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最终在雨宫莲茫然又强忍着笑意的注视中,你愤恨地从窗户里爬了回来。
没办法啦,再不回来你就要没力气了,摔下去倒不疼,但意味着你丢鬼的脸面就算了,你还要裹着这被子贴在卢布朗的外墙上贴一晚,等明早佐仓老板开门才能进去。
路过床的时候,你哼了一声,气势汹汹地把被子给他叠好放在床上。
你才不是那么没素质的鬼。
你对他闷闷的笑声充耳不闻,头也不回地爬回房梁上准备开始自闭,雨宫莲却不放过你,他走到你蹲着的房梁下,仰着头看你,“要聊聊吗,女鬼小姐?”
你把视线从他身上挪开,“和入侵别人领地的没礼貌高中生没什么可聊的。”
“可是,佐仓老板让我住在这里的。”雨宫莲推了推眼镜,像极了那种逆来顺受的社畜,可他嘴里说的话不好听,“咖啡馆归佐仓老板,所以这里是他的领地。”
你一噎,立刻恼羞成怒,“佐仓老板还没开店的时候我就在了!”
你才是先来的那个啦!
“可是你没有房子的所有权吧。”他平淡地叙述着你不爱听的事实。
“我是鬼啊,鬼哪里来的所有权!”你气呼呼地从房梁上倒吊下来瞪他,“反正我都在这里十七年了,这片地方就是我的,想老实睡觉就闭嘴,不然明天你别想再在这里住。”
“不在这里的话,我无处可去。”
仰视的视角让从厚厚的刘海间透过来的视线多了一丝乞怜的意味,“拜托,收留我吧。”
你恍然回到梦里,似乎看到了那个扮可怜朝你讨要吃食的同桌。
他装作有气无力趴在桌子上看过来的样子无辜又可怜,“拜托了同桌,除了你的投喂,我完全没有任何食物来源,会饿死的……会饿死的。”
雨宫莲,和来栖晓一样,和你一样,在这座城市之中独自行走,无依无靠。
你眼神有些闪烁,内心因他人入侵阁楼而高亮的最高等级警报突然卡壳,因为他与梦中的男同学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容在一瞬间崩坏。
不不不,不可以!
一定是装的,嗯,一定是。
可是从他和佐仓老板的对话听来,好像是蛮惨的哎,你这几天都没听到他爸妈给他打一个电话。
但是这么娴熟的语气,都不知道骗了多少女孩子,现在连女鬼都要骗。
但如果佐仓老板不来,他出门好像都不吃早饭?
等等……你是不是在心软?
你内心的两个小人打得昏天黑地,大道都要磨灭,直到你意识到这一点。
不知由何而来的抵触心理霎时占据上风,你抿着唇反思,为什么要对雨宫莲心软。
你并不喜欢他,甚至算得上讨厌他,从见到他的第一眼起你就有模糊的感觉,看到他的一瞬间只想把他驱逐出你的领地,他不可以出现在你的视线之中。
为此你甚至把醒来时便插在身上的水果刀都拿出来了,这东西被你放在房梁上落灰很久了。
之所以还能容忍他在这里睡觉,完全是因为你觉得你生前应该是个好人,而完全凭借自己的主观偏见去判断对待一个人是不好的。
……绝不是因为每每把刀指向他时心底隐约的难过。
啧,这家伙搞不好是你前世的仇人吧。
“我可以留下了吗?”
没有眼色的家伙还在发问,你没好气地冷哼,重新挂回房梁上,不再搭理他。
七,
你真傻,真的。
你单知道雨宫莲心大,跟浑身血淋淋的女鬼同居一室都能肆无忌惮倒头大睡,刀比划到脸上都察觉不到,但你不知道雨宫莲能厚脸皮到如斯地步。
“这是……什么?”你的声音久违地又开始颤抖。
雨宫莲把包里的猫猫端到床上,转头淡定地朝趴在房梁朝下探头的你问好,“晚上好,女鬼小姐,这是我从街边拾过来的猫,你看这猫又黑又……黑,他不可爱吗?”
“你在和谁说话?这个房间还有第二个人?”
黑猫左右张望,喵喵两声,你听得一清二楚。
拾猫就算了,还会说话。
能默许无家可归的雨宫莲暂住已经是你的极限了!
“不要叫我女鬼小姐!”你使劲拍拍房梁,结果没拍出什么声音,木头还震得你手疼,你咬牙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收回手,瞪住雨宫莲,“我不许!谁家黑猫会说话啊,这是正经猫吗,你以为我听不到吗,让他出去,否则你跟猫全都出去!”
雨宫莲一怔,显然没料到你的回答,他连常规插科打诨的“那该叫你什么”都没问,而是猛得睁大眼睛,“你也听得到摩尔加纳说话?”
“你究竟在和什么说话啊?”被叫做摩尔加纳的黑猫诧异地甩甩尾巴,连蹦几下走上房梁,靠近你的位置,但显然它看不到你,对你冰冷的注视全然无知,“这里明明什么都没——喵!!!!”
你揪住猫的后颈皮一把把他扔到雨宫莲怀里,手里抄起一直插在房梁上的水果刀对准他,你之前闲得没事干就磨刀,这把刀锋利的很。
“下楼去。”
你下了最后通牒。
“女鬼小姐……”
“不要这么叫我!”你突然拔高声线,像你手里的刀一样尖锐,“我有自己的名字!”
雨宫莲的施法被你打断,只好沉默地抬着头,过了一会,他嘴巴一张一合,冷不丁叫出一个名字。
你的名字。
上一次听到是在雨宫莲的梦话中,再上一次大概要相隔十几年,你愣愣看着他,他的面孔实在太熟悉,和梦里的来栖晓一模一样,简直……简直就是同一个人。
“来栖……晓。”
叮——
你的刀掉到了地上,连同从胸口处的大洞重新淌出的赤红血液。
但你什么都顾不上,甚至于是从房梁上摔下来都无动于衷,只是陷入自己恍惚看见的记忆之中。
你看到了雨宫莲那张脸,他木然地盯着你,满脸是血,还在滴滴答答沿着脸颊往下流,眼镜不知所踪,露出那双形状姣好的猫眼,配合着此时颊边的血,竟然还透露着一丝妖异的气息,你真的很喜欢他的脸,到了这种时候也喜欢。
浑身的力气随着胸前不断涌出的血液流失,眼前阵阵发黑,什么也看不见,你勉力扯出一丝微笑,竭力抬起左手去摸他的脸,“我真的,很…喜欢,不,爱你……”
“我会一直……盯着……你的……”
“会……会喜欢……我……吗……”
你原以为来栖晓什么都不会说,但他反握住你的手,用涩哑的声音叫着你的名字,一遍又一遍,态度极为珍重,仿佛对待失而复得的宝贝,“拜托,别死,不要死!我很爱你!这是真的,是来栖晓说的话!是我在说话!”
你的手垂落到他的胸前,同样是心脏的位置,他的心脏仍旧在跳动着,以很快的频率。
而来栖晓还叫着你的名字。
“你还清醒吗?喂?!”
你迷迷糊糊睁开眼,近在咫尺的是来栖晓那张帅脸,你扬手就拍开他的脸,才意识到自己手里没有刀。
……欸?
“你醒了吗?”
眼镜被打飞到一边,对方倒吸一口冷气,可仍旧好脾气地问,“你刚刚昏过去了。”
你撑着坐起身来,左右看看,才发现是那个破旧的阁楼。
但刚刚的记忆里,你好像也是在这个阁楼。
“……雨宫莲?”你迟疑地叫对面的黑发少年。
“我不是来栖晓。”雨宫莲就地盘腿坐下,他的视线飘到距离膝盖不远处的一大滩血和一把刀,神色顿时一滞,他缓缓举手,“我可以帮你把刀收起来吗?”
你懒得理他,只失神地盯着地板,喃喃自语,“我是……怎么死的?”
你的胸口开了个大洞,而临死前的记忆中,在场的只有你和来栖晓。
他长得眉清目秀的,居然是个杀人犯啊?
怪不得你讨厌雨宫莲。
长着同一张脸,必不是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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