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视线

眼睛。

那是一对很奇妙的器官,与身体其它器官相隔开,独立存在的完整个体,它们每日安静的蜷缩在眼眶中,静待身体主人的唤醒,待轻柔覆盖住它的眼睑微微睁开,它得以窥视外界的星星点点。

为何说它如此奇妙?

或许,是因为它的职责不仅仅是作为人的视觉器官而存在吧。

当注视着某事物时,眼睛总会不自觉的与该事物产生链接,有关那些事物的图像与自我感受通通被它记录下来,那是比单纯的图像烙印在视网膜上更深的感觉。

对该事物的印象,与内心产生的情绪,全都由眼睛这个媒介传递给大脑,直达心灵。

但如果,那只是普通的,无聊的物件或人,那么这种感觉总会持续不了多久就断掉吧,随之产生的记忆和回忆,也会逐渐被淡忘,化作捉摸不透的雾霾或烟雾,消散于脑海。

那如果,遇到的事物没那么无趣呢?

还十分令人在意呢?

那么,随之产生的链接与回忆定是十分强劲的,绝不会被轻易忘记的吧。

视网膜上,也一定会留下很深很深的烙印。

这份感情与记忆,绝不会轻易淡忘。

即使现在不记得,但总有一天能够想起来吧。

毕竟,那些光景都是以自己的双眼看到的,亲身体验到的,无法替代的东西啊。

……

……

连绵的雨季早已结束,一波接一波的高温逐渐侵袭着整个东京,灼热的温度无情的烘烤着大地,树叶的浓绿色越加深郁,季节的更替似乎被什么催促般赶来,带着些恼怒,没好气的向世界施展自己的威力。

白昼变长,黑夜变短,这是wonder切实体会到的东西。

夜晚的蝉鸣声也渐渐覆盖住夜色,为那层靛色的幕布织上一层富有生命气息的外衣。

与被晚风浸泡过的树叶摇晃的簌簌声相呼应,持续不断的蝉声,与那饱满的,富有生命气息的绿叶,总能使他想到什么。

他首先想到怪盗团的大家,自从他们开始活动,这个无欲的社会多多少少发生了些变化,在他们努力下,那些昔日的恶人如同赎罪的山羊般低下头陈述罪状,为往日的罪恶画上句号,与此同时,有关怪盗团的舆论也在不断滋长......

这会是好事吗?还是说,大众熟知后为怪盗团带来的影响力,反而会把自己和大家推向另一个深渊?

wonder暂时无法下定论,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内心的不安也如影随形的加深着,尽管他从不向怪盗团的任何人显露,尽管所有人似乎都只是认为,是频繁的活动导致他们的队长如此疲倦。

“又在想什么呢,wonder?”

“吾看你最近很疲倦的样子,好好休息吧。”

同伴们关心的话语响彻耳边,作为队长,wonder当然不会让同伴为自己担心,他总是极有耐心的一一回应,可心底最深处的忧虑与不安总是无法消散,当他只身一人,那些情绪才会慢慢扑至心头,如同一层灰扑扑的尘埃般遮住眼前的视线,覆盖住周身。

怪盗团没有活动的这天,他像往常那样,站在下北泽车站站台的黄线前,等待下一班电车的到来。

小小的站台站着许多人。有和自己身着同样校服的学生,也有赶着下班回家的大人们,电车没到达前,人们低着头,百无聊奈的刷着智能手机,用以打发这段无聊的时间。

wonder不自觉的也拿出手机,查看了下现在的时间。

这小小的空白的时间里,足以让某个身影悄然靠近。

不出意外的话……

耳边忽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他关上手机,微微扭过头,迎上少女背着太阳光的脸颊。

“你很累吧?”

少女有些突兀的问道,面对突如其来的关怀话语,wonder有些无措,他下意识摇头,可动作却被眼前少女的话语打断。

“我知道的,这不是什么通宵打游戏没睡好觉导致的劳累。”

她微笑着,深绿色的眼睛里带着些许看破的狡黠,仿佛在告诉自己,在她面前,自己是无法说谎的。

“辛苦啦,我们怪盗团最帅气最伟大的leader,我们强大的队长大人~”

她语气活泼的说着,还轻轻拍了拍wonder的肩膀。

“我对未来的事没什么想法…但是,无论发生什么,我们大家都会一直在的,嗯,稍微再肉麻一点的话,那就是……”

她眼神跳动着,不再聚焦于固定的某个点,她在犹豫是否要将后半句吐露出来。

少女的脸颊微微发红,阳光打在她棕色的发尾上,泛着金黄色的光芒。

“你不会是孤身一人呀。”

她说道,微微弯着的眼角满含笑意。

wonder感到些许疑惑,明明自己什么都还没说,对方却抢先开始安慰起来,像是早就知道自己内心不断重叠交错起来的情绪为何物般安慰着,用她最擅长的话语和笑容。

那双深绿色瞳孔里的色彩混杂着些许阳光,像是栖息了一汪充满活力的湖泊。

这样的眼神,与某段记忆里的似乎截然不同。

他不再看向她,脑海里的记忆翻涌着,争着帮他再现那一天的亲眼所见。

他回忆起那天第一次攻略宫殿的画面,那时的他仍不够成熟,整个怪盗团也不够成熟,而她也才刚刚觉醒人格面具,自己被迫成为她的前辈,带领成员们小心翼翼探索着这个新出现的宫殿。

仿佛此刻,扭曲的,无序的街道似乎还在眼前。

在那座宫殿里,他和路菲尔无意间触碰到少女沉重的过去,以一个奇妙的视角,那一刻,他感到自己似乎与她的距离近了些。

站在宫殿的核心,那栋巨大的写字楼之上时,少女和宫殿主似乎达成某种妥协,她也就此拥有人格面具,路菲尔,自己和她,明明才是第一次合作,这场战斗却进行的如此顺利与默契,枪铳与长剑的衔接是如此的完美,待阴影倒地,恢复它原本样貌之时,这一切都悄然宣告,他们这次的探索圆满结束。

胜利的号角已然吹响,可在触碰到宫殿主秘宝的那一刻,他看到的光景却是如此的可怖。

与现实截然不同的雨季,与现实错开的时间,以及,与现实完全相反的状况。

在那光景中,他亲临了一场死亡。

血色渐渐覆盖住地面,连同雨水混杂在一起,逐渐流淌在自己脚底。

毫无生气的她安静的躺在那里,而肇事车辆里却空无一人,只留下车前灯发出的刺眼灯光,与周围车辆烦躁的鸣笛声。

发生在这里。

灰色的连帽衫上的帽子早已垂落下来,再也不能为她挡住任何一颗雨滴,棕色头发比平时更加凌乱,无力的垂在她的脸颊两旁。

眼睛紧闭的她再也无苏醒的可能,就算翻开眼睑,那涣散的眼珠也必然只会重复同样的事实。

他的眼前闪过一帧画面,在记忆里,那个相同的雨天,自己偶然瞥见的那双眼睛。

那眸中的死寂,是否对应着眼前的一切?

他一时间感到恍惚。

眼前的场景突然消失,手腕上传来温热的触感。

双脚在跑动,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跟着少女一同奔跑着。

自己究竟在原地愣了多久?是数秒,还是几分钟?又让他们担心了吧。

脚下的地板狠狠地颤动着,周围的一切

都在崩塌,坍塌的速度丝毫不会因为自己的主观想法而减缓些许。

宫殿在倒塌,他们必须不顾一切的冲出去。

少女拉着他的手腕,带领他离开这栋大楼,在繁杂冗长的楼梯间不断奔走着,刺眼的阳光冲破乌云,从残垣断壁的大楼间闪烁着,照到他们身上。

他甚至都有些怀疑,眼前的一切如方才看见的光景一样,都是幻影。

只是。

她仍在这里。

掌心的温度具有实感,那温度不带一点虚假的传至自己的手腕处。

她仍在这里。

那么,此刻便是现实。

终于,残破的大楼再也支撑不了半个人的重量,在它支离破碎间,少女带着他,从楼层上早已不见玻璃的窗户前一跃而下,路菲尔也顺势变成车子接住他们。

回忆悄然结束,他重新对上少女的目光。

没有死亡的威胁,没有眼中的死寂,她只是她而已,好好的站在这里,面带笑容的站在这里。

就算把眼中所见告诉她,她似乎也毫不在意的样子,眼里的光彩丝毫不曾衰减。

那双绿色眸子里传递的情绪与色彩,wonder并不感到陌生。

甚至是有些熟悉。

仿佛在悠久的过去,他也日复一日的被像这样一双瞳孔温柔的注视着。

那目光总能给予他力量,给予他在异世界探索的方向,给予他每一次失败后重来的信心,一直在给予他鼓励和希望。

是谁呢。

目光透过少女,他看向远处的天空。

视线一直向前远方的湛蓝无限投射着,没有尽头的延伸着,他想要找到,想要看到那抹温柔的视线。

那视线,不知为何,在他的寻找中,总能与面前的少女相重合,明明感觉不像,却又仿佛是同一个人。

是伊吹堇吗?

还是别的什么人?

她会是夏夜的蝉鸣吗?喋喋不休却始终忠诚的履行自己的职责,为夏夜编织一层喧闹却美丽的幻影。

还是说,她是路边绿树上闪闪发光的嫩叶,似乎只要阳光依旧明媚,日子反反复复,她始终能露出笑脸,丝毫不加思考未来的各种可能性。

“只要现在就好。”

很奇怪,他很自然的便把这句话跟面前的少女联系在一起。

那个熟悉的陌生人好像从来都不顾及未来是什么模样,这种做派与眼前的少女极为相似。

是因为不曾知晓吗?还是说已然知晓,便一直都可以从容应对接下来的一切,ta悄然为自己,为大家规划好未来的一切,只等他们温柔的开启旅途,走向温暖的,充满光彩的未来。

……

wonder暂时得不出答案。

他收回目光,双眼注视着眼前的少女。

“谢谢你。”

他回复了少女的好意。

内心的情绪难以言说,他便用简短的话语,感谢着少女,以及…不知道究竟属于谁的,那道一直注视着自己的视线。

“不客气~”

少女俏皮的回答他,远处的电车轰鸣着,快速来到他们面前,他快步走进车厢,室外的阳光与车厢隔绝开来,空调的冷气也在不断释放着,抵消着室外的燥热。

夏天开始了啊。

远行的车厢追逐着将要落下的太阳,踩着光晕向前奔去。

未来的轨迹,也在不断的被探明,破灭命运的指针,也似乎随之发生了偏转。

世界的旅程刚刚开始,愚者再次迈着步伐,于旅程中圆满,重获新生。

哼哧哼哧写完了!!这一章着重强调了伊吹堇的“玩家”身份,嗯大概想要说的就是,玩家与角色绝不是仅仅的操纵与被操纵的关系,而是一种类似于双向奔赴的,无限信赖的关系,你在注视角色,角色也在注视你,这种感觉?额啊啊啊这一章作为迟到的生日祝福送给一直看这本书的读者们[亲亲][亲亲][亲亲]永远爱你们[撒花][撒花][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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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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