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薇中毒的迹象越来越明显，嘴唇发紫，目光涣散。

禹西丁不停地和夏薇说话，问他从前的事，福利院的过去，学校的事，毕业后工作的事，大大小小，硬找了一堆问题，问得夏薇有些厌烦。

“我太困了，也太累了，想要睡一会儿，你别说话了”夏薇虚弱地说道。

“不能睡，睡着了，就醒不过来了，我带你去个地方，到了那儿，你想睡多久，就睡多久，现在不行”禹西丁坚定地说道。

海妖的鱼尾湛蓝，鳞片有着孔雀石的金属质地，深海下，比那些珊瑚礁和热带鱼还漂亮。水冒起浓密的气泡，咕咕噜噜地响，夏薇似笑非笑地看着海妖长长的尾巴，好长的鱼尾，足足三米多。沿着尾巴往上，便是海妖的腰身，那完全就是一个成年男性的身体，腹肌和人鱼线，该有的都有，手臂结实有力，手肘上长出鱼鳍，手臂上有一些蓝绿色的鳞片，不长不短的一道。

禹西丁被夏薇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如此地视奸，换作其他人，估计海妖早动手了。不过，禹西丁反倒有些心安，让夏薇暂时欣赏一下海妖本来的样貌，引起他的注意力，免得他一觉睡过去。

“等给你解了毒，会有更多美好的□□让你看，你一直喜欢的那个人，才是真正的尤物，想想他”禹西丁说道。

这一说不打紧，竟说道夏薇鼻子酸涩，眼泪掉下来。

“他？”夏薇缓缓地说道，“他应该认出我来的，初次重逢的时候，我是个七岁的孩子，他认不出我来很正常，可是，第二次，过了二十年，我再次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还是没有看出来，他曾经许诺，等平定了叛乱，就和叔叔到外星系找我，接我回家。这一等，就是快千年，当我悬着的心终于死了，水星的陨石才降落地球”

“你在怪他？”禹西丁问道。

“不，不怪他，我又如何怪他呢”夏薇有些落寞地回答，“是我，我违反了宫中禁令，与王族的世子厮混，还不止一次，多次被仕女撞见。父皇训斥我多次，母后也经常告诫我，注意分寸，不该做的，不要做，皇子并不是自由的人，要顾及皇室的荣辱和尊严。可是，我没有听进去，任性而为，引来宫中议论纷纷。终究，我给水星招致了祸端，害了所有人”

夏薇声泪俱下，回忆过去，他感到痛彻心扉，眼泪控制不住地掉下来，他告诉自己，停下来，不能懦弱，不能再掉眼泪，但眼泪还是夺眶而出。

“哭吧，哭不是什么丢人的事”禹西丁安慰道，“你们人类有个毛病，说大男人要有大男人的样子，遇到伤心的事，应该顶天立地，决不能流眼泪，流血流汗不流泪，我每每听到那句话，都想笑。海妖是不能流泪，因为心脏会开始冰冻。人类明明有着一项自由的权利，可以大笑，可以自由地哭，但你们往往自己剥夺掉这项权利，克制悲伤，故作坚强，那样子伪装，自我欺骗，有意义吗？”

夏薇静静地听着，在这个恣意妄为的海妖身上，看到了当初自己的影子，曾几何时，他也洒脱无畏，敢恨敢爱，敢哭敢笑。

在记忆之海中，夏薇漂荡起来，与此同时，他的体温骤降，身体发软，这不是好迹象。

夏薇逐渐地看不清东西，视线模糊，也听不大清楚。禹西丁喊了他好几次，一开始，他勉强地回应，后来用嗯回答，再后来，他就完全听不到了。

水下的压力越来越大，水温也越来越凉，小鱼变少，而大鱼突增，各种巨型且丑陋的海怪出没。

禹西丁不敢松懈，终于来到了海底一个废弃的沉船处，三桅杆倾斜地立着，沉船的出口被木条封死，透过玻璃窗子往内看，还能看到完好的桌子椅子、琥珀灯、水晶杯子，像当年船沉入海时候，保存的完好。

船里面，住着一个海魔女，或者说，一个章鱼魔女，她是水族的祭司，亦是死神的代理人，水族不敢接近她，怕惹祸上身。

“禹西丁，你这么快就又来找我了，难道我的占卜出错了，按理说，你应该像童话故事中描写的那样，变成了泡沫”女人的声音从船舱内传出来。

“你要救一个人”禹西丁在船外大喊道，海魔女在船里面没有出来，四周一条鱼都没有，他有些害怕，只能大声地喊着，一边给自己壮胆，一边让其他海洋生物听到。

“喊那么大声干什么，赶紧进来”女人不悦地说道。

甲板上的封门顿时开了，两条黑鲨鱼凶神恶煞地堵在门口，禹西丁畏手畏脚地游过去，拖着夏薇进了船内。

海魔女端坐在梳妆台前，拿着眉笔，勾勒着眉毛，她穿了一件紫色的纱裙，纱裙下面，八条粗长的大触角蠕动着。她背对着禹西丁，没有转过来，而是透过镜子瞥了下海妖以及海妖带过来的奄奄一息的sigma。

“把这么个要死的sigma拖进来，弄脏了我的船，你可是要赔的”海魔女不满地说道，“趁我没发火，赶紧把他扔出去，晦气”

“你必须救他，他因为我中的毒刃，如果救活他，我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你”禹西丁说道。

“条件？呵呵，简直可笑”海魔女说道，“你还有什么资格谈条件？上一次，你从我这里拿到鱼尾变成双腿的秘密，害我差一点别驱逐到海谷中去，你许我100颗人的心脏，还差四十个，你也是个活不久的人，现在，又来谈条件。拿什么谈？你的心脏？你勾引人的身段？还是你宝贵的人鱼眼泪珍珠？你大限已至，不自求多福，还有心思管别人的事，我劝你，还是多考虑一下自己吧。他已经没救了，顶多活三日，就是神仙来了，也救不活”

“别绕圈子了”禹西丁没耐心地说道，“你不用假装哄我们出去，好故意压价，抬高谈判的利润，这一套，我在人间不知看了多少遍。你若真不想救，根本不可能放我们进来，就一句话，你救还是不救”

“哎呦喂，小子，几个月不见，嘴变得厉害许多”海魔女笑道，“救还是不救，不是我说的算了。我没有资格杀生或者复活，我是水族的祭司，死神的代理人，我的一切都只为侍奉神明，传达神明的旨意。倘若他命不该绝，神明，或许会降下恩赐，延长他的寿命。且等我占卜一下，看看神的旨意”

海魔女打开抽屉，拿出来一串贝壳鱼骨，上面冒起黑色的烟，鱼骨贝壳响动的时候，仿佛亡灵的祈求声也同时响了起来。

只见海魔女把贝壳鱼骨扔到地上，用一根末端烧黑的棍子画了个圈，圈上点了七个黑色蜡烛，画完圈后，棍子重重地插在圆心，圈内生起火焰。

火焰中，开始呈现所占卜的卦象，生还是死，在火焰中慢慢显现。

“有意思，真的有意思”海魔女拍手叫好道。

“什么意思？”禹西丁不解道。

“生死对他而言，根本不重要”海魔女痴笑地说道，“因为他将成为下一个死神的代理人。早一点、迟一点，没有什么改变。生既是死，死既是生。”

火焰熊熊燃烧，熏得船舱顶漆黑一片，海蝙蝠扑扇着翅膀，聚集在黑烟中，叽叽喳喳，让人心里发毛。

禹西丁听不懂海魔女的话，她不会向他解释其中的奥意，她只传达旨意，点到为止，听得懂便好，听不懂，就是没福气享受神的指引。

“你走吧，带他离开这里”海魔女说道，“我给你一个劝告，月亮快出来了，你把他放到礁石上，没准，月神会撒下神力，让月光净化他的罪业，荡涤他的灵魂”

禹西丁不再纠缠。海魔女该说的都说的，他虽然不能完全理解占卜的卦象，不懂生既是死的说辞，但他知道，夏薇余下的时间，肯定不止一两天，而且，神明对他有某种安排，就是不知道那安排具体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