。
从西利安的口气中,对方可以听出“麻瓜”必然不是一个好词,并且也不打算回答自己的问题。
西利安为自己无法反抗一个麻瓜的狼狈模样感到羞耻,他的情绪使体内的力量不受控制地外泄。
房间里的窗户被一阵狂风咆哮着吹开,掀翻了窗沿上装有蒲公英的果酱罐子。木箱盖板像受惊的蚌壳不安地开合,锡纸行星们上下晃动随时就要脱离它们的星轨。
西利安瞧准了麻瓜的松懈,他手臂用力将对方狠狠推开,学着对方刚刚的样子试图压制住对方。
麻瓜看上去不打算妥协,胡乱的推搡让西利安不得不伸出手想要抓住那人的双手,左手腕突如其来的剧痛让他没忍住喊了出声。
对方居然恶狠狠地张嘴咬住了他的手腕。
“给我松开!”西利安空着的右手想要掰开麻瓜的嘴唇,他的手指险些戳到麻瓜的眼睛里。
麻瓜松口后,西利安捂着沾有对方唾液的伤口往后退去,两个人保持一段距离,大力地喘息着,彼此戒备。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麻瓜想起了刚刚房间里发生的怪事,语气不善地询问。
西利安没有回话,他检查着手腕缓缓渗血的伤口,想着这麻瓜的毒牙比匈牙利树蜂龙还要锋利。
悬挂在墙上的时钟中弹出啼鸣的木雕布谷鸟,西利安察觉到手中的黄铜星盘开始嗡嗡作响。银光闪烁间,最后映在他的视网膜上的是麻瓜不可思议地张大嘴,朝自己伸出手掌的模样。
西利安跌坐在铺有天鹅绒地毯的地板上,他维持着捂着手腕的动作,意识到自己回到了庄园的书房。书桌上摆放着的精致铜表显示他在那个麻瓜房间整整待了一个小时。
他猛地将手里的黄铜星盘丢开,星盘黯淡地落在地毯上。熟悉的环境让西利安放松了下来,他本想在沙发上歇息一会儿,结果突然发现外袍的口袋鼓鼓囊囊的。
名为“观察者一号”的麻瓜造物不知什么时候给他塞进了口袋里,他回想起来那个麻瓜向自己冲来时嘴里将他称呼为小偷。
小偷?一个野蛮的麻瓜居然以为他会觊觎这种脏兮兮的麻瓜玩具,并为此咬了他?西利安苍白的脸浮现出愤怒的血色。
就当他打算砸坏这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摆件,他的手指摩挲到了凹凸不平的触感,就在略小的翅膀上。
“Ca—Cari—卡瑞娜。”西利安辨认着刻痕,将由六个字母组成的单词读了出声。
一个只会用暴力解决问题的麻瓜,却有着星辰的姓名。回想着那双蓝眼睛,西利安鬼使神差地将“观察者一号”留了下来。他要找个地方把它藏起来,一个麻瓜物品断然不能出现在巫师的庄园里。
等西利安总算将他小小的罪证藏好后,他决定思考如何处理那个黄铜星盘。
这个星盘是他祖父的收藏品,上个月他无意从储藏室看到后就将其拿了出来。显然它是一个门钥匙,但为何会突然带他去一个麻瓜的房间?
西利安站在距离星盘1米远的地方,他回忆着刚刚发生的一切,推断出他的祖父并没有发现这个藏品具备门钥匙的功能。它能传送也能送回,魔法起效的间隔时间是1个小时。现在唯一不能确定的是触发条件。铜表的嘀嗒声让西利安停下了推理。他整理着自己的头发和外袍,当目光落到已经不再流血的伤口时,他抿了抿嘴唇,随即用力地拉下袖子遮挡住那个耻辱的牙印。
等他确定自己的仪容得体后,一个尖细的嗓音从他身后紧闭的雕花大门外传来。
“小主人,到了用餐时间了,主人请您下去。”
“我知道了。”西利安的回答和往日一样,他挺直脊背看着那扇大门自己往外敞开,门外正站立着一只瘦骨嶙峋却姿态尊敬的家养小精灵,它低垂着头,为西利安让开了道路。
长长的走廊墙壁悬挂着他的家人几个世纪以来收藏的名贵画作,闪耀着银光的盔甲沉默地守候在两侧。
西利安下楼时暗想要是换作那个麻瓜,一定会发出巨怪一样大声的脚步声,急急忙忙地冲下去,说不定还会因这擦着过分光滑的台阶上滑倒。想到对方摔倒后可笑的姿势,西利安的嘴角控制不住上扬,当然在即将抵达餐厅时,他立刻把这抹笑给压了下去。
巨大的长桌上已经有三人落座,西利安的祖父还有父母分别坐在主位还有两侧。西利安一一问安后才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历史悠久的名贵餐具、挑不出毛病的得体礼仪还有摆盘讲究的可口晚餐。西利安早就习惯了这一切,他还知道祖父会在餐桌上询问父亲魔法部的事,年迈的巫师不满现今有越来越多的混血或是麻瓜出身的巫师玷污了魔法。
“那些卑贱狡诈的野蛮人,从我们手里偷走了魔法,他们是巫师的败类,每一个人都应被处刑。”祖父低哑的嗓音就像蛇腹在草丛中爬行,他的父亲没有回话,眼神里流露出和祖父相似的不屑一顾。
刀叉的触感让西利安联想到“观察者一号”,担忧、茫然以及侥幸缠在一起让嘴里的晚餐食之无味。
祖父发现了西利安的异常,他将手中勾着金丝的酒杯放置在桌上,缓慢地喊了西利安的名字。西利安险些握不住手里的刀叉,他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一切正常,侧头看向祖父。
那双浑浊的灰眸冷漠地观测着西利安,这漫长的瞬间让西利安心脏加速,好在祖父的眼睛里快速闪过一丝满意。
“西利安,时刻铭记你要成为一个优秀的塞尔温,掌控那些下等巫师,即便那个人——”西利安的父亲发出不赞同的轻咳。
祖父的话停歇了一会儿,他有些不满儿子的过分胆怯,但也没有试图提起刚刚的话题。悬挂在高处的水晶吊灯把西利安扭曲的暗影投在餐盘中,他感觉自己的胃沸腾了起来。
用餐后继续学习两个小时,紧接着就要沐浴休息。一个合格的继承人必须拥有强健的体魄。
西利安躺着自己的床铺上,顶上刺绣着家族纹章的床幔,脑海里不断重复着那一个小时的古怪经历。
他刚刚命令家养小精灵将星盘捡起并且放到自己的床头,小精灵如枯木般的手指接触到星盘的瞬间,他的呼吸几乎停顿了一拍,结果什么都没发生。
星盘随着小精灵的消失,转移到了他的卧室里。
门钥匙能够触发的次数是有限的。西利安闭上双眼前,默默地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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