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港城的第一天，阴沉的天空就压在众人头顶，原定的户外拍摄也因天公不作美就此作罢。港城临海，滂沱大雨模糊了海天的界限，远远看去，海天一条线。

迟霁用手卷着额前的碎发，头发夹在双指之间绕了几圈，手一松，发丝顺势垂落，发尾过了颧骨，半遮半掩地挡住了若有所思的眼瞳——第一天就拍这个吗？

房间内工作人员还在架机位。雨势浩大，郭导当机立决，改拍两人的亲热戏。

裴时序刚接到通知的时候，强压着嘴角，在化妆间故作深沉，其实心里老早就乐开花了。

名正言顺的贴贴，这天大的好事也是让我裴时序接到了，来港城前去姻缘庙是对的！！

“小裴老师心情很不错嘛。”造型师见他面若春风，调侃两句。裴时序业内风评很好，要换了别人她肯定不多问。

“对啊。”裴时序这会儿也不藏了，龇着牙乐，可惜不能说真实原因，只能道，“之前就想来港城转转，一直没机会。”

造型师给他描两笔眉道：“这样啊。那天晴了可以去星月湾看看，早上晚上都很美。”

“得嘞。”

弄完造型，裴时序摸去隔壁套房找搭档。从门口走到落地窗，每走一步都有一连串的小动作。手里攥成小球的纸丢进垃圾桶，不大不小的声音让迟霁注意到了身边多了个人。

眼珠向上转了半秒，眨眨眼，忍不住地打量。

他的白衬衫第四个口子半扣不扣，麦色的胸肌随着胸腔的起伏若隐若现，折起的袖口包裹着紧实的手臂，松散的头发有些扎眼，他半眯着眼注视迟霁。

角色需要，迟霁蓄了长发，前段时间两人天天见，裴时序没太注意，今天一看，快长到锁骨了。

两人收回视线，迟霁说出干干巴巴的开场白：“来了啊。”

“嗯。”裴时序搬了个凳子坐他边上，“听说港城有个星月湾，等雨停了一起去看看？”

刚想用没时间拒绝，郭导便对两人喊道：“林渡余白，你俩上床躺着，我们调一下光影。”

为了能让他们快速入戏，演员进组就喊角色名。

两人刚躺上床，裴时序就觉得自己高兴太早了，谁家好事这么磨人啊？

迟霁躺得板板正正，一脸淡漠，但呼吸断断续续，时缓时急。裴时序的手撑在他耳侧，手臂撑直肌肉紧绷，将两人的距离拉开一臂远，僵硬的上半身看着像在做俯卧撑。

灯光师还在打光，借助镜子折射，光影在迟霁脸上浮动，柔和的明暗交界线从唇角到鼻尖，最后停留在了眼睑。裴时序看得入迷，眼中的情感倾巢而出，指腹小心翼翼摩挲着散落在枕上的发丝。

“啧。”郭柯把嘴边的麦移开，拿起小对讲机，“你们俩离那么远干什么？”

裴时序屈臂，拉近距离，手臂依旧僵硬，郭柯皱眉道：“你在做俯卧撑？”

他又调整了几次，郭柯还是不满意。奇了怪了，这两人之前不就认识吗？怎么现在别扭成这样。

就在他想亲自上前调整时，迟霁挺起胸，伸出手，环抱住裴时序后脖颈，小臂蹭过他的侧脸，将他拉下，耳边传来轻叹。

“放松点，阿渡。”

他们只有一拳之隔。

裴时序瞳孔里映着迟霁的脸，但现在他是余白。这种不掺杂任何，只有炽热**的眼神，只会是余白看林渡，不会是迟霁看裴时序。

还是被蛊惑了，像是水手见到人鱼，被他的美貌吸引，沉入深海。目光交缠在一起，暧昧无孔不入，裴时序撩起迟霁眉眼间的缕缕墨色，放置耳后，指尖流连在耳廓上。

某人心里泛起涟漪，故意逗弄。沙哑的悄悄话只有两个人听见，一呼一吸间，流入耳蜗。

“你上次也是这样躺着，迟霁，你……”

迟霁瞳孔瞬间收缩，搂着脖颈的手不自觉收紧，指甲给后脖颈留下个月牙印，耳尖和脸上渗出红晕，怒目圆睁咬牙切齿：“闭嘴！”

这两个字用气音说出，没有一点儿威慑力。

“好，准备啊。”郭导看着监视器里呈现的光影，满意点头。

“一场一镜一次。”

出师不利。两人对视十多秒都没亲上。

“亲啊！”郭柯喊了卡，“怎么不亲？”

又来了一条，裴时序蜻蜓点水的吻并没有得到认可。迟霁不主动，他就不会接吻。

“你们是久别重逢的情侣，搞那么纯情干什么？”

……

“林渡你别跟小鸡啄米似的。还有余白，你躁狂期眼神别太禁欲！”

……

吻戏依旧很别扭。

“休息十五分钟，你们俩找找状态。”郭柯扯下通话耳机，挠挠头，和边上的厉晚澜道，“你不说他们挺熟吗？”厉晚澜摇摇头没说话。

有十五分钟调整，裴时序抓住时机，把自己压在迟霁身上，迟霁推不动，道：“起开。”

“动不了，累了。”裴时序嘟囔着，“就几分钟你想去哪？”

“卫生间。”

裴时序还想再说点什么，对上了迟霁冷若冰霜的眼，把话咽下去，将将起身。他刚离开套房，裴时序就跟了上去。

隔壁房间被改成了化妆间，裴时序往里探探头，确定没有第三个人后，侧着身子滑进房间，反手扭上了锁。

扭头的瞬间，迟霁甩着手上的水珠走出卫生间。四目相对，裴时序从裤包里掏出几粒糖，带着期许问：“吃糖吗？不甜的。”

迟霁刚要伸出的手被无形的力量拽住，双手垂落，握拳，“不用了。不喜欢吃糖。”

他撒谎。这糖他在迟霁房间里看到过。他又这样，明明喜欢，却一次次拒绝。到底是为什么？

裴时序扣住即将擦肩而过的手腕，对上抬起的水光潋滟的双眸，问出了困扰他良久的问题。

“喜欢为什么拒绝？”裴时序顿了顿，换了更直白的问法，莽撞过那么多次了，也不差这一次，“喜欢我，为什么不承认？”

“你凭什么觉得我喜欢你？”迟霁冷哼一声，想收回被桎梏的手，不料这人握得更加紧了，手腕被磨出红痕。

“凭感觉。”

“你感觉错了。”

“你的眼神不会骗人，我的感觉也不会错。”

他试图用厌恶的目光看向裴时序。胸膛起伏，眼神交融。裴时序像往常一般谛视着他。

直觉告诉他，裴时序下一句要说出让他更难以招架的话。

“你知道吗，你现在看我的眼神和那天一样。像在索吻。”

回忆在脑海炸开。那天他就是用这样的神情，索要了一个又一个吻，从深夜到凌晨。

手腕还是没能挣脱桎梏。迟霁眉头紧锁，以为这样就能锁住眼尾的情绪，他极力控制着发颤的嗓子，以为这样能压制住情愫的生长。

眼眶泛红，还是泄露了半分情绪。

他最想逃避又最难逃避的情感就是——我也喜欢你啊。

步步紧逼又不留余地，直白又莽撞，每一句“喜欢”和“爱”都塞进了迟霁心里。

心脏被这些词句搞得酸胀，感觉下一秒就要溺死在酸胀感里，更可怕的是，他上瘾了。他开始沉迷这种感觉了。

对视，闪躲，窥探，是占有欲，是嫉妒心，是无法言说又呼之欲出的情感，每一次的交锋都是进一步的沉沦。

目光所及，皆是渴望。

迟霁低头侧目，嗓音被心口传来的声响冲撞得有些颤动：“裴时序，你有时候真的很讨厌。”

他一点点逼近，迟霁局促低下头，气息越靠越近，好似要把他席卷。

迟霁微微耸起肩，一点点向后退去，直至退无可退，背部抵住墙面，微凉冲散了身上的部分燥热，也让他抓到一丝理智，他迎上裴时序的黑瞳。

那人却注目他的唇，那张说出刻薄话语的唇此刻正微微颤抖，在灯光下显得楚楚可怜。

吻下去。像上次一样……

这个想法牵引着肢体，裴时序合上眼，慢慢凑近，糖果味的气息沾染到迟霁脸上。

他要……做什么？

不知道怎么应对，感觉牵着迟霁走，颤颤巍巍闭眼，睫毛轻轻拍打着下眼睑。

两人距离即将接近负值。

在负距离打破前，裴时序睁开眼，在心底叹了口气，戏外没谈恋爱怎么亲亲啊……上次是特殊情况。

鼻尖蹭过脸颊，意料之中的吻没有落下，是意料之外的拥抱。

裴时序把自己挂在“负心汉”身上，在他耳边嘀嘀咕咕。迟霁猛地睁开眼睛，心跳声和裴时序的碎碎念搅在一起，震得他有些耳鸣。

“你明明喜欢我，为什么不同意做我男朋友，你在顾虑什么，和我说啊………”

迟霁被自己下意识的反应一惊，用尽全力想推开裴时序，但他纹丝不动，反而抱得更紧，嘴里的碎碎念变成无理取闹地撒娇：“干什么啊！现在抱一下都不行了？之前那谁谁谁抱你，怎么没见你推开？！”

“放开我。”迟霁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声线。

“抱一下嘛，求求你，哥……”每一个字都是拖出来的，“我今天都可难受了，你让我抱一下吧。”说着还带上一丝哭腔。

迟霁抵着他胸口的手缓缓泄力，被另一件事情转移了注意力，第一场戏就ng好多次，是因为这个吗？

想到这，语气软了半分：“你，为什么难受？”

“表白男神被拒108次。”

安慰的话卡在嗓子眼，他一时竟不知道要说什么，这狗皮膏药撕也撕不开，只能愣愣站在原地，避重就轻地辩驳：“哪有108次……”

“那是不是表白108次，你就答应了。”裴时序把自己从他怀来抽出来，双手扶在迟霁大臂上，因为激动捏得他有些微疼。

“不是！”他拍掉裴时序的手，找到机会就头也不回地去扭门锁，想离开这是非之地。

看着他手脚慌乱，裴时序乐呵呵道：“已经有4次了啊！还有104次噢。”

听到这句他跑得更快了。

仓皇而逃的背影消失在视野，裴时序长叹一口气，像泄了气的气球，垂头丧气地挂在沙发上，愣愣盯着天花板。

怎么办啊，感觉勇气快用完了。

从包里摸出几颗糖给自己充电，嚼碎糖块，抬手揉揉发涩的眼睛，吸吸鼻子，再次打起精神。

但凡迟霁看他的眼神有一丝厌恶和反感，他都不会那么执着。

就算迟霁是棵铁树，也要让他为我开花！

复活！马上了马上就甜甜蜜蜜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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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拍摄！磨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