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魁地奇世界杯

破晓前的沙菲克庄园,空气凝滞得如同冷却的坩埚,几缕灰白色的光线勉强穿过高窗,落在打磨得光可鉴人深色橡木地板上,映出些许模糊的光斑。

大厅里,几只家养小精灵的身影无声地穿梭忙碌着,细瘦的胳膊费力地托举比它们身体还大的皮箱,动作轻巧,只有皮箱搭扣偶尔的轻微碰撞声,在过分寂静的空间里荡开小小的涟漪。

芙蕾站在落地穿衣镜前,镜中的少女身姿挺拔,穿着考究、面料舒适的旅行长袍,一头柔软的银色长发被一丝不苟地编成精巧复杂的发辫,盘在脑后,剩下几缕碎发垂落在鬓边,勾勒出流畅的下颚线。

金色的眼睛映着窗外尚未褪去的夜色,指尖轻轻拂过袍袖上几乎看不见的褶皱。

“小芙。”

低沉温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转过身,罗斯站在门厅的阴影与晨光交界处,他身形高大瘦削,穿着一身同样布料上乘但颜色更为沉稳的深灰色旅行长蓬,银发梳理得一丝不乱,脸上带着一种沙菲克家特有的、经过岁月沉淀的从容与锐利交织的神情。

“父亲。”芙蕾微微颔首。

罗斯的目光落在女儿沉静的脸上,似乎想从那平静的表面下探寻些什么,“都准备好了?”眼神扫过旁边几只整齐摆放,施加了无痕伸展咒的旅行箱。

“是的,父亲。”芙蕾回答。

罗斯向前走了几步,在芙蕾面前停下,清晨稀薄的光线终于落在他脸上,清晰地映出眼角几道深刻的纹路,此刻它们似乎因某种凝重的思绪加深了。

“舞会……”他略微停顿了下,声音里带着一种斟酌的意味,“马尔福的事,不用想太多,纯血家族之间分歧存在是很正常的。”他的眼睛直视着芙蕾,“我们只是选择了不同的路。”

芙蕾迎上父亲的目光,同样金色的眼睛没有辩解,也没有退缩,只有一片澄澈的坚定。

“我明白,父亲。”

她只是简单地回应道,声音平稳依旧,却像一块投入湖心的石子,在罗斯的心湖里激起无声的回响。她知道父亲在担心什么——担心马尔福家的报复,担心她年轻气盛无法承受随之而来的压力。

但她更清楚自己为何而辩,那并非一时意气,而是源自内心不可动摇的底气。

罗斯凝视着女儿眼中的沉静,片刻后,一丝极淡、却带着暖意的弧度在他严谨的嘴角扬起,芙蕾怀疑自己看错了,错愕地瞪大眼睛。

他不再多言,只是伸出手,宽厚温暖的手掌在芙蕾肩上轻轻按了一下,那一下很轻,却传递着无言的理解和支持,沉甸甸的。

庄园的铁艺大门外,一辆由夜骐拉着的巨大黑色马车安静地等待着,车身上的沙菲克家徽在昏暗的晨光里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车夫是个沉默寡言的年长巫师。

“准备好了吗,小芙?”

“是的,父亲。”她微微颔首,几缕银色的发丝从斗篷兜帽边缘滑落,拂过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脸颊。

突然一阵响亮的噼啪声打破了宁静,空气仿佛被无形的手撕裂,一个高挑的身影凭空出现在庭院中央的草地上。

来人穿着一身低调的暗红色长袍,袍角绣着精致的花纹,张扬的红发在风中起舞。“两个冰块脸。”

葛蕾斯·罗齐尔向他们迈开步子,她张开双臂,无视芙蕾瞬间蹙紧的眉头和罗斯微妙的眼神,目标明确地朝芙蕾扑来,仿佛要给她一个热情的拥抱。

“唔——咳咳!松开!葛蕾斯!呼吸不上来了…”

芙蕾拼命地挣扎着,终于能够呼吸新鲜空气,她大口大口地喘息,葛蕾斯如同一团跳动的火焰,她笑嘻嘻地站稳,毫不客气地上下打量芙蕾,“小脸绷得比古灵阁的金库大门还紧,还在琢磨怎么把卢修斯·马尔福那头老白鼬的胡子一根根拔下来当魔药材料?”

芙蕾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她沉默地注视着教母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没有回答,只是抿了抿唇。

罗斯咳嗽了一声,打断葛蕾斯奔放的调侃,“葛蕾斯,注意场合和言辞。”

“严肃的罗斯,无趣的罗斯。”

“噗。”

芙蕾实在忍不住笑,她用手捂住了嘴巴,把嘴角压下去之后才放下。

芙蕾跟在父亲身后,登上那辆黑色马车,车厢内部宽敞而奢华,深色的天鹅绒座椅柔软舒适,葛蕾斯毫不客气地占据了最靠里的位置。

马车平稳地驶离沙菲克庄园,啼声在寂静的清晨显得格外清晰,车厢内一片安静。罗斯闭目养神,葛蕾斯则欣赏着窗外的风景。

芙蕾端坐在父亲对面的位置,目光投向车窗外飞速掠过的英格兰乡村景色,但是她的思绪却无法像目光那样平静于风景。纯血舞会上那场激烈的争执还在缠绕着她。

卢修斯·马尔福那张傲慢、因愤怒而扭曲的脸清晰地浮现在面前,他刻薄的话语如同冰锥,一根根扎进耳膜:“沙菲克,像泥巴种摇尾乞怜,罗斯,你玷污了纯血的荣光!”

想象中碰到面时会发生的场景,随着幻想脑补得越来越深。“教唆你父亲背叛自己的血统吗?真是可悲!”

芙蕾放在膝盖上的手在宽大斗篷的遮掩下无意识地攥紧了,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背叛?卢修斯口中的荣光,不过是建立在狭隘、偏见和恐惧之上的腐朽。她无法认同父亲在某些立场上的模糊,但更无法忍受马尔福那种毫无底线的歧视和攻击。

斗篷的阴影落在她脸上,遮掩了那过分精致却毫无表情的轮廓,金色的眼睛望着窗外飞逝的朦胧,膝上那只厚斗篷下紧攥成拳的手。

“别告诉我你还在想卢修斯那套陈词滥调,芙蕾?”

葛蕾斯懒懒的声音忽然响起,打破了车厢里沉重的寂静,她正歪着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芙蕾,“他那套纯血至上的破锣嗓子,嚷嚷了几十年,连他家庄园里的白孔雀都听腻了,每次一说话,孔雀都吓得掉毛。”她做了个夸张的、孔雀掉毛满地扑腾的动作。

芙蕾低下头憋笑,很快又恢复平静。

“真正在意的是罗斯的反应?”

罗斯的眼皮颤动了一下,但他依旧没有睁开眼,呼吸平稳。芙蕾的心却微微一沉,对于舞会发生的事,罗斯的回应是克制的,他强调了沙菲克中立的原则,强调了纯血内部的团结,那并非芙蕾所期待的反击。

“父亲的选择,有他的考量。”

芙蕾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像是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她微微垂下眼睛,掩去眼睛中一闪而过的复杂。

“考量,老狐狸们的考量总是像迷宫里的嗅嗅,只顾着往自己窝里扒拉金加隆。”葛蕾斯瞥了一眼罗斯,后者依旧纹丝不动,仿佛真的睡着了,“不过,小芙,魁地奇世界杯的营地里可没有庄园舞会的香槟和假笑面具,卢修斯的尾巴被踩痛了,他和他那些臭味相投的朋友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落尽下石的机会,你准备好迎接那些冰冷、审视、甚至带着恶意的目光了吗?”

芙蕾没有立刻回答,她抬起眼,再次望向窗外,天际线处,浓重的深蓝开始渗入一丝极淡的鱼肚白,她放在膝上的手终于缓缓地松开了紧握的手。

“目光不会比摄魂怪的吻更冷,芙蕾,而沙菲克从不畏惧风暴。”

马车抵达的目的地是白鼬山山顶一处僻静的缓坡。这里空无一人,只有山风呼啸着掠过枯黄的草丛,卷起几片落叶。

罗斯率先下车,动作干脆利落。他锐利的目光扫过空旷的四周,确认安全后,才向车厢内伸出手。

芙蕾搭着父亲的手腕,轻盈地跃下马车,葛蕾斯紧随其后,落地时,那双龙皮靴在沾满露水的草地上踩出清晰的印子。

罗斯走到空地中央,那里并非空无一物——一个饱经风霜、毫不起眼的旧靴子,被随意地丢在草丛里,像被某个麻瓜农夫遗弃的垃圾,孤零零地躺在那里。

“门钥匙。”罗斯言简意赅,他掏出怀表看了一眼,“时间快到了,你们快过来。”

芙蕾走到罗斯身边,目光落在那个肮脏的旧靴子上,连接他们与魁地奇世界杯的纽带,一个麻瓜的废弃物品,被赋予了空间折叠的能力。

葛蕾斯慢悠悠地渡过来,她伸出手,带着一种嫌弃又新奇的表情,轻轻捏住靴子边缘一块相对干净的地方,“梅林的臭袜子啊,魔法部的品味真是一年比一年独特,他们就不能选个稍微体面点的东西?”

“功能至上,葛蕾斯,抓紧。”罗斯的左手紧紧握住了靴子筒的上端,右手伸出,示意芙蕾和葛蕾斯将手叠放上来。

冰冷的触感从指尖传来,旧靴子粗糙的皮革和潮湿的泥土气息异常清晰。芙蕾屏住了呼吸。

一股巨大的力量从接触点爆发出来,像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了芙蕾的肚脐眼,猛地向后一拽,五腑六脏瞬间被挤压,眼前所有的场景——天空、枯黄的草、父亲的斗篷、教母刺眼的红发,瞬间被拉长,旋转,最终混合成令人极度眩晕的漩涡,身体像是被扔进滚筒洗衣机,麻瓜那边是这样叫的。

砰的一声响,双脚结结实实地砸在地面上,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憋了好一会才压下那股强烈的呕吐**,耳边嗡嗡作响,像谁给自己耳朵塞了一窝愤怒的康沃尔郡小精灵。

“每次坐门钥匙都像被巨怪当球踢了一脚,就不能改进一下用户体验吗?”葛蕾斯扶着额头,脸色有点发白。

罗斯脸色也有点紧绷,但他很快调整好了。芙蕾迅速抬眼扫视四周,他们落在了营地边缘,成百上千顶奇形怪状的帐篷密密麻麻地排在一起,无数人影在袅袅升起的炊烟中穿梭移动。

远处,一座巨大得超乎想象的体育场地拔地而起,宏伟的轮廓在清晨的薄雾中若隐若现,空气中充满了鼎沸的人声,兴奋的叫喊,孩子的哭闹,小贩的叫卖,魔杖喷出火花的噼啪声,各种混杂在一起。

“沙菲克先生,芙蕾小姐,罗齐尔女士!这边请!”

一个穿着破旧但整洁的魔法部制服的年轻男人气喘吁吁地跑来,脸上堆着热情而略带紧张的笑容,胸前别着“门钥匙”管理的徽章。

“沙菲克先生…第三片营地…去找珀金斯。”

罗斯微微颔首,脸上恢复了以往带着距离感的优雅。

芙蕾跟在父亲和引路的男人身后,汇入涌动的人群,沙菲克家族继承人,炼金工坊的老板,以及那过于出众的容貌让她无可避免地成为目光的焦点,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投在他们身上的眼神,好奇的,敬畏的,羡慕的——以及,不那么友好的。

就在他们经过一片扎着墨绿色条纹帐篷的区域时,一道道冰冷而充满审视意味的目光刺了过来。为首的中年男巫有着冷硬的面孔,是西奥多·诺特的父亲。

他的视线扫过罗斯,然后在芙蕾脸上停留了一瞬,只有一种评估物品般的审视和毫不掩饰的疏离,他没有停顿,仿佛被强迫一样朝他们颔首致意,然后极其迅速地移开了目光,像是看见什么需要避开的东西。

没走多远又遇到格林格拉斯一家,他们正站在那顶浅绿色帐篷前,看到罗斯一行人走近,格林格拉斯先生的脸上习惯性地堆起社交性笑容,两人打了下招呼便什么也没说,达芙妮倒是偷偷抬眼看了一下芙蕾,眼神里带着困惑和好奇。

周围的空气因为这些眼神而骤然降温了几分,几个原本在帐篷边上闲聊的巫师也停止了交谈,看向他们这边,又迅速窃窃私语着什么。

罗斯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就像没有察觉到那些视线一样,他依旧和引路的男人低声交谈着营地的安排,语调平稳如常。

道路蜿蜒而上,人群依旧拥挤,几个穿着印有爱尔兰魁地奇队队徽的巫师亢奋地挥舞着小旗,大声争论着比赛战术,几乎撞到芙蕾身上,她侧身让过。

“罗斯!这边!”

一个洪亮的声音在前方响起,芙蕾抬眼望去,是亚瑟·韦斯莱,他站在帐篷前用力挥舞着手臂。他身后的帐篷别具一格,顶上还滑稽地竖着一根歪斜的烟囱,正冒着缕缕青烟。

韦斯莱先生穿着他那件磨损得有些发亮的袍子,脸上洋溢着真诚的笑容。

“亚瑟。”罗斯脸上露出一丝真切的笑意。

“真高兴在这里见到你们!”韦斯莱先生大步迎上来,用力地握了握罗斯的手,和葛蕾斯拥抱了一下,又看向芙蕾,眼中是真挚的赞赏,“芙蕾,亲爱的,几个月不见,你又长高了!哈利他们可没少在我们面前夸你!”

“谢谢您,韦斯莱先生。”芙蕾微微欠身,金色眼睛泛起一丝暖意。

“对了,你真是好样的!我在《预言家日报》上看到那篇舞会报道的边角料了,就该这样,对付那种装腔作势的老毒蛇,就该戳破他的皮!”他眼神柔和些许,“别理会那些嗡嗡叫的苍蝇,孩子,你的头脑和你的勇气比任何血统都值得骄傲。”

这些话语如同灌注了魔力的战鼓,沉重而有力,敲打在芙蕾的心上,心头那层因冰冷目光而凝结的薄冰被震开了一道裂缝。

“谢谢您,韦斯莱先生,我会记住的。”

告别了热情洋溢的韦斯莱,罗斯带着芙蕾和葛蕾斯继续向营地深入,越往里走帐篷的规格明显提升,空间更大,装饰也更奢华。

最终,他们在靠近赛场西侧入口的一片区域停下,这里相对清静,沙菲克的帐篷也已经支好,布料厚重而富有质感,上面用极细的银线绣着沙菲克的家徽。

帐篷的入口处垂着银灰色的门帘,罗斯上前一步,魔杖尖端轻点靠近那里的空气,门帘无声地向上卷起,露出里面宽敞舒适的空间。

地面是厚实的深色地毯,几张扶手椅和一张宽大的书桌有序地摆放着,帐篷顶端并非布料,而是模拟出深邃的真实闪烁星辰的夜空,这里面更像是一个临时书房兼客厅,安静,带着沙菲克特有的严谨与智慧气息。

罗斯示意芙蕾和葛蕾斯进去,葛蕾斯毫不客气地占据了最舒适的一张扶手椅,“罗斯,你的家养小精灵提前来布置的?品味总算在线了一回。”

芙蕾走进帐篷,放下随身的小行李,里面的安静与外界的喧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走到书桌旁,上面整齐地摆放着几本她最近在读的魔法理论书籍,显然是家养小精灵准备好的,她随手拿起一本,指尖拂过冰冷的硬质封面。

葛蕾斯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她抱着手臂,侧头看着芙蕾那张安静得过分的侧脸,“像不像被关在展示柜里的稀有神奇动物,小冰块脸?”她的声音压低了,“被观赏,被评判,被贴上各种标签。”

芙蕾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像蝶翼承受了露水的重量。

“害怕吗?”

芙蕾终于缓缓地,摇了摇头,某种不可动摇的东西在无声凝聚。

“不。”她只说了一个字。

葛蕾斯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展颜一笑,那笑容里没有了以往的戏谑,反而带着近乎赞赏的复杂意味,她伸出手,只是轻轻拍了拍芙蕾的手。

“很好。”随后葛蕾斯转过身,又恢复了那副慵懒的姿态,“那么,先跟教母来点提神醒脑的东西怎么样?保证比霍格莫德的黄油啤酒带劲——”

“葛蕾斯,你别忘了你教女现在还没成年!”

罗斯罕见的声音拔高了几分,他坐在书桌后的扶手椅上,面前摊开一份魔法部营地的管理规章,似乎在阅读。

突然,一阵急促充满了躁动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熟悉而兴奋的呼喊,像一颗投入平静深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帐篷内凝滞的空气。

“小芙!”

是赫敏的声音,带着毫不遮掩的雀跃。芙蕾感觉自己呼吸都短暂停滞了一秒,她猛地抬起头,几乎是下意识地转身,快步走向帐篷入口,葛蕾斯饶有兴致地挑起眉毛。

芙蕾的手指刚触碰到门帘内侧的位置,门帘就自动打开了。下一秒,一个裹挟着风,带着青草和阳光气息的身影就猛地扑了进来。

赫敏像一颗出膛的炮弹,带着有些灿烂又内敛的笑容结结实实地撞进了芙蕾怀里,冲击力让芙蕾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小步才站稳,怀里瞬间被温暖填满,蓬松的棕色卷发蹭着她的下巴。

“总算找到你了!我们跟着韦斯莱先生用了门钥匙,那感觉就像是….额…被塞进了游走球发射器,然后又在营地里无头苍蝇一样转了快半小时,罗恩还差点走到一窝地精窝上…”

赫敏一连串地诉说着,声音因为兴奋和奔跑而有些气喘吁吁,她紧紧抱着芙蕾,抬起头,棕色的眼睛里闪烁着纯粹的喜悦。

芙蕾不知道要不要回抱她,她只知道自己现在的心跳声很大,有些害怕被对方听见。一种奇异的暖流从心底迅速蔓延开来,驱散了盘踞在心头的最后一丝寒意和紧绷,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嘴角的线条,不受控制地向上弯起了小小的弧度。

赫敏斜挎在身上的那个鼓鼓囊囊的帆布包,因为动作幅度过大从肩膀上滑下来,压的两人被重量一同往下倒。

这下不止两个人在地毯上,一大堆瓶瓶罐罐、草叶根茎,闪闪发光的粉末稀里哗啦地倾泻而出,各种颜色的的魔药材料瞬间在沙菲克家帐篷门口昂贵的地毯上铺开,形成狼藉而色彩斑斓的灾难现场。

“噢!不!我的魔药课预习材料!”

赫敏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弹跳着从芙蕾身上起来,手忙脚乱地蹲下去试图挽救,脸颊因为窘迫染上了一层红晕。

两个紧跟其后的身影也出现在了帐篷门口,哈利的眼镜歪斜地架在鼻梁上,罗恩则扶着门框,上气不接下气,红发被汗水黏在额头上,他看着地毯上的一片糊涂,没心没肺的笑出声。

“我就说你的书包快被你塞满了吧!”

哈利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一边笑一边赶紧上前帮赫敏捡起那些滚得到处都是的甲虫眼珠,“嘿,罗恩,别光顾着笑了,快帮忙!”

赫敏的窘迫懊恼,哈利罗恩止不住的笑容,还有地毯上那一片狼籍的魔药材料,一副甚至称得上是滑稽的画面,芙蕾站在帐篷入口,看着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三人组闹剧在自己眼前上演,看着赫敏试图把荧光绿的粉末拢起来却越弄越脏,看着罗恩一边嘲笑一边笨拙地帮忙结果差点踩碎一只甲虫,看着哈利眼镜滑在鼻尖还在努力收拾。

一种轻松的感觉瞬间淹没了方才的冰冷和酸涩,葛蕾斯也不知何时凑到了门口,抱着手臂倚在门框上,“格兰杰小姐,见面礼真是让人意想不到,需要清洁咒服务吗?收费合理,童叟无欺。”最后她懒洋洋地晃了晃魔杖。

罗斯也站起身,他看着地毯上那片狼籍和三个手忙脚乱的格兰芬多,那张向来严肃的脸上出现了那么一丝丝柔和,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挥动了一下魔杖,无声的旋风平地而起,把散落的材料装回赫敏的帆布包里。

看来他和葛蕾斯基本上是无视了魔法部说的尽量不用魔法这回事。

“格兰杰小姐下次注意物品归纳。”罗斯的声音依旧沉稳,听不出太多情绪,但至少没有责备。

赫敏抱着书包脸有些红,“谢谢您沙菲克先生!非常抱歉!”

哈利和罗恩也一脸感激地看着他。

“进来吧。”芙蕾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静,“这里视野不错,可以提前看到赛场。”

时间一晃而过到了晚上,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被点燃的狂热,成千上万面代表爱尔兰和保加利亚的旗帜在看台上疯狂舞动,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像不间歇的音浪。

当芙蕾他们走出帐篷准备前往体育场时,韦斯莱一家已经等在附近。弗雷德和乔治正兴奋地向哈利展示什么,引得珀西大声呵斥。

“准备好了吗?”赫敏的声音带着轻快。

芙蕾点头回应。通往体育场的路彻底化作了汹涌的人潮,成千上万的巫师穿着代表不同国家,不同球队的五彩斑斓的服饰,挥舞着旗帜和发光的小玩意兴奋地叫喊着。

芙蕾和赫敏并肩而行,在韦斯莱家浩浩荡荡的队伍中段,罗恩在给哈利介绍爱尔兰球队的追球手组合,葛蕾斯竟然和韦斯莱双胞胎讨论他们最新研发的“速效逃课糖”。

人潮拥挤不堪,芙蕾能清晰地感受到手臂时不时与赫敏的轻轻触碰,每一次细微的接触,赫敏似乎都会下意识地微微挪开一点,但很快又在人流的推挤下靠得更近。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芙蕾感觉身边的人更多的是一种小心翼翼的克制,不过她摇摇头很快将这个想法否认,她微微侧目,赫敏的侧脸在周围跳跃的光线下显得格外专注,对方低着头看向地下的草地,长长的睫毛不停地颤动,像受惊的蝶翼。

“会和我们坐一起吗?”赫敏的声音忽然响起,几乎被周围的喧嚣淹没,她并没有转头看芙蕾,眼睛依旧盯着草地。

“应该不会,你知道的,顶层包厢有马尔福他们,怕牵扯到你们。”

“舞会的事情,下次不要再跟他们争辩了,万一他在背后为难你,你知道有多危险吗?”赫敏还是把担忧说出口。

她沉默了几秒,好像被后面的人轻轻推了一下,身体不由自主地又向芙蕾贴近了半步,垂在身旁的两只手差点相握,这一次她没有立刻挪开,芙蕾甚至能感受到她身上传来的温热气息。

右手被一股温暖突然握住了,芙蕾还没有反应过来,赫敏就偏过头看她,“小芙,如果感到脆弱和无助,我会一直支持你,你会依靠我的,对吗?”

当芙蕾闻言望向她的时候,右手已经完全被赫敏的左手牵住,心底深处升起一种强烈的安心,她一时间没回话,只是默默感受那份理所当然的悸动,然后坚定地笑了,“当然了,赫敏。”

跟着父亲落座在顶层包厢靠后一些的位置,这里视野极佳,整个赛场尽收眼底,赫敏他们三个坐得离她有段距离,但也不是很远,罗恩陷入了激动状态,声嘶力竭地跟着人群大喊爱尔兰队。

康奈利·福吉正满脸堆着笑,对着罗斯说着什么,“……沙菲克先生,您能来赏光真是太好了,要我说,这盛况和气氛,才是展现我们魔法界团结的最佳舞台。”

他一边说,一边用眼角飞快地瞟了一眼坐在包厢另一侧,沉默的卢修斯·马尔福。马尔福一家已经坐在偏中间的位置,卢修斯一身银灰色的昂贵长袍,姿态依旧优雅,像一条在岩石上晒太阳的毒蛇。

他苍白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摩挲着蛇头手杖顶端的绿宝石,当福吉的奉承飘过来时,他的眼眸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冰冷的视线精确地钉在了芙蕾脸上,目光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芙蕾在视线触及的一瞬间,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蜷起,脸上依旧维持完美的平静,仿佛根本没有察觉那令人不适的注视,她甚至没有刻意回避。

“多比?”不远处传来哈利的声音。

芙蕾望过去,看见他们后面一排的倒数第二个座位上坐着一只家养小精灵,它身上围着一条擦拭茶具的茶巾,像一条宽松的袍子。

“先生刚才叫我多比吗?”小精灵从手指缝间好奇地问,声音很尖,是一种微微颤抖的刺耳的声音,罗恩和赫敏都从座位上回过头来。

“对不起,”哈利对小精灵说,“我把你当成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了。”

“可是我也认识多比啊,先生!”小精灵尖声地说,她用手挡着脸,好像被光刺得睁不开眼睛,尽管顶层包厢的光线并不强烈,“我叫闪闪,先生你——”当她的目光落到哈利额头的伤疤上时,她那双深棕色的眼睛顿时睁得老大,“你肯定是哈利·波特!”

“哎呀,多比一天到晚都在谈你,先生!不会最近我没怎么看到他了!”她说,把双手稍微放下一些,脸上的表情十分敬畏。

“多比去我朋友的店铺工作了。”

“他又找到工作了?真是太好了!自从你把他解放后,多比脑子里整天想着自由,尽是些不切实际的想法,还想得到报酬。”闪闪突然悲哀地说。

“报酬?”哈利茫然地问,“他不应该得到报酬吗?”

“家养小精灵干活是没有报酬的,先生!”闪闪似乎被这个想法吓坏了,她从手指后面尖声说,“不行,这样不行,不行,我对多比说,给自己找一个像样的家庭好好地安顿下来,他整天就知道寻欢作乐,先生,这对一个家养小精灵来说是不合适的。我说,你这样到处玩耍嬉戏,接下来我就会听说你像某个下贱的妖精一样,被神奇动物管理控制司抓去问罪了。”

“可是,他也应该找点儿乐趣了。”哈利说,“我朋友也给了他很好的报酬,让他每周都有假期。”

“家养小精灵是不应该有乐趣的,哈利·波特,“闪闪双手捂着脸认真地说,“家养小精灵完全听从主人的吩咐,我有恐高症,哈利·波特,”她朝包厢边缘扫了一眼,吸了口冷气,“可是我的主人派我到项层包厢来,我就来了,先生。”

“他明明知道你有恐高症,为什么还要派你到这来?”赫敏不满地皱起眉头,她在旁边听了很久。

“主人——主人要我给他占一个座位,这位小姐,他太忙了,”闪闪侧过脑袋,望了望她旁边空空的一片座位,“闪闪真希望她回到主人的帐篷里,但是闪闪听从吩咐,闪闪是个很乖的家养小精灵。”

对话到这里就结束了,哈利装过头去没再回答,和罗恩说着什么,罗恩又去摆弄他的全景望远镜,这时,赫敏正在急切地翻看她那本天鹅绒封面的带流苏的比赛说明书。

卢多·巴格曼站在福吉的身边,“大家都准备好了吗”他说,“部长,可以开始了吗?”

“你说开始就开始吧,卢多。”福吉和蔼地说。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来到第422届魁地奇世界杯决赛现场!”一个洪亮无比的声音如同惊雷般在体育场上空炸响,瞬间盖过了所有人的喧哗。

人群瞬间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和掌声,所有的交谈被迫中止,芙蕾抬起头,无数张爱尔兰的绿色旗帜和保加利亚的红色旗帜如同汹涌的海洋,巨大的记分牌悬浮在赛场正上方,显示的是保加利亚:0,爱尔兰:0。

“好了,闲话少说,请允许我介绍保加利亚国家队的吉祥物!”看台的右侧是一片整齐的鲜红色方阵,此刻爆发出响亮的欢呼声。

“媚娃!”

只见一百个媚娃已经滑向了赛场,她们开始跳舞,体育场里的大半男人开始变得陶醉,做出一些奇怪的动作,比如哈利好像马上要从包厢跳进体育馆了,罗恩做出马上要跳水的姿势,一动不动。

芙蕾从媚娃的行列里发现一个非常熟悉的身影,藏匿在脑海深处的记忆一下子被牵扯出来,记忆中的人和赛场上那个逐渐重叠在一起,只不过现在也干不了什么,只能作罢。

体育馆里充满了愤怒的吼叫,人们不愿意媚娃离开,这时她们已经列队站在赛场一侧。

“现在,”卢多·巴格曼的声音如洪钟一般响起,“请把魔杖举向空中??欢迎爱尔兰国家队的吉祥物!”

紧接着,只听嗖的一声,一个巨大的、绿色和金色相间的东西飞进了体育馆,像是一颗大彗星。它在馆内飞了一圈,然后分成两个较小的彗星,分别冲向一组球门柱。整个赛场突然出现了一道拱形的彩虹,把那两个闪光的大球连接了起来。

人群中爆发出“哎呀哎呀”的惊叹声,就好像在观看烟花表演。这时,彩虹隐去了,闪光的大球互相连接、交融,形成了一棵巨大的、闪亮夺目的三叶草,高高地升向空中,开始在看台上方盘旋。什么东西噼里啪啦地从上面落了下来,像金色的雨点。

“是爱尔兰小矮妖!”

人们一边喝彩,一边还在乱哄哄地争抢,或钻到座位下面去捡金币。

巨大的三叶草消逝了,小矮妖们慢慢落到赛场上那些媚娃的对面,盘着腿坐下来,准备观看比赛。

“现在,女士们,先生们,热烈欢迎——保加利亚国家魁地奇队!我给大家介绍——迪米特洛夫!”

一个骑在飞天扫帚上的穿红衣服的身影,从下面的一个入口处飞进赛场,他飞得太快了,简直看不清楚,他贏得了保加利亚队支持者们的狂热喝彩。

“伊万诺瓦!”

第二个穿鲜红色长袍的身影嗖地飞了出来。

“佐格拉夫!莱弗斯基!沃卡诺夫!沃尔科夫!接下来是——克鲁姆!”

威克多尔·克鲁姆长得又黑又瘦,皮肤是灰黄色的,一个大鹰钩鼻子、两道黑黑的浓眉,看上去就像一只身材巨大的老鹰,真难以相信他只有十八。

“现在,请欢迎——爱尔兰国家魁地奇队!”巴格曼响亮地喊道,“出场的是——康诺利!瑞安!特洛伊!马菜特!莫兰!奎格利!还有——林齐!”七个模糊的绿色身影飞向了赛场。

一个矮小、瘦精精的巫师穿着与体育馆颜色相配的纯金色长袍,大步走向赛场。一只银口哨从他的胡子下面伸了出来,他一只胳膊底下夹着一只大木箱,另一只胳膊底下夹着他的飞天扫帚,他跨上他的飞天扫帚,一脚把木箱踢开——四只球一下子蹿到空中:鲜红的鬼飞球、两只黑色的游走球,还有那只很小很小、长着翅膀的金色飞贼。巫师发一吹口哨,也跟着那些球飞向空中。

“他们出发了!”

“爱尔兰队再次组织进攻!莫兰传球给特洛伊……漂亮的假动作!特洛伊突破了沃卡诺夫!加速!射门——得分!爱尔兰队再得十分!”解说员巴格曼声嘶力竭的吼叫在魔法扩音下震得人耳膜发麻。

绿色海洋般的爱尔兰支持者看台爆发出海啸般的欢呼。

“保加利亚反击!沃卡诺夫断球!长传给佐格拉夫……佐格拉夫带球突破!爱尔兰的守门员瑞安能守住吗?佐格拉夫射门——哦!漂亮!瑞安扑出了一个刁钻的角度!爱尔兰队的守门员简直神了!”巴格曼的解说再次掀起一波**。

赛场上的对抗越来越激烈,扫帚尾光在夜空中拖曳出令人眼花缭乱的轨迹。克鲁姆如同一只真正的秃鹫,不断做出惊险万分的俯冲和急停,每一次都引得全场心脏骤停。林齐也不甘示弱,紧咬着克鲁姆的轨迹。

就在克鲁姆又一次做出标志性的朗斯基假动作,引得林齐也跟着俯冲下去时——

“等等!那是什么?克鲁姆!克鲁姆停下了!梅林的胡子!他抓住了!维克多尔·克鲁姆抓住了金色飞贼!”巴格曼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而劈叉了,尖利地划破夜空。

整个体育场陷入了诡异的死寂,仿佛被集体施了无声咒。紧接着,保加利亚支持者的看台爆发出歇斯底里的狂喜尖叫,深红色的浪潮疯狂涌动。而绿色的海洋则瞬间凝固,无数张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茫然和巨大的失落。

“可是……可是……”巴格曼的声音充满了荒谬感,“爱尔兰队领先一百六十分!保加利亚队即便抓到飞贼,也……爱尔兰赢了!我的天!爱尔兰队赢了!”

短暂的死寂后,是爱尔兰支持者更加疯狂、几乎要掀翻整个体育场的欢呼,比分定格在:爱尔兰170 : 保加利亚160。

绿袍的队员们疯狂地冲向他们的守门员瑞安,将他高高抛起。克鲁姆独自一人悬浮在低空,手里紧紧攥着那只挣扎的金色飞贼,那张冷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阴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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