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摄结束的时候，魏时寒像从一场梦里醒来，温融这个角色和他人生轨迹贴合得几乎是发生在平行时空的故事，如果有机会碰面，他大概会对对方产生期许——作为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他们要怎么相处呢？
而他和靳冬洲，不，是顾熄之间的关系也像角色一样，是在寒冬里面抱团取暖的小兽。
但顾熄到底爱他什么呢？
魏时寒自问没有惊人的美貌，亦没有宝石般璀璨的心，他只是平凡普通的一个人。也许是爱他身上雨落般湿冷无趣的信息素气味，可以和硝烟般令人恐惧的味道中和。
他没法把这样的问题说出口，再多就变成了自怨自艾，魏时寒只是希望世间万物都有自己的缘法，他能够像一加一等于二那样确定顾熄的爱意。
电影上映后大爆，他和顾熄包裹得严严实实坐在电影院里认真看完之后，终于承认导演有近乎天才的发现美的能力。
没有一个画面是不缱绻暧昧的，他们像两块吸铁石那样，只要靠近对方就会放出无限吸引力。
顾熄看他的每一眼都像在他身上打下专属自己的烙印。
而导演也把魏时寒拍得很美，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像强撑不碎的瓷器那样立在世间，看人时每一次垂眼都是在闪避他人目光，晦涩却不掩风情。
“你觉得会拿奖吗？”
顾熄靠近他，在走出电影院之后，凑近他耳畔低声，而魏时寒摇头——他直到现在也没摸透评审及资本方的喜好。
“我觉得我们会红。”
是的，他们再一次爆红了。顾熄原本就是炙手可热的流量，忙得三天里没合过几次眼，经纪人跟着四处跑，拿下了几个奢牌代言。他并不抗拒和魏时寒捆绑，资方更乐于见到两人合体拍摄，进一步地迎合观众，他们一起拍摄广告。
既要在短时间内让人感受到两人之间藕断丝连的暧昧，也要展示品牌方清高小众的调性。
策划快把脑袋抓破才写出了几百字。两人把头发简单束起作古装扮相，顾熄穿黑金色长衣，手执弓箭不笑时让人不寒而栗，而魏时寒撞进他视线里，他又笑得冰雪初融万物复苏。
魏时寒穿着雪一样纯白的衣服，眉眼间淡淡的郁气让他看起来像文弱的君子，但腰间坠一块黑色玉佩，让人不禁揣摩他雪白皮囊之下是否也是深沉黑水。
品牌方本季主推的两款香水，一款以檀香作为主调清冷孑孓的香气，另一款是骨子浸透纸醉金迷的浓香，前调辛辣而末尾温存。
为了呈现更好的效果，两人拍摄了一段武打，衣袖翻飞间顾熄挑落了那块玉佩，临场发挥得太好以至于魏时寒应对不及，胸口抵上了未开锋的冷剑。
“好！”
导演拍手大笑，又让魏时寒补拍了几个近镜头，才切换到室外场景拍摄。
这一次不用剑也依然是顾熄的华彩段。
他举起弓箭对着魏时寒顽劣地笑了笑，将箭拉到脸边，然后猛地撤开手。
魏时寒惊觉他在演技上的天赋甚至胜过自己，这样的年轻恣意，家境优越，万里挑一的人生。这样望着他，魏时寒不自觉走神了，回神时顾熄走到了他的身边：“在想什么？”
“没什么。”
看着顾熄走在人群里游刃有余地和他人交谈，底气并不来源于他人的给予，魏时寒生出酸涩感——他并不认顾熄对他的爱意会长久，但这样的感情在手中多握一秒都像是无与伦比的从神的手里抢夺到的礼物。
魏时寒并不清楚对方爱上了他的什么部分，结束拍摄时也并不想问，他们静静地在车里坐了一会，顾熄忽然回头看他：“你有想过要和我永远在一起吗？”
指甲扎进皮肉里传来尖锐的刺痛，魏时寒平视着那双眼睛，他过去也常常这样望着它：“没有。”
他在等待，等到火苗熄灭的那一天，顾熄的热情不会持续下去的，对方只是因为他的信息素气味合适才留下来的。
“……”
顾熄没有说话，车里只剩下打火机盖被打开再合上的声音，最后顾熄把它丢到了一边，然后拉开车门走了出去。
魏时寒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里钝痛，又害怕表现出太炙热的爱意会让顾熄觉得微不足道，心捧出去就只是让人践踏的。
等待了一会，魏时寒还是起身拉开了车门，他朝顾熄离开时的方向大步走去，他想要亲口说出自己的不安和担忧。
但这一切都太迟了。
有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过来，魏时寒不知道他们到底等待了多久，又是怎么找到这一片监控的死角，带着刺鼻气味的湿巾捂住了他的脸，他只来得及最后朝那个方向伸出手：“啊……”
可惜顾熄听不到了。
*
魏时寒醒来时处在黑暗的房间里，有人把他的脑袋枕在大腿上，见他转醒也开口：“好久没有见面了……”
是这个人啊。
他的目光落在白色天花板上，景宁没有在他脸上看到想象中的反应，失望地把手盖在他的眼睛上，睫毛轻轻地刺着手掌心，心情又变得轻松起来。
“我还以为你看见我会很惊讶。”
景宁这次用了一点小手段才说服姐姐，他始终没放弃对魏时寒的追求，对方的目光停留在顾熄身上多一秒都让他不舒服。
魏时寒只是短暂地关注着顾熄而已，只要仍然愿意给他留一些位置，景宁觉得也不是不能忍受，他愿意和另一个alpha分享omega，这已经是天大的让步了。
“你以前眼睛里只有我一个人的。”
他说着都快哽咽起来，景宁觉得委屈，理所当然地委屈，他不相信魏时寒对他的所有爱与包容全部来源于那个死去的没有意义的弟弟。
魏时寒在那么漫长的时间里为他付出，心甘情愿地为他做一切，不需要回应，怎么可能只是因为他和一个死人相似呢？
如果真的怀念那个死人的话，为什么不能继续怀念呢？抛下他去追逐自己人生的幸福，把他一个人丢在原地回味过去无穷无尽的幸福，公平吗？
“你要这样关着我到什么时候？”
他伸手才发现一只手被拷在了床头，用力挣扎了一会，扯不出来，手腕内侧的皮肤快磨破了。魏时寒后知后觉地明白人和人之间是不能随便地给予感情的，无穷无尽的溺爱之下也只会诞生出无法喂饱的饕餮，他想要抽回自己的手，泪水落在上面他才意识到景宁在流眼泪。
“为什么哭？”
“我们不能回到过去吗？”
景宁在他心里和那个死去的弟弟没有不同，在昏暗的房间里也就更相像，魏时寒几乎没有办法抵御景宁的眼泪，低声说：“放我回去吧，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不行。”
景宁的眼泪更加汹涌，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他重新抓住魏时寒的手，放在唇边落下亲吻：“等我到了易感期，标记你之后，你就可以和顾熄彻底说再见了吧？”
beta是很难被终生标记的，但alpha能在一次又一次的易感期里对beta进行标记，在对方的信息素里打下自己的烙印。
即使不会受到信息素影响，魏时寒也还是对他产生别样的感情，是爱是恨又有什么关系呢？
房间里弥漫着白桃气泡水的味道，魏时寒已经很久没闻到这个气味，他并不想念，徒劳地转到另一边去不看景宁的脸。
“我是真的想你……喜欢你……”
景宁还在说话，魏时寒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了，他疲惫地转到另一边，不想和景宁说任何一句话。
交谈就像对牛弹琴，景宁永远像长不大的孩子，被父母亲人保护得太好了，以至于在他这里受一点挫折就觉得无法接受。
“那之后呢？就算你标记我，又能怎么样呢？我们不会在一起，你的家人也不会接受我这样的人，你也不会向外界公开我们的恋情。”
景宁漂亮且娇纵，粉丝一度对他的alpha身份感到怀疑，也心思复杂地揣测过他是否刻意隐瞒了自己的omega身份，最后在二甲医院的体检表败下阵来。
但如果他和beta相恋，过去风流天真烂漫的人设只会坍塌，beta在大众意义里是偏贬义的性别，社会的螺丝钉不需要性别。
而优秀的基因应该由omega继承。
魏时寒也期待过景宁找到一个脾气好的温柔顺从的omega，包容他的坏脾气，让景宁过上想象中的“弟弟”的美好人生。
“……”
在他的攻势下，景宁反而选择了沉默，转过身不让他看到自己的脸，转了一会又转回来看他：“你是因为这样才选择了顾熄吗？因为他愿意公开恋情？”
“是因为他爱我。”
起码现在是爱的。
魏时寒心里忐忑，但面上不露破绽，他想着此时顾熄在做什么，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
“难道我不爱你吗？”
他出神的样子让景宁立刻猜到了他思念的对象，怒火中烧地把床头柜上摆着的台灯水杯全部打翻到地上，玻璃碎片清脆地落了一地。
“你不爱我，你只爱你自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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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