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到第三天的时候，事情忽然就超出想象和控制了，因为网友期待的证据突然出现了，但似乎又与其无关。
视频拍摄并不太清晰，镜头也摇晃着，背景音里有声音傲慢而不屑一顾，被对准的人是魏时寒，又或许说几年前的魏时寒。
他看起来还没有长开，眉眼比起现在更稚嫩，整个人像摇摇欲坠的玻璃人，哪怕怀疑他的人在看见这副样子天平也要偏一偏。
镜头落在他身上，但能看出周围有人，但大家都诡异地沉默着，只有一个人的声音在响，响得很残忍。
“刚才有人说喜欢你，魏时寒，是这样吗？”
少年时期的魏时寒低着头，笑也不笑，最后抬起头直视镜头，眼睛像穿过屏幕看到每一个人的心里：“没有。”
“你敢撒谎？”
镜头被晃着交到了另一只手里，下一秒魏时寒就挨了一耳光，脸高高肿起，可见打得并不轻。
“魏时寒，转过去。”
他听话地背过身去，下一秒就被人从背后踹了一脚，他正站在楼梯上，然后就这样滚了下去，从头滚下去，只来得及护住脆弱脖颈。
“谁会喜欢你？魏时寒，谁会喜欢你？”
摔到最后一节的时候眩晕终于结束，但手臂上也被划出了多处伤痕，星星点点的血迹落在白色校服上很抢眼，但是他爬不起来了。
镜头里有几双鞋路过这个残忍的镜头，但是没人驻足和停留，就像司空见惯一样，他们默认这里发生着合理的事情。
魏时寒挣扎着想爬起来，楼梯上的人却慢慢走下去，一脚踩在他背上：“你懂了吗？一条狗就要有一条狗的样子。”
他没有应声，但是视频很快就掐断了。
这样的视频一共流出来两个，还有一个是在教室，在魏时寒的生日。
“今天你过生日，我做哥哥的当然要给你庆祝一下。”
镜头里端进一个颜色灰白的蛋糕，下一秒魏时寒就被按进了蛋糕里，他几乎不能呼吸。被人哈哈大笑着抬起头来时，他才知道自己脸上的是什么东西。
粉笔灰混合着他不知道的细碎固体。
吃起来很苦很涩。
“需要我给你唱生日歌吗？弟弟？”
魏时寒没有应答，下一秒他就自顾自唱了起来，镜头里的教室坐满了人，没有回头看一眼地狱的景象。
有人在旁边喊他：“丘智帅同学！你小声一点！”
主人公就把手机转到了讲台上，被录入视频的老师恼羞成怒：“再这样我就把你的手机没收！”
“知道了，老师。”
他回答完这一句又重新看着魏时寒，像打量一个不会动的玩具，企图上发条让他重新动起来。
“魏时寒，你说话啊？好不好吃？连谢谢也不会说吗？”
“好吃。”
魏时寒这样回答他们，像听到好笑的笑话，下一秒丘智帅就捧腹大笑：“你以为你吃的是什么？是干燥剂！”
即使包装袋上已标明不可食用，丘智帅还是想用它来逗弄魏时寒，他买了数十包膨化食品才凑够了干燥剂，配合着磨碎的粉笔灰撒到蛋糕上。
最后他被踢掉椅子，按着他跪下去说谢谢。这一段没有录进去，但看见之后一切回忆就都重新在脑海里浮现出来，魏时寒以为自己应该忘记了。
这一段也在网络上引起轩然大波。
人有同理心，心是偏向弱者的，校园暴力也并不是少数人才有的经历，有人成为施暴者，有人成为受害者。
舆论在到达极致的压迫之后在这一刻反转，视频是某网友号称买二手手机里发现的视频，看见之后不知道怎么处理就上传了。
魏时寒从犯人变成受害者也从这一刻开始，底下的评论从心疼魏时寒到开始怀疑事情的真假，有人觉得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心理之后扭曲了也很正常，也有人觉得这样揣测一个受害者是从校园暴力到网络暴力，这一次所有人都是施暴者。
两种言论吵的不可开交，这一点神来之笔也让童时夏惊讶，没有打给魏时寒询问事情真假。
这一次，舆论是站在他们这一边的。
魏时寒还是去了景宁给他的地址，这一次要彻底做了结，他连出手都要告知对方一声。
活该受罪的慈悲。
但如果真的把所有证据放出来，对方就会从真性情的顽劣小孩变成控制欲强的变态，即使已经是了。
除去和魏冬相像的脸，不是没有感情的，这么几年就算养一只会咬人的狗也养出感情了。
他希望对方及时止损，他可以放弃还击。
*
在猫眼看见许久没见的熟悉脸庞的景宁也愣了愣，以为对方想通了，欢喜雀跃得像搭了陷阱成功捉捕小鸟的孩子。
连外套也没来得及穿上就出门，脸因为兴奋都变得红了：“魏时寒。”
景宁想牵住对方的手，过去他很少直白表露自己的喜欢，现在却想全心全意地把他抓在手心里。
过程的曲折不重要，能抓住魏时寒才是真正的好事情。
“你终于想通了？我们可以现在就办婚礼，去哪里都随你……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但魏时寒没给他他想要的答案，只站着，站在台阶上，矮他一头肩上也落着雪，嘴唇嫣红。
“你不会澄清了，对吗？”
他的语气很轻，呼气吸气都吐出白色的气。
“你就不能和顾熄分手吗，明明我比他更早遇到你！我不会去澄清的，反正你就很喜欢这种桃色新闻带来的热度，和顾熄可以，和我不行吗？”
景宁意识到一切和他想象中不同，他下意识口不择言地责怪对方。
景宁又一次看见他阴沉的脸色，但更难过，像精美的瓷器落地碎裂开来，伴随着清脆声响，美丽化为乌有。
或许他们旧日的感情也化为乌有了。
景宁做好心理准备，对方即使骂他是个混球王八蛋疯子偏执狂，他也坦然接受，他就是不愿意魏时寒走向他意外的人。
不愿意魏时寒得到别人给的幸福。
“我们以后不会再见面了。”
不是不要，而是不会。
可是魏时寒这样对他说，就一句话，然后魏时寒就转身走开了。他有预感，这一次是无法挽回的局面了。
景宁的心像刀切西瓜一样利落切开，然后再也拼不起来了。他也不后悔闹到这个地步，他觉得他只是爱一个人，爱一个人有什么错。
武侠小说里面畅快潇洒的恩断义绝，比想象中要痛。
但是一切都是要了断的。
*
大概是受了冻，回去的时候魏时寒就发烧了，过去和现在交织着，让他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恍惚间他回到少年时期，一无所有被蒙骗的时候，一切都是裹着糖衣的炮弹，只有他是真真切切的傻瓜。
“魏时寒？很好的名字。”
有和煦面孔的女人伸手摸他的脸，目光温柔，他以为对方在爱惜他，但他们在看一个玩具。
一个合格的玩具。
一个可以让暴力症孩子肆意发泄的玩具。
对别人动手，是故意伤害，但如果是伤害没有父母的孩子呢？伤害同一个屋檐下的孩子呢？
何况他没有父母，何况他的弟弟还仰仗着他们指缝间漏下来的钱去打针，所以他必须忍耐。
他开始以为大家都是不知情的，他默默忍受着殴打，把自己想象成沙袋，想象着自己是没有感情的玩具。
但痛苦都是实实在在的。
每一块淤青，每一道伤痕都是真实存在的，他也不得不接受着，直到他听见养父母的对话。
“悠着点，别把人打死了，别弄疼你的手。”
魏时寒站在门口，又默默地退了下去，他不应该打破这一刻的美满，他算什么东西？
什么是父母的爱？
第一次，他得到的是抛弃，第二次，他得到的是利用。
但是为了魏冬，他不得不坚持下去，直到丘智帅对他失去兴趣，像摆弄一个没有表情的玩具，不屑地用手扇他的脸：“你还想着你弟弟？早就死掉了，医院那边打电话过来我替你挂了……很有意思吧？最后一面也没见到——”
丘智帅未设防，他没想到一直默默忍受的魏时寒会忽然暴起掐住他的脖子，奋力抵抗的后果，是暴怒的他拉着对方的脑袋往墙上撞。
魏时寒被撞得头破血流，血流到眉眼上，触目惊心。被丘智帅像丢破麻袋一样扔开，他却翻墙一路狂奔，奔到医院只有空床位，尸体已经由孤儿院的王伯和院长帮忙收了。
他带着口袋里所剩无几的钱搭上去孤儿院的车，王伯也叹气。
“你为什么现在才来呢？你弟弟一直在等你。他说你是不是有了新的家庭就不要他了，是不是觉得他很累赘？他最后说，恨你一辈子。”
顶着血和伤口，他又被找过来的养父母揍了一顿，他们告诉他。
“下等人得这种病本来就会会死！是我们网开一面让他活了这么久！该知足了！”
魏时寒没有可以去的地方了，他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天地好大，但是好像没有他的容身之处了。
他一直走，一直走，离开了生活的城市，等待着噩运降临，然后等到了星探，遇见了景宁，人生给他的意义，好像再一次降临。
为什么要伤害他呢？
魏时寒人生的火起了又灭，所幸这一次，他抓住了顾熄。
这一次把过去交待清楚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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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少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