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您开除错人了吧

林清音一夜无眠,刻意素面朝天去上班。决心和钟老板拼个鱼死网破。

但她失算了。

奔波至早间的办公室,老齐已经在钟老板的屋子里候着了,俩人交头接耳,亲密到一种程度,让林清音苦着一张脸:要不继续苟在这家公司,写一篇老齐和钟老板的cp文,也未尝不可。

她刚靠在椅背上,随意地抽出一张空白a4纸,信马由缰地写几条灵感,就被一则临时的会议通知架到了会议室。

冷嗖嗖的一个屋子,花费了一面墙悬挂着巨大的镂空的企业文化展板,让她一进这个屋子,就苦大仇深。

莫姐内定林清音的座位,强制让她挨着坐。

和她相同命运的是隔壁部门招标采购部的一个管培生,向远,也被老齐喊到了他边上。

“等一下呢,简单的自我介绍一圈过去,保不齐还会有自由发言环节,任何困惑都可以直言不讳。”

铺垫完,老齐喝了口水后才眯着眼,笑着说:仅限于职场问题,那些人生啊,理想啊,就别出来招摇过市了。

但凡他不提这一茬,也许管培生们后来的自由发言环节都不至于那么难以收场。

钟老板一到主位,就挪开椅子,然后裹挟着一股杀伐决断的气息坐下了。他屈指叩了叩桌面,霎时整个会议室的人都像被掐住了喉咙。

“管培生群体,发展至今,没有出现能让我眼前一亮的人,以至于我现在基本是零期待了。这不争的事实,老齐难辞其咎。今天在这里,我只为传达一个讯息,关于集团在用人政策上一个对你们很有利的信息,我甚至都还不敢跟那些管理层们说,就怕这个消息会刺痛他们。你们先挨个做个自我介绍吧,简单点。”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老齐边上的年轻人。

沉闷的黑色西装裤、黑色休闲皮鞋,单薄修整的工装衬衫,以及统一的蓝条纹领带,平平无奇打工人标配,却硬生生被他精瘦的身材衬出了画报感,尤其是角落里株型挺拔的琴叶榕,让他的周遭充盈着干净的气息。

更要命的是,他新剪的板寸头,头轻轻一扬,就眼睛里亮晶晶的,仿佛再多的工作也压制不了他身上的朝气。

“各位好,我是向远,目前担任采购专员一职,毕业后我就加入公司,在新天城五年,历经五个岗位、四个城市,很荣幸管培生的身份让我收获许多。”

说完,他罕见地露出憨笑,摩挲了一下自个儿滑溜的板寸头。

钟老板转着手中的笔盖,也不抬头,脸上的笑意深不见底,扎心一问:你现在工资多少?

奚落,讽笑,玩味,他用权力吊打着年轻人,开响第一枪炮火。

“比刚来涨了有小一千。”

“直接点呗,到手多少?”

他笑着说出一个令人痛心的数字,挠头的那只清瘦的手,很快折返,有些别扭地放在膝盖上。

到林清音正式发挥时,她准备的东西都乱套了,感觉跟散装了一样。真想给自己俩巴子。

钟老板很罕见地露出了笑容,赏了她一眼:可以啊,林清音,性格和思维比较跳脱,我已经算是转速很快的了,甚至有时我都跟不上。我一度以为林清音的加入,会让品宣这辆破马车会有什么变化。但很可惜,没有。

好酸,但是她坐在位置上,挤眉弄眼,装死。

在他的发号施令下,剩下的半圈很快就打完了。

钟老板这才正式道出这场会议的意图:在此我传达一下跟各位最为密切相关的一个信息。集团将在未来的三年内,管理梯队95后的覆盖率要达到90%。

“我现在就问你们,在座各位,有底气,几年后,我们还能在这张桌子上遇见么,到时候咱俩连对换座位都有可能,我非常欢迎且想看到这样的可能性。”

一顿强势输出,他已决然站起、脸上完全分不清楚,是笑意还是怒意,继续道:但这事儿不能靠我啊,靠我那只能让我下台啊,要不猴年马月,咱们才有这种新局面啊!

镶白过的大板牙,在他一番陈词慷慨后被收纳入库,他的脸上恢复了一脸平静。

尴尬的一分钟,所有的人不为所动。

比起考虑遥不可及的晋升问题,这些年轻人更担心的是,会议开到多迟,要不要赌一把点份外卖,而后想起银行卡上的数字又把这门心思按下了。

老齐在此期间挪动了四次位置,扫射了在场管培生两圈,也无济于事。

“林小姐,说几句。然后还附上了一个玫瑰花的emoji。”手机忽然弹出他的消息。

好高的待遇。

以前都是她在对话框送他玫瑰花emoji,作为线上汇报工作结束的点缀。每次只会换回他ok的手势。

联想至此,她努力憋笑。

莫姐轻轻靠了下她的乐福鞋,而后碰瓷一样撞了下她的手肘,把手机推到她跟前:说两句,说什么都可以,不拦着你。

对比会前莫娴特地嘱咐了她“注意分寸,要体面,别瞎整”,如今却步齐经理后尘,怂恿她一马当先,捅破盘旋在整个会议室的尴尬气氛。

此时,忽然闯进一个低沉的嗓音,带着淡淡的地方口音:钟总,如果晋升管理层,那么在管理那些在一线长达数十年的老员工上,有什么好方法么?

采购的肖天浩,站出来,救了老齐一把。

钟老板冷笑:如果当你能够到那个位置,那这个问题就已经不是你该考虑的了。

在管培生们还在考虑着如何站出来发表一些体面的、巴结老板的话时,有个面生的大哥站了出来,犹如一道惊雷,彻底解救了马上火烧眉毛的场面。

“钟总,其实我一直很向往您的岗位,但是不知道如何靠近您。”

林清音震惊着,差点“妈诶”了出来,幸好莫姐在边上死死地掐着她的手肘。她自己也不好受,快要攒到发际线。一副听天由命的表情。

老齐被逼到墙角,一脸苦笑,想死的心都有了,变成地铁大爷表情包。

重灾区在会议室的主位。老钟的脸色,惨不忍睹,感觉脸上的肌肉都在发抖。被气得不轻。

感觉他躺平了,靠着椅背,看着天花板,说了一句很中听的话。“向往,那你得努力啊。”几乎咬牙切齿,只剩最后一点体面。

他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吊着一口气,看着脸上笑嘻嘻内心早已mmp的老齐,潜台词就是:我快被搞死了,老齐。

“我有努力。但是人生总是会陷入彷徨。我不知道您是否有经历相同时期,如果有,当时是怎么走出来的?”

老齐到了极限值了,他见不得钟老板受这种委屈,火速跳了出来,就差翻个白眼。

“王刚,咱们不是说了么,不说人生、梦想、彷徨这些话题,这些超纲了。”

那大哥好似全身都是炸药包,丝毫不惧死一般的寂静,继续发力:我尝试努力学习,期间借助公司的平台考下了二级建造师证书,但还是很迷茫。

大家都在笑,只有向远脸色微动,知道这句话的含金量。

钟老板低着头,摇了摇脑袋,感觉脑子装了成吨的难以置信。直接说,下一个吧。

局面彻底被打开。

再怎么作,也不会超过大哥充满科技与狠活儿的三言两语了。

“钟总,请问哪个岗位更适合管理培训生晋升呢?”

是什么勇气怂恿他们问出这么大胆的问题的,个个一颗虎狼之心。

他站了起来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上半身,而后换了个舒服的站姿,说道:企业不可能做慈善事业。按部就班的,就是向远这个价,我不是说他能力不行,但是事实就是本科生在彻头彻底地贬值。

“我一直跟老齐说,管培生,如果不给他们安排活儿,那就是害他们。”

“我要的是什么人才呢,举个例子,市场拓展部的管培生,你开车出去一圈啊,二环的多少CBD,我们目前肯定还够不到,但是一些大厂办公大楼,我们要逐渐嗅到机会,而不是成为一群修改word格式、在标书上咬文嚼字的的人。”

最要命的是这句:拿下一个项目,就可挣回向远一年的工资。

说完之后又扭头过来安抚向远,很绅士,满怀歉意,双手合十:不是针对你哈。

而后,继续发力:向远,只是作为我指代管理培训生的一个由头,公司近几年开始外接许多项目,是远超采购部门所能负荷的,但是没有承重何来抗压。向远一直是我很看好的一个苗子,再努力吧,毕竟都是人生要经历的一个阶段,你比其他人都还经历得早。

向远听到再次被当成靶子,淡淡地笑着,朝钟老板点头致谢。

“没有人愿意来当这个恶人,但我不介意,今天哪怕你们有一个人听进去一丁半点,这个开会的价值和意义,就会辐射出去。”

随后就是一脸疲倦,低着头、在一片马上就要大获自由的唏嘘声中,肆无忌惮地翻着白眼,走出办公室。

老齐喊了人力资源部的管培生,也就林清音、肖天浩还有向远留下,名义上是说收场,但实际是给他们仨会后开小灶。

他先复盘十分钟前的惊险场面:刚刚那孩子谁啊,工程技术部的王刚是吧。问的啥啊,这一屋子的人,都能被他一锅端了。”

林清音笑得发出鹅叫。

齐经理看着她怒其不争地说:莫老师,给你们林小姐买个开关,多功能的,最好是一按,就能开始写东西,就能开口说话,还有笑容凝固的。

调侃完后,齐思淼回头让莫娴把会议室的门关了,而后开口道:钟总交代,有一笔三万块钱的培训费用,得花出去,写个方案,后期采买采购办好了,这事儿很急。

说完这件正事儿,他又简单带了一嘴:我们是领导直管的部门,你们仨一天上个洗手间就能跟领导对上一两句。借这个机会,你们仨也认识一下吧。

没有料到,会后开小灶这番话,老齐一语成谶。

林清音从洗手间出来时,碰见了心情大好的钟老板,哼着耳熟能详的小曲儿,仿佛从自家衣帽间出来。

他怎么心这么大?

俩人都很尴尬。简单寒暄了两句,钟老板竟然盛情邀请她去他办公室一叙。整得好像俩人很熟。

“你怎么脸这么红?”

“哦,我脸皮薄。”

这是林清音带着沉重的步伐步入他办公室后,俩人之间很草率、仓促的开场白。

太累了,林清音没有客气,垮着肩膀,直接搬了茶几边角藏着的小凳子,面对着钟老板,坐下了。

“集团关于管培生这块,一向很重视,你们不出个稿子什么?”他脸上的表情懒懒的,一张嘴就让她压力如山。

找她主管啊。找她经理啊。找她干什么?她很疑惑。

见她语塞且面露难色,钟老板决定大赦她:笑着调侃:听说,昨天开了个写稿不像话的,对你没有影响吧?

仿佛在静待她脸上惊慌失措的表情。

“啊?”他装出一副不知情的样子,让她吃惊至极,脑颅冒出来os:我不是三岁小孩。我懂人情世故,莫装,你累我也很累。

“最近的稿子,尤其最近那篇,写的什么玩意儿,这种人,就该趁早滚蛋。”他带着轻蔑的笑意,很深很重,让他整张脸好像饱和度被拉高了,有些狰狞。

逢场作戏,不过几秒,变成杀人诛心。

“那您开错人了”,林清音尽最大的努力,在体面的范畴内,想极力表达她此刻愤怒又悲哀的情绪,“那稿子文案是我写的。”

她的目光,死死地咬着钟老板那张瞬息万变的脸,见证了他震惊、哑然、失笑的全过程。

他仰头灌了几口泰象苏打水,却被狠狠地呛了好几口,最后被迫背过身去,用手背捂着嘴巴,摆摆手催促她离开他的视线。

“你先出去吧。”

老板,这就被气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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