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时寒相信的人很少，他也少有怨天尤人的时候，但走在路上被人捅一刀和被亲近的人捅了一刀的感觉是不一样的，真的面临背叛的时候不可能会不伤心。
按着导航开过去，最后到达了一个并不发达的小城市找二十四小时营业的柜员机，魏时寒包得很严实，去柜员机里领了很多现金。
整沓的现金装在箱子里份量也不算轻，助理接过去的时候还心惊肉跳，以为自己的剧本从娱乐圈明星助理变成了抢劫犯手下。
“哥，这钱是……怎么来的？”
“毕生积蓄。”
魏时寒说这话的时候还望着窗外，即使旁边摆着十万钞票也不为所动，神色冷淡一如既往。
“哦哦。”
不是抢银行就好。
助理松了一口气，再看魏时寒的时候，他已经闭上眼睛。快天亮时，他们停在孤儿院门口，门也没开。
魏时寒从车上下去了，天还在下雨，助理给他撑伞，他伸手向他借一支烟。
“烟吗？我只有很便宜的软双喜……”
助理愣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来的烟盒皱巴巴，他以为魏时寒不喜欢烟味，也很小心地抽。
从里面抽出烟，再配上打火机递到对方手里，手指相触的时候碰到对方冰凉的手指，助理在心里叹一口气。
怎么说，他也觉得魏时寒可怜。
魏时寒拿着打火机转了个圈，然后点燃了烟，小小的火光亮起来了，他没吸烟，垂着眼睛看着被吞噬的烟。
“魏哥，借个火。”
助理忽然也有了吸烟的**，蹲下身在魏时寒旁边借火，在昏暗天光里共享一支烟的火，他的心脏也加速跳动起来。
“我十八岁的时候，也吸过烟。”
魏时寒说的是真话，但不记得是什么烟了，他拖着疲惫的身子赶回医院，魏冬的生日没有蛋糕也没有蜡烛，他的口袋里只有一包不良少年塞进去的烟，他把烟抽出来点燃。
和魏冬在小小的光里面许愿。
烟的味道并不好闻，但光映在魏冬脸上很虔诚。他的弟弟，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是魏冬的生日。
魏冬许了什么愿望他不知道，但是那时候他还对未来有无限憧憬，以为真的能拥抱美好明天。
但是他们没有明天了。
等烟灭了的时候，魏时寒的手和鼻尖都冻得通红，看起来像流泪了。
助理把他手上的烟头也拿过去，在垃圾桶里扔掉，两人又上车待着，助理忽然有点困了，在副驾驶座打瞌睡。
“我以前有一个弟弟，后来去世了。”
助理的瞌睡醒了一半，他还闭着眼睛，直觉告诉他，魏时寒或许不想让他听见这一切。
“我以前是在这个孤儿院长大的，后来被领养了一段时间……这个时候，我弟弟去世了。”
“他生下来的时候是有基因病的，要经常去医院里注射药剂，这种病很罕见，所以药价也很昂贵。”
事实比魏时寒说的残酷一万倍。
因为对幼子的怜爱，父母不得不付出更加多的劳力去工作，但药剂远远超出他们所能负担的金额，不得不开始向身边的人借钱。
魏时寒是见证着家庭衰败下来的，但他也心疼扎着长针的魏冬，还在摇篮里就握着他的手冲他笑的小孩。
后来，巨变是发生在哪一天呢？
父亲开始酗酒，母亲不得不出去打零工还钱，染上赌/瘾是哪一天也不清楚了。魏时寒还是照常上学，但照顾弟弟的任务落到了他身上，爸爸没有再抱过他，妈妈也没有。
他有时在噩梦里惊醒，只能透过门缝看见争执的两人，互相指责面目全非。后来在精疲力尽的深夜里，妈妈忽然吻了吻他的额头，他久违地闻到柑橘香水味，伸出手却什么也没抓住。
“照顾好你弟弟。”
这是妈妈最后留给他的一句话。
因为无法负担债务而逃窜的父母，把他们丢下了，他们被送到了就近的孤儿院，院长也穷困得掏不出钱。
时常靠着募捐来换给魏冬打针的钱，或者大家一起戒掉口腹之欲，他觉得抱歉，对不起心善的院长。
但每一次有人提出想领养他，他都询问对方：“能把我弟弟也一起带走吗？我没有他不行的。”
得知魏冬的病需要耗费很多金钱和心力，很多人都摇头拒绝了。魏时寒从十岁等到十五岁，再后来终于有人，对他点了点头。
但不是好事情，他原以为是好事情的，满心欢喜地奔向幸福生活，然后扑了一场空。
天光亮了，但魏时寒的心没有，他疲惫地起身，孤儿院的大门也打开了，有老人拉开大门准备扫地。
“王叔。”
魏时寒轻轻叫了一声，原本低着头扫地的王伯忽然愣了一下，转头看过来时不敢置信。
“魏时寒？你回来了？我以为你一辈子都不会回来了。”
上年纪的人不容易掉眼泪，但好久不见的人出现在他面前，王伯还是老泪纵横：“你怎么过来了？工作忙不忙？有没有恋爱？”
“这次是工作上出了一点问题，也临时放了个假，过来看一看。”
魏时寒神色没变，人还站在大门外不向里走进一步，他折返出去拿了装满钱的箱子递给王伯：“您保重身体，这是我捐给孤儿院的钱，您帮我转交给院长。”
“我待会再去看看魏冬。”
这个名字一出，抹泪的王伯都沉默几秒，又开口：“不是你的错，他只是你的弟弟，不是你的包袱，你不要一辈子背着这种悔恨走下去。”
“我知道。”
魏时寒知道的，但是他很难做到，他把对家庭的责任和需要全倾注在魏冬一个人身上，魏冬只有他了。
他不能丢下弟弟。
“你还记得魏冬最后说了什么吗？”
王伯还记得自己陪在病床边上，看着生命垂危的男孩，魏冬天真爱笑，没有人不喜欢他不可怜他。
他在等他哥哥，可是电话怎么也打不通，他的哥哥好像忘记了他的生日，像窥见繁华富贵之后把他丢弃了。最后他含着眼泪说：“我恨魏时寒一辈子。”
魏时寒点头：“他说恨我一辈子。”
“你……后来收拾东西，你已经不见了，他去世那天还写了日记，他说，下辈子还做你弟弟。”
我下辈子还做魏时寒的弟弟。
王伯无法形容自己看见那张纸上歪歪扭扭的铅笔字的感受，他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动容过，快把半生的眼泪流尽，另一半流给了他被拐卖的孩子。
魏时寒的鼻尖红了，这一次不是被冻的，他僵硬地点一下头，走了出去：“我知道了，谢谢王伯。”
他退后几步，心像停止跳动了，过去不能安乐的某一块终于停止了躁动，像石头终于落地。
魏时寒完全控制不住眼泪了，光想象着魏冬是怀着什么心情在纸上写下这句话就觉得伤心。
他不算是亏欠魏冬了。
在车里坐了半小时，他们才重新去了花店，随便挑了束白色的花，花店里有年轻漂亮的女alpha，拿了他相邻的花束冲他微微笑了笑。
明明是未曾谋面的陌生人，对方却展现出了亲近姿态，魏时寒没有停下来，很快走了。
他走进很多年都没有进去过的墓园，墓碑前还有一束枯萎的干花，但显然是有人精心收拾过的。
把花放在墓前的时候又碰见了那个女生，她看一眼魏冬的照片，轻声问他：“这是你的恋人吗？”
“是我弟弟。”
童时夏的目光落到他身上，很快又移开，他们一起在墓前站了一阵，最后魏时寒先离开了。
他没有和举动怪异的女生再继续搭话，和助理没有去处的时候接到了顾熄的电话：“喂？”
那边像赌气一样一句话也没说。
“你不信任我吗？我今天下班才看到新闻，你为什么不联系我？公司方面是谁表态？他们摆明了要把你踩死，你就为了景宁甘心顶这种名声吗？”
“不是。”
魏时寒回答了第一个问题，又回答最后一个：“不是为了景宁，是因为……现在没关系了。”
“我马上坐最快的飞机回国，你在新家里等着我，这种事情下一次必须通知我！我是你的恋人，难道你不能信任我吗？”
魏时寒哄了两句，那边也要上飞机了，顾熄才依依不舍把电话挂掉。
他让助理开车回家，助理肉眼可见的喜气洋洋，魏时寒好奇：“过年不回家这么高兴吗？还是发生了什么好事情？”
“顾熄会把事情解决吧？魏哥你肯定没问题的，这种污水乱泼是会付出代价的！”
“解决不了也没关系。”
魏时寒现在也很想见顾熄，拥抱一下，把这么多年的梦魇都抛掉，去感受热烈的爱恨。他把头靠到车窗上，慢慢睡过去，感觉这一刻最轻松愉悦。
人掌控不住下辈子的喜怒哀乐，但是能拥有眼前的欢喜。
魏时寒想告诉顾熄他的爱，又担心会让对方后退，但他觉得大概他们能有很多时间，把所有问题都解决。
会幸福的吧？
大年初一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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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真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