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川对那人有些冒犯的话语和动作感到不满，赶紧穿好上衣转身想跟他说教一番。

嘴里连理论的说辞都想好了，一转身却被吓了一跳。

刚刚离得远还没发现，这人居然这么高！比年川高了近两个头的身高连灯光都被他遮住一半。

“你叫年川是吗？”那人说着，向年川伸出手，“我叫季洛明，现在担任水族馆的饲养员。”

他笑容灿烂，眼睛眯起来，弯弯的，虎牙也格外显眼，仿佛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行为有多冒犯。

年川仰头看着季洛明。

男人眼窝深邃，鼻梁高挺，头发湿哒哒地垂在脸侧，向下滴落的水珠尽数没入他颈间的毛巾。

居然是这样一副无害又阳光的样子！

年川嘴巴张了张，还是将理论的话吞了回去，乖乖地伸出手和对方握手。

“你好。”

成功握手的季洛明眼底划过一丝满足，悄悄在年川收回手时用指尖轻轻划过他的掌心。

手心传来的痒意终于让年川微微蹙眉，瞬间意识到这人一直是故意的。

眼前那人却仿若毫无察觉，笑着抓起挂脖的毛巾揉搓着湿发，嘴里哼着听不懂的调子，转身向外走去。

年川抿嘴，想到季洛明不好惹的外型，或许他只好吃下这闷亏。他只想安全离开，不想招惹事端……

再次偷袭成功的季洛明嘴角微翘，看着新来的小员工敢怒不敢言还挺好玩的。

季洛明的手刚放在门上，身后传来了小员工清亮的嗓音。声音不大，一字一句落下时却清晰、坚定。

“请你下次不要再这样捉弄我了，我不喜欢。”年川直视着男人的双眼，神色坚定。他是胆小，但不怕事。不喜欢的事，就要直接说出来，这并没有什么好怕的。

闻言，高大的男人动作一滞，转头的瞬间脸上带着赔罪和不好意思的笑容。

“年老师指教的是，小的下次不敢了。”说着，季洛明双手合十，微微鞠躬道歉。

没想到男人居然这么好说话，年川有些讶异，也很快颔首示意。得到原谅的季洛明没再多说，推门离开了。

留在原地的年川却并非表面上这般冷静。年老师？这个称呼好耳熟啊……似乎以前，他也经常被这样称呼着。

可季洛明只是游戏中设定出来的人物，又怎么会用这么熟悉的名字叫他？

难道，这是巧合吗？

进入这古怪的游戏之后，年川以往的记忆越来越模糊，像是被强行抹除了一部分的自我，他有些不满和……恐慌。

如果记忆被完全消除，我还是……我吗？

只是现在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也许完成系统给出的任务之后，就能知道事情的真相了吧。

这样想着，年川弯下腰开始更换裤子。

或许是因为这里是水族馆，就连更衣室里也常年萦绕着一股难以退散的潮湿和水汽。

头顶的新风系统有些老旧，铆足了劲都无法让这儿始终保持干燥和清爽。

不知道是不是太过闷热的原因，年川总觉得更衣室里开始变得怪怪的……

好像有什么东西盘踞在阴影处，等待着猎物露出破绽再将其吞卷入腹。

没敢继续深想，年川换好衣服就匆匆离开了更衣室。

门外乔姐和季洛明聊得正欢。

两人交谈熟络，看起来应该是相处很久的同事了。

“小年，快过来！”乔姐注意到已经换好工作服的年川，叫他过去，又递给他一块手表。

“哎呀，我正愁找不到手表，人小季一出来就给你找到一块。”

年川狐疑地接过手表戴上，面上却不显，极有礼貌地向季洛明道谢。

那人向他点头示意，很是受用。

见两人之间相处有些尴尬，乔姐猛地一拍脑门，恍然大悟般开始向两人介绍着对方。

季洛明是水族馆的动物饲养员，也是年川这个临时工的上级，像守则中提到的特殊情况就需要上报给他。

同时，年川对水族馆所有动物的观察和记录也在辅助着季洛明的工作。

两人这才算是正式认识。

“小年，我先带你熟悉一圈，”乔姐和年川推门出去，季洛明则在办公室内休息，“明天就需要你自己完成夜班的工作了。”

“我自己？”年川又惊又疑。

【系统这是认真的吗？这么吓人的地方就我自己？我不会被吓猝死吧？！】

脸上有多镇定，年川心里就有多慌张。老天爷，他连恐怖游戏都不敢玩啊！

“对啊，”乔姐丝毫没察觉到年川的惊讶，“我是值日班的，今天特殊照顾你一下，陪你值个夜班！”

【不会。还有别人。】系统和乔姐的声音先后响起。

听到系统的回复，年川冷静了下来。也对，刚刚那个肌肉登徒子是他上级，也会在水族馆值班。

思绪转动的同时，乔姐递给年川一个腰带工具包，示意他佩戴上，里面装有手电筒、对讲机和小尺寸笔记本。

她拍了拍年川的肩膀，半开玩笑半认真道：“你可要扛起水族馆夜班的大旗啊！”

年川压下心中的复杂情绪，状似激动地应下。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热带鱼展示厅，紧接着就是梦幻海底隧道。

置身于环形的玻璃隧道内，与水底只有一墙之隔，大大小小的鱼仿佛从擦身游过。

灯光和水波纹的倒影在地上扭曲着，让人分不清是在海底还是在陆地。

倒是符合“梦幻”二字。

年川好奇地凑到玻璃前，刚想上手摸，眼前突然冲出一只浑身斑点的大鱼，连玻璃墙都被撞出“咚”的一声。

吓到人的石斑鱼捕猎不成，转身游走了。年川伸出的手还僵在半空中，片刻后缓缓收回。

心脏又剧烈地跳动起来，身体有些不受控制的颤抖着。要说年川的胆子，大概只有一个拇指这么多。

之后他就老老实实地跟在乔姐身后，不再近距离靠近水箱观察。

这地方不对劲。

刚刚石斑鱼的撞击或许在理论上并不属于异常的表现，但年川总觉得这不是偶然。

总之，接下来还是小心一点为好……年川知道自己的战力连5也没有，真遇上事是打也打不过，跑也不跑不掉。

走在前方的乔姐丝毫不知道刚刚发生的事情，还热切地招呼年川走快点。

海底隧道连接着巨型的鲸鲨馆。椭圆形的展厅内，左右两侧是向内凹的高透玻璃墙。

鲸鲨馆内的鱼群数量没有之前的多，不再呈现出此前鱼群数不胜数的感觉。

相反的是一种冷清的肃杀感。偶尔有巨型的黑影从玻璃墙前游过，如同在巡视着自己的领地。

水族馆的档案室和控制中心在鲸鲨馆和水母万花筒之间。乔姐需要将年川的员工资料存进档案室，所以就顺便带这位临时工进去转了转。

档案室不大，里面林立着几个货架，摆放着不少纸箱。趁着乔姐整理资料的空隙，年川找到了存放最新巡视记录的文件箱。

“乔姐，我能看看这些记录吗？”

乔姐闻言仍埋头填写着什么，随口说：“看吧看吧，刚好你也学一学怎么写记录。”

得到许可的年川这才开始翻看起来。

馆内巡视记录以七天为一个周期，每写满七天就会将记录总结后存进档案室内，档案室内最新的记录只到今年的一月份。

年川偷偷拿出手机看了眼日历。如果他的手机和副本世界是平行的时间，那今天也已经七月了。

将手机快速收回后，年川斟酌了一下语气后问道：“乔姐，过两天放春节了，馆内会不会很忙啊？”

“春节？”

乔姐声音带着疑惑道：“什么春节？现在都快暑假了。”

暑假？和手机上的时间对上了！

年川心里一颤，尽量用最平稳的声音回复道：“哎呀，我一时嘴快给说错了，是暑假。”

乔姐也只当他是一时说岔了，没有放在心上，就开始絮絮叨叨地谈起水族馆在暑假能有多繁忙。

另一边的年川嘴上嗯嗯啊啊地应着，手却颤抖着翻页，尽可能快地查阅记录。

【XX年1月3日

全馆共78类鱼种，目前剩余57种283条，分布在热带鱼展厅、鲸鲨馆、水母区和深海区。

剩余种均健康，无异常体征。

XX年1月10日

全馆共78类鱼种，目前剩余33种162条，分布在热带鱼展厅、鲸鲨馆和深海区。

剩余种均健康，无异常体征。

……

XX年1月31日

全馆共78类鱼种，目前剩余1种？？条，深海区。

剩余种健康。】

“走吧，小年。”耳后突然传来低哑的女声，话语间带着热气，扑打在年川左耳。

一瞬间他全身紧绷，“啪”地一声将记录册合上。

“好、好的，乔姐。”可惜年川一开口还是暴露了自己的紧张。

青年忐忑地转过身，身后的女人已经拉开了和他的距离。

此时乔姐已经走到了档案室门口，回头一脸疑惑地看着年川。

“小年，还愣着干嘛呢？”似乎已经恢复了先前亲和的姿态。

年川没有立马答应，他站在原地仔细将乔姐从上到下观察了一遍。

刚刚发出仿若邪恶反派声音的人，真的还是乔姐吗？

思考片刻，见乔姐没表现出什么异状后他才跟上前去。

最新的巡视记录显示，一月底时水族馆里已经不剩下些什么了。

可此刻，至少刚刚经过的三个馆内都生机勃勃，没有特别夸张的异常情况出现。

无论是这座水族馆还是里面的东西，都透露着若隐若现的诡异感。

年川不敢放松戒备，从头到脚都紧张着，加倍关注周围的一切。

线索和陷阱，总是同时潜藏在身边。

档案室旁边就是控制中心，这里安装着整个水族馆的电力供应系统以及广播系统。

两人经过了控制中心，却没有进去。

“乔姐，我们不去控制中心看看吗？”年川不想错过任何一个探查线索的机会，开口问道。

乔姐摇摇头说：“你值夜班，用不着管广播系统。”

“至于电力系统那些，我已经检查过了。”

话已至此，年川也不好强行进去，只能之后再找机会来这里探索一下了。

员工守则只要求每日至少检查一次，没规定哪位员工去检查，想来应该不会违反守则。

说话间，两人走进了水母区。只是一抬眼，年川就被这里的馆体设计震撼到了。

展厅内没有开大顶灯，四周以及头顶深色的墙壁凿开了数十个形状各异的玻璃窗，里面游过无数颜色诡异的软水母。

应该是在水箱上设置了射灯，彩色射光穿过水面、穿过颜色迥异妖艳的水母，再折射到展厅里，完美地营造出一副“万花筒”的景象。

乔姐站在年川身前几步，满意地看着他逐渐入迷的神色。

“这里很美吧？”乔姐拨了拨耳边的垂发，“当年我第一次来这里，也是你这幅表情。”

年川点了点头。这里很美，也极具设计巧思。

“后面在水族馆上了这么多年班，我还是最喜欢这个地方。”乔姐的言语中带着怀念和一丝难以发觉的沉重。“工作闲下来的时候，我就会到这里来看看。”

话音落下，乔姐见年川还沉浸在“万花筒”的奇异景色中，轻笑了几声，也没有继续开口，仿佛也在欣赏着。

年川并非真的沉浸在这景观之中，只是趁机在观察“万花筒”内的构造。

这里的灯光为了营造特殊的效果，并没有其他展馆那样明亮，很多地方都看不清楚。只能瞪大眼睛仔细观察了。

在展厅角落，有个不起眼的小门，上面用告示牌写着“工具房”三个字。

年川见乔姐还在望着水母出神，就自顾自地走向工具房。

一把拉开木门，里面是个窄长的空间，竖着摆放了几个拖把扫帚，还有一些防水胶带等等。

他大致用手比划了一下，发现这工具房刚好能容下他蜷缩在里面。

该说这是一个好的发现还是坏的呢？

好就好在年川发现他打不过至少还能躲。

可惜一般游戏里出现能躲藏的柜体都只意味着一件事——追逐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