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你在校外用了魔杖?”西弗勒斯抓住了不寻常之处。
“我对自己施了一个隐藏魔力踪迹的古老咒语,从弗立维教授借给我的课外书上学来的,很复杂,不过我想我成功了,魔法部没给我发警告。”
“就当它有用吧,但是第一个咒语不可能不被检测到。你家附近有别的巫师吗?”
“哦?对啊,好像是有个漏洞……附近的巫师?与这有关吗?”
“在某些‘不守规矩’的学生里,‘家里有大人的时候施魔法不会有麻烦’早就不是什么秘密。”西弗勒斯不屑地说,“魔法部能测出魔法,却分不清到底是谁。所以不允许未成年人在校外使用魔法的规定完全是一纸空谈,魔法部主要靠父母来监督我们在家中的行为。”
“看来真正受到这条规则限制的只有麻瓜家庭出身的小巫师。”琼不无嘲讽地评价,“但我的房子在Oxford,一所建在大学里的城市。巫师会喜欢隐居在麻瓜密集的城市吗?”
“以我的经验,如果你的住处附近有同类——我是说,男巫和女巫,很容易感觉得到。你没发现,那就是没有。”
“也是,霍格沃茨毕业生不太可能去大学进修,不然两个魔法人士装成麻瓜聊天的场景也太幽默了。”
“聊天?”
“这几个星期我想办法和周边的人混熟了,邻居、店铺老板、路过的邮差等等。说实话,这可真考验我的勇气,去年我宁可在圣芒戈医院整天呆着也不敢和他们说一句话。他们跟我说了很多斯科特夫妇的事,我从这些叙述中一点点拼凑出一对博学的、和蔼的老人的形象。然后重点来了,当我把谈话引向夺走斯科特夫妇性命的车祸,你猜怎么样?所有人都表现得很迷茫,说记不清了。”
她的语气平常得像在谈论这几周连绵不绝的雨雪天,西弗勒斯却觉得空气陡然变得粘稠,只有加快呼吸的频率才能保证思维清晰。
“很正常,人的记忆总是自动淡化与自身无关的事。”他立刻说道。
“不,不是的。”琼连连摇头,“他们说得出与老教授夫妇相处的细节,却不记得他们死亡的时间、地点、肇事者?啊,还有一件趣事,我混进了大学的图书馆查阅报纸——多亏上次剩下的增龄剂和混淆咒,管理员没有怀疑我的大学生身份。我找出了车祸的报道,可是无论哪家报社的报道读起来都非常……不专业,遣词造句的水平比刚来英国的我好不到哪去。”
“也许是个经验不足的新手。”西弗勒斯又说。
琼望着他微微皱起的眉心,说:“一次试图引开话题,两次表达反对——是什么让你这样紧张,西弗勒斯?或许我可以当作……你已经明白了我即将得出的推测?”
西弗勒斯压抑已久的情绪一下子迸发出来。
“你也要指责我吗?”他低声吼道,清瘦的脸透出怒气,“就算那对麻瓜夫妇的死亡和魔法有关,那又怎么样?有些人给所有他们认为不光彩、不正确的事情安上罪魁祸首,他们的立场就永远正义吗?其他傲慢的蠢货就罢了,但你不能……不能……”
“我知道,在没有确切的证据之前,我不会把这件事归咎于谁。”琼说。
这句话稍稍安抚了西弗勒斯。但紧接着,女孩心平气和的声音响起:“你的愤怒不仅仅因我而起,对吗?听好了,我不关心谁指责过你、谁标榜正义,反正我没有。怒火不该向无关的人倾泻,这可不是聪明人所为。”
西弗勒斯深吸一口气:“我……我以为你……”他垂下眼,不去看对面。
“好了。关于我的假期,我说的够多了,想听点别的吗?”
“什么?”
“我的博格特。这才是你最想了解的,不是吗?”琼直截了当地说道。
西弗勒斯的手指抽动了一下,似乎想要握拳,又被强迫着放松。
“是。为什么?”他轻声问道。
“其实我也不能准确描述那段记忆,那段塑造博格特的记忆。它们就像埋在海边沙滩上的贝壳,潮水退去时我上前观察它们的花纹,可没记住多少,潮水又涨上来了。反反复复中,那一丁点最初的印象也开始模糊,只有声音最难忘。海上的风暴,折断的金属,以及……尖叫的重奏曲。而这——”
琼欲言又止,从书包里拿出一个普通麻瓜样式的笔记本,打开它,抽出一张对半折的纸条,推到西弗勒斯眼前:“看吧。”
西弗勒斯接过,定定地看了片刻她苍白的脸色,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纸条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印刷字,应该是从一本杂志上撕下来的,外层是明星的花边新闻。他打开纸条,里面写着:
“据本刊可靠消息,上周末一艘从中国远道而来的货船在即将抵达英国海岸时神秘失踪。诸位读者可能会奇怪,为何这等关乎人命的重大事件在过去的一周里从未听闻?实际上,这艘名为‘Golden Cloud’的货船做的是一桩上不了台面的生意——偷渡。
“‘在码头干活的船工都知道,利物浦有个黑港口做“人”的生意。’接受我们采访的一位朋友说,‘我有个朋友就在这个码头打工——哦,上帝保佑他们!掺和这种事的人大多年轻时在道上混过,我可没那个胆子!那些亚洲人来自贫穷而弱小的国家,我猜他们甚至在自己那里也是活不下去的最底层,才跑到我们这儿来做挣钱发财的美梦。他们原定1月5号凌晨在码头接应这艘船,打开特定的集装箱,把在箱子里住了一两个月的人放出来,天亮前必须干完活。但是那天船一直不来,中介也联系不到船长。他们等到天亮,只得先回去。’
“截止发稿时,倒霉的‘Golden Cloud’号再也没有传来半点消息,船长、船员、偷渡客和掩人耳目的货物都随着船体本身一起消失了。后来那晚值班的船工不约而同地回忆起一件怪异的事:午夜过后,阵阵雷鸣从无比遥远的海平线外传来,像远古巨兽的低吟,闪电在水面上跳舞。
“我们的受访者坚持声称货船肯定遭遇了海上风暴。‘有的年轻同事还嘲笑我,说近海不可能发生能够颠覆一艘货船的风暴,真是见识短浅。’他说,‘大海的喜怒永远无法被人类预测……’”
文章断在了这里,纸张被剪刀裁去了一部分,成了正方形,这说明她觉得下面的内容无关紧要。
“看完了?先别出声,听我说,行吗?”琼低声说道,两手撑着额头,闭上了眼睛。
“如此重要的一条线索,刊登它的却是一份不入流的八卦杂志,我从一家小饭馆的桌子腿底下拽出来的。其他有影响力的报纸杂志对此只字未提,并非这事有多么隐蔽,‘在码头干活的船工都知道’呢,况且记者的嗅觉比狗还灵敏。”琼短促地笑了下,“而是因为区区一群‘底层’偷渡客不配得到大众的关注。”
西弗勒斯静静地听着,她糟糕的情绪由于低落的语气而一览无余,不是半挡住脸就能遮掩的。贫穷、弱小、底层——诸如此类的字眼在文章里不醒目,从她嘴里说出来却尤为刺耳。他忽然有种强烈的冲动,想对她坦白他也是这种阶层的人,却又想起她说过不会从别人的不幸中获得安慰,就没有开口。
“杂志编辑,接受采访的船工,船工的朋友,偷渡中介——这看上去是一条很容易追查的路线。我做了点特殊的准备,比如……一小瓶吐真剂。你看!”
琼把手放下,从衣兜里拿出一个小水晶瓶,透明的液体微微晃动着。
西弗勒斯没有仔细看,他的目光透过清澈的药剂望向了她。炫耀魔药的得意让那双深蓝的眼睛亮了起来,但喜悦未达眼底,他似乎能看见深处的一抹哀伤。
“这是受管控的药剂。”他故意这么说,尽管他相信她一个人能做到。
“是啊,很难从正常渠道购买。于是我喝下增龄剂,去对角巷买了一整套魔药器具和所需的药材,把厨房改造成魔药室,捣鼓了一星期……”
她说到兴头上,却突然发现西弗勒斯好像无动于衷,立即收起了浅浅的笑容。
“我乘火车去了利物浦,根据杂志封底的地址找到了编辑部。”她继续用平淡的语气说道,“可是当我站在那座充当办公地点的旧民居前面时,我忍不住想,追查到最后我能得到什么呢?在那个深夜本应登上陆地的游客名单?假如名单上面有我家人或朋友的名字、甚至我的真名,我一个也认不出来……”
琼再次叹息,将吐真剂的瓶子紧紧攥在手心,力度大得仿佛想把它捏碎。西弗勒斯的预感告诉他,一旦她问出了某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一切都会朝着不可挽回的方向而去……
令人难以忍受的沉默降临了。她为什么还不说话?她在犹豫吗?是不是她也不想……
“你的真名?”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一句问话脱口而出。
琼讶然地看他一眼:“我没说过吗?啊……好像真没有。我忘了我的名字,不得不起了一个新的。June是我生日的月份,这也是我唯一幸运保留的记忆,具体日期是哪天忘记了。Lee,一个华人明星Bruce Lee的姓。他是个麻瓜,你可能没听说过。”
西弗勒斯“嗯”了一声。
“我讲到哪了?哦,编辑部。我没有敲门拜访,转身拦了一辆的士,直接回到火车站,买了最近一班到牛津的票。我真是个胆小鬼,对不对?”琼自嘲地笑笑。
西弗勒斯摇了摇头,但动作很轻微,琼并未注意到。
“我所了解的都分享给你了,毫无保留。现在,我能请求你一件事吗?”琼放低了声音,几近耳语,“我知道,你崇拜伏地魔——别打断我!请告诉我,告诉我你心里的‘黑魔王’是什么人,他的理念和作为将给世界带来什么。否则,当‘Golden Cloud’号的沉没与黑魔标记联系在一起,作为那艘船上唯一的幸存者,我真的很难……很难说服我自己……整整一船人的性命……与他无关……”
颤抖的声音使句子支离破碎,但琼依然艰难地讲完了最后一句,接着好似用尽了全身力气一样,缓缓靠在椅背上,双眼不依不挠地紧盯着他,那是无声的恳求,亦是逼问。
西弗勒斯不敢直视她,或许更准确地说,不敢看她眼里湿润的水光。
她给了你解释的机会,这不比预想的情况好一百倍吗?但是该怎么说呢……
他陷入了迷惘之中,只能感受到自己的嘴唇在一张一合,吐出一些磕磕巴巴、词不达意的话,语速飞快,好像生怕来不及——生怕她随时拂袖而去。
他曾经不知多少次在心中勾勒出那个属于魔法的辉煌未来和美丽世界,这是神圣的、不可动摇的信念。如今却偏偏是她提出了质疑,好比在一张崭新的羊皮纸上滴了一滴墨水。
他难道不该感到愤怒吗?不该为他的理想争辩吗?
然而她不可能骗他,专门窥探人们内心弱点的博格特也不会说谎,那么……
他的说话声渐渐低了下去,不久便戛然而止。他直觉他搞砸了所有,无能为力的恐慌感包围了他。
“西弗勒斯。”琼在叫他的名字,语气听上去与往常没有两样,这给了他抬头的勇气。他毫不意外地见到她的神情恢复了冷静和沉着,那双会哭的的眼睛仿佛是先前的一场幻觉。
“所以,我可以认为这是一种强者崇拜吗?你对伏地魔?”她问道。
“别……”
“我就要说!”琼打断他,“‘神秘人’是给害怕他的人准备的,‘黑魔王’是给崇敬他的人准备的,可惜我两者都不是,只好这样称呼了。”
她这套逻辑似乎强词夺理,又似乎十分严密。西弗勒斯惊得张口结舌,接不上话。
“不得不说,你的表达能力糟透了,也没能说服我。”琼沉声说,“我——我很抱歉。”
这无疑给了西弗勒斯当头一棒,他木然地等着她接下来的话,像罪犯等待他最终的审判。
出乎他的意料,琼只是疲惫地揉了揉鼻梁和蹙起的眉心,喃喃地说:“我会搞清楚,必须搞清楚……”
她静默了一会儿,再开口时声音里透出失望:“我曾以为你不会支持伏地魔的主张里有关血统的那一部分。因为莉莉·伊万斯是你的好朋友,而她是麻瓜出身。”
“不是这样!”
西弗勒斯激烈的反应让琼非常惊讶。她看着他好像燃烧起来的眼睛、紧咬的牙关,想了想,又说:“是吗?你刚才不是说支持建立‘巫师友好、魔法至上’的世界秩序?或者说,绝大部分人都适用你们的准则,只有她例外?”
“不!”西弗勒斯气愤地喊道,“我从来没有……”
他正说着,突然间好像想起了什么,胸膛急促地起伏,脸色愈发苍白。
琼装作没看到他的停顿和迟疑,认真地问:“真的?”
他张了张嘴,发出几个艰涩的音节:“我保证。”
琼点点头:“那就好。说起来,我不记得我的父母是什么人,所以我的出身也很有可能是被你们的团体瞧不起的那种。毕竟,一位巫师拥有上天赠予的非凡能力,怎么至于让孩子沦落到背井离乡、登上偷渡的货轮的地步呢?”
她用最轻描淡写的口气复述落在她头上的不幸。西弗勒斯只觉她的故事一点点填进胸腔里的某块地方,满是苦涩。
大概是他那点怜悯在脸上表现得明显了些,琼忽然对他微微一笑,轻快地说:“谢谢你,陪我聊了这么久。你不会和别人说的,对吧?”她麻利地把借来的《预言家日报》塞进书包,站了起来。
西弗勒斯想也不想,随意地将桌上剩下的东西收进自己的包里,紧跟着起身。
以往他们离开小书桌的时候,都会默契地让一个人先走。琼不太懂他为什么要破例,还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旁。为了不使一言不发的两人显得奇怪,她清了清嗓子,说道:“今天的魔药课上我考虑过和你搭档。”
“哦?”
“上学期那次是我最省心的一节课。但是你坐得太远了。”
“下周怎么样?”
琼非常惊奇:主动邀请?这可不像他。
“很遗憾,我想斯拉格霍恩教授下周就会命令我重新和芙罗拉一组,他一定受够了坩埚随时失控的风险。”琼说。
“你那个朋友只会拖你的后腿……”西弗勒斯嘟哝着。
他们不知不觉走到了图书馆门口。琼说了声“再见”,快步登上一架正要改变方向的楼梯。
西弗勒斯一眼看出那既不是回拉文克劳休息室,也不是去礼堂的路。她就是想赶紧走开而已。
他茫然地站在门边,直到来来往往的人撞上了他,向他投来奇怪的眼神,他终于慢慢地挪动脚步,回到斯莱特林的地窖,一头扎进空无一人的寝室。
他打开书包整理时,才看见那张记录了偷渡船海难事件的杂志剪页被他带回来了。他拿起来反复看了很多遍。
当天晚上他梦见了黑魔标记。
代表无上尊荣和权柄的标志高悬于天际,明亮的绿光照耀着世间,召来“他”忠诚的追随者对其顶礼膜拜。以他对黑魔王的狂热,他应该低着头走过去,单膝跪下,虔诚地亲吻一片袍角……
但有什么绊住了他,他迟迟迈不开步子……
是那哗啦啦的水声吗?大海的声音?
是的,海浪在咆哮。虽然他并没有见过海。
还有……是谁在出声?
他环视一圈周围,没找到半个人影。
这时,他感觉自己如幽灵一般飘上了半空,下意识地往下一看,恐惧冻结了他的心脏。
海面下横七竖八地躺着一堆面目模糊的身体,个个张大了嘴,发出濒死时的尖叫。
他被这个坟墓困住了,在某条边界之内来回游荡。忽然海底有什么闪亮的东西吸引了他,他飘过去,正对上一双空洞的、流泪的眼睛……
他惊醒过来,翻了个身,呆呆地望着黑暗中的天花板上垂下的圆球吊灯,把被子裹紧了些。
原来半夜的斯莱特林寝室这么冷。
作者在上海,已经被封两个多星期了,难免焦虑,加上自己做饭挺费时间的,所以写文的状态不是很好,抱歉了……
话说这个月hp手游的转盘女装真的太棒了!那种深墨蓝正是我想象中琼眼睛的色彩,以纳吉尼为原型也很符合琼的内在,我已经在想象她穿着这身参加毕业舞会了嘿嘿~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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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31 “Golden Cloud”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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