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裕咽了下唾沫。
公王一定在耍手段,他善于算计,多少人死在他的阴谋诡计之中,那些人蒙在鼓里,直到死才知道上当。李裕提醒自己,莫要被公王欺骗,当初,母后和父皇就是被他蒙蔽蛊惑,掉以轻心,后来,这个阴险恶毒的家伙,为了坐上皇位,摘除了大殿下的腺体,令他不能继承皇位,若不是哥哥护佑,他也难逃厄运。
李裕握紧刀刃,往里一扣,划破了金吾宫的皮,血露出,横在刀刃上。
即便如此,公王依然不为所动,他端着淡绿的小茶杯,呷了一小口,眯着眼,凝视李裕。
动手啊,今天倒要看看,堂堂的昔日小殿下,究竟会对一个私生子怎么样。
李裕犹豫了。
一片柳叶刀飞来,穿破灯笼的光,向着金吾宫的心脏而去。
若非李裕及时拉住金吾宫躲到一边,那淬了剧毒的柳叶刀,已经插入金吾宫的喉咙。
“狗贼,虎毒还不食子”李裕骂道,“你竟然下得去手”
“无毒不丈夫”公王慵懒地说道,“我说了,他只是兽人的崽子,哪里是我公王一族的血脉,王室血统高贵,下贱之人岂配玷污王室血统。天下的私生子多了,说不定,你也有某个哥哥姐姐呢,哈哈哈哈哈”
公王看向那个倒茶的死士,示意他,该动手了。
万箭齐发。
时间很快,千年转眼即逝,时间又似乎很慢,慢到一秒钟能以一万个格子隔开,格子里,冰冷的刀刃划过冷漠的空气,切断时间的经纬度,东西相连,南北交织,那些本来遗忘的记忆,在交织线的缠绕下复苏。
数千年前,一个寒冷的冬夜,一对乞丐母子流落街头,大雪纷飞,母子躲在一个灰色房檐下避雪,鹅毛大的雪花从天而降,四岁大的儿子偎依在母亲的怀里,他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看着积雪覆盖的路上行人匆匆,十多天了,他和母亲没有吃到一口饭,那个放在跟前的破裂碗,没有一个铜板,路人像看不见他们母子一样,冷漠地走过去。
小乞丐饿了很多天,前胸贴后背,如果谁给他一口吃的,他愿意当牛做马,服侍那人一辈子。
母亲搂着孩子,搂得紧紧的,希望用自己的体温驱赶寒冷,让孩子少受一点儿罪。
小乞丐不多索求,只是想填饱肚子,有很多人看他可爱,想把他收养,当作继子。母亲多次痛哭流涕,让他跟别人去吧,不愁吃、不愁穿,跟着她,只会一辈子受苦。
小乞丐没有答应,不肯走,他对母亲说,除非自己死了,否则绝对不离开母亲。
那个寒冷的夜晚,终究带走了小乞丐的母亲,她死的时候,依然搂着儿子。
是在快黎明的时候,两个少年经过,发现了灰屋檐下的母子。
稍微小一些的少年,脱下斗篷,盖在小乞丐身上。大的那一个,拽住小的少年,让他别管闲事,那女人已经断气,她的手腕上烙印着黑月,只有违逆之徒才会被烙下黑月,看她的样貌和气度,应该出身大家,即便穿着乞丐衣服,还梳着贵族大小姐的发式,虽然没那么齐整精致,但看得出来。
“既然如此,我们就应该帮他找到他的生身父亲,他又没有犯错,为什么承受父母的罪业”
那句话,在金吾宫的耳边又一次响起,也就是在听到那句话的时候,他睁开了眼,看着风雪飘摇中的陌生人。
“殿下,咱们赶紧走吧,我们俩偷偷跑出来的,被抓到,少不了一顿斥责,严重的话,可能要受鞭刑,我没跟你开玩笑”大一点的那个少年慌张道。
利害关系,两个人心知肚明。然而,年岁和小乞丐相当的那个,还是把脱下的斗篷盖在可怜的孩子身上,跟同伴说,他不怕,就算父皇责备下来,他也不怕,他一定会给这个孩子找到父亲。
如果没有年长的那个家伙,三番五次坏事,多次破坏了他和小殿下一起玩耍的机会,小乞丐说不定就成了小殿下唯一的朋友。
然而,天不遂人愿。
到最后,小乞丐都没有成为小殿下的朋友,反而变成生身父亲手中的一颗棋子,拿来破坏皇族。
仿佛回到了那个飘雪的冬天,街道上人影匆匆,胳膊中挎着篮子,装满了过年的年货,而他,则偎依在母亲的怀里,静静地看着雪花飘落。
数万片柳叶刀,如同雪花,从后背袭来。
歪倒在李裕手臂中的金吾宫,忘却了这些年的苦苦经营,忘却了那个曾一心想改变命运、让所有人敬仰的小乞丐,他抬起眼,看到的是那个寒冷冬夜即将黎明时见到的人。
雪花纷飞,每一片,落在金吾宫的后背。
金吾宫颤抖地抓着李裕,满眼的时光荏苒,命运戏人。
“李裕,鲤鱼。红色的鲤鱼。”金吾宫缓缓说道,“你当初救了我一次,把我从死亡线上拉起。你知道么,那个时候,我已经看到了冥界使者。一把硕大的镰刀,横亘在街上,带走了母亲。我好怕,畏畏缩缩。你把斗篷给了我,才驱赶了那个鬼王。我发誓,如果不是那个小世子,我会一辈子护佑你,保护你。”
金吾宫口吐鲜血,他却坚持说。
“我,不,,不怪潘伯宗”金吾宫说道,“希,希望你原谅我。谢谢你,谢谢你给禹西丁出气,他是唯一爱我的一个。我真的爱他,他被剥去鳞片的时候,我彻底失去了控制,我只不过是一个私生子,从来没人把我当成亲人,除了我那死去的母亲。昨天,我看到了泡沫,他走了,我丧失了理智,怪你,好像遇到了你,什么都会变色,,,。让我最后做一次对的事吧,算还当初的救命之恩”
金吾宫应该还有好多话要说,抓着李裕的手没放,眼睛睁着,几乎快断气绝而亡。
下一刻,金吾宫伸手往脖子摸,摸到了项链,他咬牙拨开盖子,盖子上母亲的画像,盖子下是一个按钮。
金吾宫最后看了眼李裕,左手伸出,想摸一摸当初的那个人,可他右手又快速地按下了按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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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飘飘在原住民的簇拥下,团团火光闪烁,她高举月亮花束,率领水星子民前进。
遵照缅因猫的嘱托,水星的七位Alpha,拿着地下室的图纸,锁定黑血滴子所在的暗格,出口和逃出口分别由四十名守卫把守,一把火,把通道中的蜘蛛全都逼出。
地下室五层的门,怦然打开。
伯王被铁链束缚,吊起来,手脚满是短刃,尤其太阳穴处,一片漆黑,百万伏的高压打下去,不死也是个废人。
柳飘飘见状,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月亮花火束从手中掉落。
她徒手摇下铁链,将伯王从紫色电流中放下来。
海水波涛汹涌,从东方而起。
子民们救出伯王,刚出地面,只听到北面一声巨响,爆裂声惊天动地。
圣药室的方位,黑烟滚滚,水汽蒸腾,乌烟瘴气。
柳飘飘背着伯王叔叔,从地牢出来。
“鱼,鱼,鱼,,,”潘伯宗昏昏糊糊地嘟囔着。
他在喊李裕,他的李裕,他的鲤鱼。
圣药室的方位,随着那声巨响,无数的鱼飘起,翻着鱼肚白。
那些死士们,变成了真正的死士,相继浮了上来,手臂溃烂,他们仰面漂着,死后手里还攥着玉碟,那是公王承诺的封爵书。
“鱼,鱼,,,,”潘伯宗竭力说着。
海水涛涛,地平线往上抬,昔日的百米下,升到千米。
烈火岛的村民们,本来安稳地坐在家中,观看电视节目,或者上网浏览网页,却被一股莫名的电波干扰,信号放出,提醒他们赶紧去到最高的地方,不久海水将上涌,吞没整个古城。
一些人不信,以为是无稽之谈,一些人赶紧收拾东西,把能带的东西,全部拿上。
不管相信还是不信,居民们之后都离开了家中,带上贵重物品躲到高处。
海浪翻涌,海鸥伏在水面低旋,一些奇奇怪怪、长相丑陋的鱼浮出水面,那些鱼通常游在深海,只在录像中出现人们的视野,现在,好像谁捅了深海的篓子,把鱼全放出来了。
海怪游向那些士兵,一口咬断其脖子,不管是死的,还是暂时活着的,很快就被一窝鱼分食。水面一片红,一片红,而后血又被海水冲刷掉,恢复清澈。
一艘奇异的飞船飞在空中,那是水星子民驾驶的护航飞船,士兵们打开降落口,往下抛绳梯,水中的abo们拽住绳梯,奋力地往上爬,害怕被水中的食人鱼吃掉。
原住民们打算先背起伯王,往上爬,但是被伯王拒绝了,他说李裕还在水中,找不到李裕,他绝不会一个人到飞船上。柳飘飘恨不得操起手边的棍子,一棍子打晕他,找个人,就是背也把他背上去。海怪越来越多,海水不断上涨,不上去的话,就等着被鱼吞入腹中。
“他给你生了个女儿”柳飘飘告诉伯王,“他说,你俩的女儿是水星的未来,她还小,天赋尚未觉醒,邪恶势力对她虎视眈眈,如果没有人保护她,她随时有性命之危。李裕豁出命救你,不止是为了你,更是为了你们的女儿,难道你要令他失望么。你是个沉稳冷静的人,这个节骨眼,可不能犯糊涂,赶紧到那飞船上去,快看,那是不是你的女儿,穿着黄色的小裙子”
潘伯宗抬起头,看到李世宰怀里抱着一个小女孩,她长得那么快,时间仿佛在她身上加速了一样,他听到她喊了一声父亲,没错,她在喊他父亲。
潘伯宗往四面望,依旧没有看到李裕的影子,那声因为爆炸而发出的巨响,宣告了很多Alpha的死亡,一个个的尸体浮在水面。鬼王罗煞刹拿着大镰刀,收割精神体。潘伯宗大声地喊,而罗煞刹只冷冰冰地看了他一眼,装作不认识一样,而后转过去,挥舞大镰刀,继续着他的使者任务。
“吃,把那些可恶的家伙全吃了,给哥哥报仇”一个姑娘的声音从不远的水面响起。
那是一条人鱼,烈焰一般的头发,红色的鳞片,眼睛中燃起仇恨的火焰。
海怪是她召唤的,风浪也是她掀起的,她的意图很明显,驱使这些海怪兵力诛杀Alpha,灭了公王的势力,一些无辜者受到了牵连,然而,她并不在乎,她大声地发出号令,命令海怪找出罪魁祸首,将其大卸八块。
潘伯宗的心彻底凉了,李裕活着的希望极其渺茫,如果他还活着,人鱼一定会先发现,他从她的目光中没有找到一丝一毫李裕活着的迹象。
“王爷,快上来吧,公王的精神体还在,他还活着,向导们说,从未感受过那些强烈的信号波,我们必须赶紧撤退,飞回水星,不能让叛徒先行回去”一个士兵喊道,“回水星去,重整旗鼓,集结兵力,之后再灭了叛王。这是唯一的一艘返回飞船,其余的,都被毁掉了,您快上来啊”
虽然内心不舍,潘伯宗还是抓住绳梯,往上爬。绳梯随着飞船高飞,离开水面,在最后一节绳梯快高出水时,一个手,猛地抓住了绳子。
潘伯宗往下一看,是李裕,李裕!!!!。
“快,快爬上来”潘伯宗激动地说道。
李裕深情地看向潘伯宗,真好,命运似乎终究眷顾了他一次,让他逃出险境,与所爱之人重逢。
李裕开始往上爬。飞船上响起狂欢的喝彩,子民们大声呼喊,小殿下,小殿下。李裕笑着,女儿在哥哥的怀里欣喜地笑着,她指指父亲,似乎在向爹地说,爹爹,你说的不错,父亲的确出众,世无双。
欢心鼓舞的时刻,一个黑色枯槁的手,像章鱼的触角一般,抓住了李裕的手臂,尖尖的指甲嵌进去,扣入肉中。
公王狰狞地笑着,他居然多长出了一双胳膊,现在,他有四个手,他环保住李裕,胳膊上的吸孔有密密的小牙齿,在撕咬李裕。
“让我上去,否则,我就杀了李裕”公王阴鸷地笑道,“潘伯宗,赶紧吩咐你的狗,让他们把我拉上去,不然,我就吃了你的老婆,让他陪葬”
“不行,不行,绝对不能让公王返回水星,他一旦回去,势必发动兵变,他现在握有兵权,那些士兵们唯他是从”子民们小声说道。
一道绿色的影子闪现。
罗煞刹的对面,闪现了两个人,一个,是他的死对头晋河水鬼,胳膊上一圈圈的水藻,晋河水鬼谦卑地低下头,给出现了另一个人行礼,另一个,便是绿蛇鬼王,凡不尘。
镰刀上的小铜铃铛铛作响。
“机会就在你手里”凡不尘说道,“生是你的,死也是你的”
公王听到了铃铛声,却看不到出现的鬼王,他只瞥到一些镰刀的残影,他有些不安,缠绕住李裕,死死不肯松开,只要挟持了李裕,他就能回到水星,再把那些叛徒全部杀了。
李裕笑着,向着他的女儿笑了,他给她起的名字,宋禹宣,他预见了水星之后的崛起和皇族的复兴,她会继承王位,实现他没有实现的任务。李裕又向着潘伯宗笑了,阿宗,他最最爱的阿宗,谢谢你穿越一亿光年,忍受了千年之苦,来接我回家,只是,这一次,恐怕不能一起回家了,照顾好女儿。
李裕右手拨开左手手腕上的表盘,他看着凡不尘,而后按下了指针。
一个虫洞生出,黑色的漩涡疯狂地转起,搅动海水,搅动周围的时间。
“狗贼,这次你就下地狱去吧,休想回去”李裕骂道。
刀枪棍棒,石头木块,铠甲铁套,都被黑色的虫洞卷入进去。什么都逃不掉,光,空气,甚至连时间本身,也一并吞入。
公王挣扎着松开,企图逃跑,但晚了,等他松开吸附在李裕手臂上的触角,李裕先被冲动吞噬,而后,他也跟着一同进去,没入无尽的黑暗和恐怖中,被吞噬的过程中,公王感觉他的触手被利齿咬住了,没有光,他即便低头看,也瞧不出什么,但是他知道,那是一只猫。
铜铃震颤,黑色的大镰刀横扫海面,不该滞留的亡灵被带走。
飞船开走了,瞬间消失。
水面上,只留下孤单的人鱼。
花芜木讷地看着水面,飞船消失了,夏薇哥消失了。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就像她不曾来到陆地,没有遇见过那个sigma,不曾在烈火岛居住了一段时间,体验了作为人的生活,哥哥也没有化成泡沫,永远消失在了大海。
找不到一点证据,证明夏薇存在过。
时间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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