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2 金手链

夜晚的猪头酒吧也谈不上生意兴隆,积着厚厚污垢、几乎透不出光线的玻璃窗上映出寥寥的二三人影。琼走进去时,门口一个穿猩红长袍、围巾蒙住下半张脸的男巫抬起头,色眯眯地打量她,轻佻地吹了个口哨。

琼冷静地与他对视,片刻后,男巫自讨没趣地耸耸肩,把嘴边的围巾拨开,喝了一大口表面冒着烟、燃着橘红色火苗的烈酒。

这间酒吧狭小、逼仄,连天花板都比一般的建筑矮一点,到处都很肮脏,几乎看不出原样的地面踩上去犹如泥土地,整个空间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羊膻味。这会儿酒吧里的客人有方才调戏她的男人、吧台边浑身用白布条缠得像木乃伊的怪人、操着浓重苏格兰口音低声交谈的一对戴兜帽的男女,还有角落壁炉边那个头戴黑纱、老态龙钟的女巫。

那个写匿名信约她来见面的人会在其中吗?

酒吧老板坐在吧台后,用一块满是油渍的抹布擦拭一堆玻璃杯。看到有新客人到,他好像很不耐烦地扔下抹布,站起来迎接。他是个又高又瘦的老头,一头长长的灰白头发胡乱披在脑后,不少缠绕成了结;同样长的胡子倒是打理过,如果末尾有个绳结系着也算的话。

琼隐约觉得他有点眼熟。

但还没等她想出什么来,老板便没好气地说:“第一次来我这吧?只卖黄油啤酒和火焰威士忌,年轻女士不想醉倒在路边的话,那就黄油啤酒!”

他自作主张帮她做了决定,弯腰从柜台下面拿出一瓶落满灰尘、瓶盖锈迹斑斑的黄油啤酒,往吧台上一拍。

琼没见过这样做生意的,怔了怔,握住酒瓶的细颈,转身就去找座位。

“——两个西可!”老板不满地在她身后嚷嚷。

在琼手忙脚乱地掏钱时,门口的红袍男人哧哧地笑起来,用沙哑的粗嗓喊道:“对可爱的小姐温柔一点啊,老羊,看她都要吓坏了!”

琼把两个银币放在吧台上:“看来我不太受欢迎呢。”

绰号“老羊”的老板嗤了一声,重新抓起擦玻璃杯的抹布擦拭台面:“我接手这家酒馆四十多年了,什么样的客人没见过?像你这样无所事事,只因为好奇踏入这里的乖女孩,早点喝完回家去,你以为如今世道很太平吗!”

说到最后,老板摆出一副恶狠狠的模样吼她,但琼反而稍微放下心来:这人不坏。她不为所动地拉开吧台前一张粗糙的木椅坐下,又对老板说:“可您的眼光不准呢,我来您的酒吧是与人有约。”她顿了顿,看着其他顾客,“但似乎不是这些朋友中的某一个。”

老板突然停下手头的活计,拿出魔杖指着吧台上快燃尽的蜡烛头,火苗立刻腾起,几乎和蜡烛身一样粗了。在陡然变亮的光线下,他湛蓝的眼睛把琼上下左右仔细打量了个遍,嘟哝着:“年轻女人,对上了;深蓝近黑的眼睛,对上了——可这一口伦敦腔怎么回事?”

琼一惊,从他的只言片语中推测出了新的信息:“先生,有人交代过你什么吗?”

老板狐疑地盯着她,不情不愿地说:“没错,是很像你,但托我办事的人告诉我要来的这个女人有外国口音。”

琼托着腮回忆了片刻,再开口时,换了一副生硬的、每个单词之间不连贯的腔调:“现在呢?他们说的是这种口音?”

老板满脸意外。

“人会学习。”琼说,“那些向你提起过我的人,他们……可以告诉我他们长什么样吗?”

老板举起一根指头摇了摇:“不,不,我答应过不能说。你知道,经营一家包容各种不光彩勾当的酒馆,守信用可是很重要的。”

琼没有接话,拧开黄油啤酒瓶的盖子,也不管瓶口蹭上的铁锈,喝了一大口。老板看出了她的失望,捋捋长胡须,拉开一只古老的木头钱柜,拿出一个布包。

“证明这个东西是你的,我就让你带走。”他说。

“那些人委托你的吗?只有这个?”琼问道。

老板有些不耐烦地说:“是!别执着于是谁给的了,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知不知道没有区别。”

他解开布包,用食指勾出一条细细的金链子,上面系着三个小小的敞口金铃铛,六角方方,上窄下宽。

“看这精细的花纹,这纯金的成色。”老板说道,“哼哼,你和那个笨蛋都该庆幸我不贪,换做这里的其他任何家伙,怎么可能让你看到它?这几个铃铛有点奇怪,少了铃舌,没有……”

他忽然住口了,因为年轻的女人把手探向金链,铃铛猛烈摇晃起来,发出一阵细密的响声。在老板愣神的时候,她已经将金链绕在左手手腕上,扣紧了环形的搭扣。

“这就是我的。”她留下这句话,扬长而去。

老板看着吧台上只喝了一口的黄油啤酒,摇摇头抱怨道:“真没礼貌。”

门口的红袍男巫呵呵地笑了:“可她付钱了啊,老羊。”

***

琼摘下银色面具,深吸了一口酒吧外清新的空气。

腕间的手链微微发热,铃铛不住地震颤,清脆的叮当声像久别重逢的欢笑。琼只好用指尖按住铃铛,铃铛仿佛与她心意相通,立刻安静了。

这是她的东西,琼从看到它的第一眼就知道。戴上手链的那一刻,世界仿佛在她眼前掀开了面纱——

这颗星球上有多少种生命?没人回答得出。生命为适应自然演化得千奇百怪,有很多甚至直到今天都未曾被人认识。然而,如今在她看来,无论是路边的行人、夜空中飞过的猫头鹰,还是一盆摆在小屋窗台前的花,这些各不相同的形体之中蕴藏着一种统一的“能量”。

说“看”其实不太准确,因为这种能量在一般生物的体内只是安安静静地循环。然而这条不知有何玄机的手链好比收音机的天线,将能量运动、变化的轨迹放大无数,使她得以使用自己本就比常人敏锐的感官直接进行感知。

她慢悠悠地走在霍格莫德大道上,观察着目之所及处的种种个体:人的能量最强,流动回路也最复杂,动物次之,植物最简单。不同人之间能量形态的差别也很大——那个刚从三把扫帚出来,喝得微醺,欢快地哼着不成调小曲儿的小老头,他的能量像一条激荡的山间小溪;而那个追着女伴跑出帕蒂芙茶馆,却茫然停下脚步、神情忧虑的青年,他的能量则是一条缓慢流淌的大河。

琼一路观察着,不知不觉来到了蜂蜜公爵附近。她正犹豫要不要进去,周末买的糖果中有两种口味她特别喜欢,而且送出去的冰耗子她都没尝到呢。

突然,感知范围的边缘出现了几团不同寻常的能量,它们被什么东西阻隔着,时隐时现,像信号不好时断断续续的电视节目。更诡异的是,琼朝那个方位望去,没有看见任何身影。

琼心思急转:幻身术?不对,幻身术只是欺骗视觉的伪装。她的手链姑且可以称为一件魔法物品,能抵抗它作用的,要么是某种防护魔法,要么是另一件不逊色于它、具有反窥探功能的魔法物品。

不管是哪种,在一向平和安宁的霍格莫德还这般小心谨慎,本身就很值得怀疑了。琼转过身去,很冷似的搓了搓手,戴上了兜帽。她留心着那几团能量的动作,他们落在她后头,距离不长不短,速度一致但缓慢,看样子目的地也是蜂蜜公爵。

琼若无其事地走到蜂蜜公爵的店门口,欣赏透明玻璃橱窗里的糖果。两天后就是万圣节,店主摆出了很多与节日气氛相符的品种,比如白森森的骨头饼干、浇上鲜红果酱的粉红色大脑形状软糖。商店里人不少,门外还时不时响起“噼啪”的爆裂声,一个个巫师从英国各地幻影移形而来采购万圣节礼物。

随着距离缩短,现在她辨别出了隐藏者有三个。他们经过她身边时似乎短暂地停了一下,琼不动声色,头又低下了一点,假装对橱窗最底下那盒头骨硬糖感兴趣。

隐藏者很快走开,进了蜂蜜公爵里面。不过琼已经无声地给他们施了窃听咒,糖果店里人声嘈杂,他们说不定会趁机聊几句。

果然,模糊的说话声传入她的耳朵。

“门口那个女人……很奇怪,很像……”一个人用虚浮的气音不安地说。

琼的心猛地一跳,接着另一人不耐烦地说:“你想多了,虫尾巴!前几年赫奇帕奇不是也有华裔的巫师吗,你又不可能认识他们所有人!”

“小点声,尖头叉子。”第三个人说,“今天在棚屋附近耽误太久了,抓紧时间回去。”

他们走进一道门后,说话声消失了。琼走到店铺侧边一块阴影底下,用幻身术藏好自己,按记忆中的路线向那片小山坡走去。

路上她迎面遇见两个人哆哆嗦嗦地抱着双臂狂奔。有一人语无伦次地叫道:“太吓人了!不去……再也不了……”

两人眨眼间便跑没了影。

霍格莫德温暖的灯光渐渐被她抛在身后,晚风刮过小路两旁的树木,它们摇晃着,树叶沙沙作响,好似憧憧鬼影。

前方传来几声高亢凄厉的嚎叫,伴随着一片稀里哗啦的撞击声,在这漆黑的环境里着实吓人。

琼止步思考了一会儿,面不改色地继续往前走。然而在她已经能望见尖叫棚屋的尖顶时,屋子附近的防护咒生效了,她面前是一道具有弹性的屏障,阻止她更近一步。

可在这个距离,手链无法探知屋内的情况。琼用右手握住左腕,微凉的金属磨蹭着她的手心,这感觉十分亲切。

这可不是你真正的实力,她默默地想,发挥出来吧,我要验证一些事情……

她的心愿得到了回应,感知的范围猝不及防地扩大了好几倍——在那栋鬼屋里,有一团狂暴的能量,毫无章法地左冲右突、翻涌激荡。

这根本不是人的能量呈现出的形态,换言之,屋子里是一头野兽。

琼蓦地抬头,看见一轮圆月高悬天际,光芒皎洁清冷。

她心乱如麻,一个疯狂但合理的真相缓缓浮出水面——

三年级黑魔法防御课的理论部分就有这方面的内容,前不久她看完的《月相与潮汐与魔法的动植物》更是以长篇大论详细介绍……格兰芬多的波特、布莱克和佩迪鲁在月圆之夜来过尖叫棚屋……唯独少了一人……

一切都再清楚不过了。

她捂住胸口,心脏怦怦直跳。

怎么办?一只如此危险的生物,在霍格莫德村里、离霍格沃茨不到一英里的地方?教授和校长知道吗?还是说……

想到此处,她稍微清醒了些。他们的校长强大而睿智,难道,是他默许,甚至支持的吗?

她不理解。

但就在这时,一声“呜——”的长嚎划破了短暂的宁静。

手链在扩大感知范围的同时,好像又添了点新的功能。一丝不属于她的情绪泛上心头:他很难过,他很抱歉,但他在极力控制自己,他宁可在与自己的搏斗中伤痕累累也不想伤害别人……

在无尽的痛苦中仍未被磨灭的那缕人性,像在污浊的沼泽中开出的一朵纯白的睡莲。

琼握紧了拳头,指甲陷进手掌。

他是人。

她怀着不知是何滋味的心情,最后看了眼那栋阴森的小楼,像是要把它的轮廓深深烙印进心底,随后转身离去。

1、猪头酒吧老板大家都知道是阿不福思。他经营一家为各种非法地下交易提供场所的酒吧,肯定不会招摇地用“邓布利多”这个姓氏,而且我觉得他自己也不想和这个姓氏,或者说和他光芒万丈的哥哥扯上任何关系,于是给他取了个混道上的绰号“老羊(old goat)”。

2、赫奇帕奇的华裔巫师,先埋个伏笔在这里。

3、琼的伦敦腔是在住院的时候学的(圣芒戈在伦敦),这里是为了伪装,后面为了使老板相信,又加入了过重的中式口音……平时她都不这么说话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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