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莲

『如果床不舒服就和我说,洗漱区在下面。』

牙刷之类的东西在回来的路上已经买齐,付钱的时候雨宫莲一边掏钱包一边庆幸他之前有把花不完的零花钱存下来的习惯,不然靠着一点点父母打来的生活费,他还真要头疼一阵。

尽管竹取泉很努力地大声强调鬼应该可以省去衣食住行的消费,只需要给她纸笔和睡觉的地方就好,间接性失聪的男高中生却自顾自地开始盘算起未来。

之后说不定要考虑兼职打工再赚点钱,父母本来就抱着让他吃教训的目的,为了防止他沉迷都市生活花天酒地,给他的钱自然不可能太多,一个人过还好,负担两个人的开支实在是太勉强了。

如果竹取泉知道了他的想法,一定要吐槽一句,他为什么可以这么顺理成章地把她彻底纳入他的生活,难道一点都不觉得打工养她这种考虑本身就很奇怪吗!

然而竹取泉不知道。

她四下看了一圈,又郑重地转头来看雨宫莲,“雨宫君一直是住在这里的吗?”

“……”

『才住过来,床单被罩是新的,你昨晚还睡过。』

雨宫莲捻了捻额发,没有看身旁人是什么表情,只把要说的话递给竹取泉。

昨晚心情乱糟糟的,完全没有在意,现在冷静下来之后再想到要把现在乱七八糟的生活摊开展现在竹取泉的面前,又真的被问到,即便已经对自己的处境习以为常,此时的他也多少有点难为情。

小时候把路边坐着的小姐姐带回家,七岁的雨宫莲能够分享给她的是自己每天定量的糖果零食和妈妈铺就的柔软床铺。

而现在把竹取泉带回来,十六岁的雨宫莲能够分享给她的,也只有由纸箱拼成的床,和逼仄狭小又昏暗的阁楼。

从住的地方来看,竹取泉的家境非富即贵,哪怕是她现在身上穿着的那条满是血污的裙子,布料做工看起来也不是便宜货,让她睡在这里说是委屈了她都不过分。

握着手机的手忽然被捧住,雨宫莲被裹住左手的冰凉体温吓得一抖,竹取泉抿着唇,“雨宫君,除了这张床,还有别的地方可以休息吗?”

『抱歉,暂时没有。』

他瞥了眼还落着一层厚厚的灰的沙发,初来乍到,他来不及也根本没心情管,现在不得不打扫了,让他再在楼下的卡座趴着睡几天,想必他就真的要和竹取泉作一对阴间好伙伴了。

“所以雨宫君昨晚在哪里休息的呢?”竹取泉又问,“如果我一直在这里住下,雨宫君又准备睡在哪里?”

放眼望去这里都不像有第二张床,不,这里都不像是能住人的样子。

竹取泉不由得开始脑补一些父母双亡辗转流离寄人篱下的贫穷少年的故事,而即便是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雨宫君仍旧善良,还要把仅有的床让给她。

雨宫君这样的好人是真实存在的吗!

如果她从前在学校的时候遇到的是雨宫君就好了,那她一定不会那么讨厌学校,

竹取泉感动地把人往床上推,半点没有防备的情况下,他没站稳,一屁股坐下来,纸箱发出一声不满的抗议。

“雨宫君,鬼是不需要睡觉的,我现在一点都不困。”

不管雨宫莲怎么说,竹取泉都坚持让他去床上睡,还要把被子盖在他的身上,一副催促他快快睡觉的好妈妈姿态,雨宫莲不得不一手抓被子一手抓手机向她强调,『我还没洗漱和换睡衣。』

换睡衣……

竹取泉的大脑迟了几秒才把映入眼帘的字符解读完毕,她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赶忙松了手,四月的天没有一点热气,她的脸上却热得能煮鸡蛋,她支吾几声,匆忙撒手,丢下一句“那你快些休息”便跑下楼,还不忘拿着纸笔。

独留雨宫莲的心随着被子一起软踏踏陷在床上,嘴角止不住往上扬。

可立刻他又考虑起来,去楼下卡座坐着不行,不管是他还是竹取泉,时间一久受不了,势必要在楼上收拾出来另一处能睡人的地方,而选哪里则是个问题。

他环视一周,脑内选项又开始蠢蠢欲动。

【把沙发收拾一下好了】

【沙发好窄,把床铺铺到地板上宽敞点】

【两个都不怎么舒服,使劲挤一挤,床也不是不能考虑】

最后一个选项在脑内停留几秒,雨宫莲的目光在沙发和地板之间徘徊,又在床上转了几圈,随后心虚地摸摸鼻子,换好睡衣下去洗漱顺便叫竹取泉上来。

楼下静悄悄,连呼吸声也听不到,只有他踩在木质楼梯上嘎吱嘎吱的动静,完全可以被当作是噪音的范畴,吵得人心烦意乱又说不出个所以然,雨宫莲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一楼,映入眼帘的是竹取泉的身影,她伏案捉笔又在画画。

下面只留了一盏用作照明的夜灯,不甚明亮的灯光几乎把竹取泉的身影照出剪影的效果,但走过来之后,再看的话,柔和的淡黄光线下竹取泉的脸色也不再是女鬼特有的苍白,反而反射出像白玉像陶瓷一样温润的色泽,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的纸上,嘴角不自觉绷紧,也即便如此,也能隐隐看出来上扬的弧度。

在情绪波动过大的哭泣之外,竹取泉在朝向他的时候,似乎真的一直在笑。

不知怎么,雨宫莲想起小的时候,他和竹取泉的第一次见面,那时的她也是这样,从看到他的时候,就会习惯性摆出笑脸。

七岁的记忆到现在为止多少也该模糊了,但对雨宫莲来说并非如此,他至今闭着眼睛回想,都能想起那个放学的下午。

乡下地方不大,学校离他家很近,只隔两条街道,他的父母信奉放养式教育,雨宫莲认清路之后他们就没再接送过人了。

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春日的下午,他一边揪着书包带,脑子里塞满了乱七八糟的想法,今晚的晚饭,藏在枕头底下的糖,和同学因为世界上有没有奥特曼和怪兽吵架,还有课上老师教的知识……他的想法太多太多,比树上的叶子还多,比天边的云朵还散。

他仰起头,让目光跟着棉花糖软绵绵一样的云朵飘呀飘,可天空实在太高了,仰着脖子很累,雨宫莲也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还没有目送云朵离开千里之外,他精通放弃,知难而退,索性收回目光,然后注意到了坐在花坛边的长椅上发呆的女孩子。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走到离家不远的小公园了,这里有几处设施,附近的孩子放学后都喜欢在这里玩,雨宫莲也不例外,周围的同龄人他基本也都认识,但这一个他没见过。

她非常非常可爱,穿着一身看起来很精致的衣服,和电视上的童星一样,扎着两条粗马尾辫,辫子上还有浅绿色的蝴蝶结绑带,像真的蝴蝶在一颤一颤地飞。

但周围的大家都在各玩各的,没有人关注她。

雨宫莲看了一会儿,便继续朝家走,准备完成老师布置的家庭任务。

谁知第二天上学的时候路过那个地方,她竟然还在那里,不过是在长椅上缩成一团睡着了。

她为什么不回家呢,是被家人赶出来了吗?

雨宫莲的脑海中闪过这个问题,在放学回家又一次看到她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走过去并问出口。

她转过头来,茫然地看他一眼,又看他一眼,才难以置信地跳下椅子站到他面前,“你能看到我吗!”

这个问题配合她侧过脸来才能看清的脑侧血淋淋的伤口,让连恐怖片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七岁小孩第一次直面什么是恐惧。

好多血,赤红的颜色几乎灼伤了他的视网膜。

雨宫莲的眼睛直直盯着她的右脸,身体僵硬,不知该怎么反应。

大概是雨宫莲的反应太明显,她侧过头,赶忙道歉,“对不起,吓到你了,我不是故意的。”

最后两个人一起坐在长椅上,她特地让雨宫莲坐到左边,避开她伤口所在的地方。

从惊慌中恢复过来以后,她就和正常的女孩子没什么差别了,礼貌乖巧,但与雨宫莲班上那些小女生又有哪里不一样,不仅仅是穿衣和模样,但时年七岁的一年级小学生语文词汇量还没那么丰富,他形容不出来,只觉得她笑起来的样子非常好看。

“我叫天海伊月,目前因为找不到回家的路才在这里坐着。”

“你是鬼吗?”雨宫莲问。

“是吧。”天海伊月摸摸自己的脸,有些不确定,“除了你之外,没有别的人能看到我。”

“那你已经死了吗?”雨宫莲咽了口口水,按捺住内心的恐惧与微妙的激动心理,又继续问。

“……是吧。”天海伊月顿了顿,她缓缓点下头,承认了这个事实,“我已经死了。”

这是雨宫莲第一次见到鬼魂,他的大脑里闪过许许多多的想法,诸如你有没有见过奥特曼和怪兽,妖怪也不是不可以,他听过很多故事传说,辉夜姬,浦岛太郎,雪童子……他们真的存在吗?

但最后他问的问题却不在其中。

“你为什么还会笑呢,你的伤口还痛吗?”

这个问题在天海伊月的意料之外,她愣了有一会儿,才回答道,“因为还有人会看到,所以要笑起来。啊,伤口的话,已经不痛了哦。”

而后和天海伊月的相处之中,她也确实按照自己说的那样在做,只要是和雨宫莲在一起的时候,雨宫莲没有见过她朝他摆出微笑之外的别的表情。

对于现在的雨宫莲来说,这个回答再度回味时,他品出了不一样的意味。

过去的天海伊月,现在的竹取泉,在自己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又是什么表情呢,她还会笑吗?对她来说,笑容意味着什么呢?

他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笔下的人物随着线条勾勒逐渐成型,是一个留着妹妹头的男生,他抵着下巴正看向画外的人,眉头上扬,另一只手拎着一个厚厚的笔记本。

这个人,就是竹取泉口中的“来栖晓”吗。

竟然这么年轻,看起来跟他差不多大,是竹取泉记错了还是怎样。

“欸,晓,你来了,快看——”身侧多了个人,竹取泉一点都不感觉奇怪,她习以为常地抬头,正要招呼,却发现来者与她记忆里的晓截然不同,那个称呼一时堵在嘴边没有出口,竹取泉的笑脸凝固一瞬,随后看到黑发的男生在她对面坐下,拿走她手中的笔,俯身也写些什么,又把纸递回给她。

『可以也画画我吗?——莲』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摆出了与画中人一样的姿势,但比起画中人的活泼张扬,一双深灰色的猫眼中更多几分狡黠。

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呢?他和晓太像了,不仅仅是姿势,还有别的东西……

竹取泉张张嘴,想问对面的男生,但最后她还是把话音吞了回去,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好哦,莲。”

蹲蹲评论!

昨天看了看剧情,居然跟我之前的想法对上了,双方时间线是穿插着来的,那有可能wonder离上线不远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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