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景元的首次明确试探或许可以从府邸时算起,那时他说:“看来你们都很在意他。”
届时无论「丹恒」和「刃」怎么回复,景元都能将其引导到我的状态,所以「刃」直接以尖锐的回答击破了这句话。
而抛开所有的言语试探不谈,最明显的那次,当属神策府。
青镞在景元身边百余年,不会察觉不出我们之间的不同,更何况罗浮上下都知道有一位“景元先生”。
在这种情况下,对于坚称巡海游侠的我,青镞毫无怀疑的原因是什么?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不是景元。
所以,青镞将我引至将军的位置根本就不是什么误会,甚至恰恰相反,她是在执行景元给出的指令。
而递到我面前的那些有所期限的公文恐怕也并非如此紧急。
字迹、对罗浮的了解程度,又或者是在各方面的处理方式......不论景元试图查明的是什么,但总归这就是彻头彻尾的试探——不带任何掩饰的。
而青镞一直频繁地使用玉兆,大概也不是因为她有什么急事处理,而是她在实时向景元汇报。
每一句话、每一个行为,乃至每一个停顿。
或许在景元与青镞看来,我是主动应下这番试探,并做出的回应。但在「丹恒」看来,整件事截然不同。
所以我那时感受到的不明冰冷气氛,是「丹恒」对青镞的疑虑与戒备。
药物为什么会出现问题?这是否同样是试探的一环?我们对于罗浮来说会是可用的诱饵吗?
怀着这样的担忧,「刃」守了我一天一夜,却在得知景元要借用我的身份后半点休息都没有,直接就出门离开了。
——他要及时通知「丹恒」和「彦卿」。
而同样的,他不敢留我一个人在神策府太久,因此又特意叫了「彦卿」过来。
想来是「彦卿」刚到就发现了异样,他只来得及敲门做出提醒,随后便藏匿暗处作为保护。
至于药王秘传的事,我不清楚「彦卿」知道多少,但可以肯定的是,「刃」与「丹恒」是绝对知情的。
他们没有告诉我,大概率是想先排除景元将计就计间接利用我们的嫌疑,亦或者是拿到景元利用我们的证据。
这是一份默不作声的体贴。理由就像景元说的那样,因为......我率先付出了信任。
......明明该对他们做出保护的人是我才对,现在却因为我而让他们落到更危险的境地。
而我,甚至毫不知情。
不知情......我、真的不知情吗?
我自问着,脑海中却飞速地闪过景元方才说过的话:“你看,你并不是不知道。你只是逃避性地忽略着那些细节。”
于是我发现自己逐渐回忆不起心中的真实想法,越是深入,思维就越是模糊。或许我真的选择了逃避。可如此选择的结果,又怎么能由他们来承担?
......是我的错。
59.
长久的沉默就像是水面下的冰山无声消融,在无人沉入其中查看时,没人能发现它的溃解。
一如现在的「景元」。他就站在那里,笔挺的身姿未曾有半分改变,但那潜藏在深处的负担却重重地压在他的灵魂上。
这是一个无法斩断的枷锁,是「景元」亲手为自己带上的枷锁。
哪怕他们本质上是同一个人,景元也没办法为他解开。
所以,景元没有出声,只静静等待着。
良久,景元听到他轻笑一声,鎏金的眼眸如同熔炼出的金水,璀璨而危险,他问:“你能对我付出多少的信任?”
倘若不是绝对的信任,景元根本不会跟他说到这么深入的地步。「景元」不会不明白这一点,所以......“你想做什么?”
“如你所见,我能做到的不多。”他凝视着自己的掌心,复而翻转过来,看着那愈合完好的伤口处仅留下的干涸血迹,“但没关系,总归这层身份摆在这里,南天竹没能落网,也不可能真的像他说的那样下去陪她。所以,他一定会再次出手。”
他这话说的像是要当一个引蛇出洞的诱饵,但景元知道,他想要的不仅如此。
“你想借助南天竹深入药王秘传内部。”景元直接点明了他的想法,“你觉得我会同意?”
“为什么不?”他笃定地说着,看过来的目光在坚毅之余隐含蛊惑,“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一份看顾、一个保障,这不是一件难事。而之后,你就能彻底消灭罗浮上的一大隐患。这是双赢。”
“但你说的这份看顾不包括你,那么你打算怎么保障自己的安危?”景元直指重点,几乎是这句话刚脱口问出,就在下一瞬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你打算连同自己一并作为隐患被消灭?”
“你应该知道我是死不了的。”「景元」用疑惑的语气说着,似乎完全不理解景元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可他那沉静的语气更像是在问:既然不存在死亡,那又为什么要消灭?作为一枚永恒的棋子不是更好吗?
景元几乎可以想象出他没能说出口的后续:想想看,一颗不会死亡的棋子会为名为罗浮的棋盘上带来多大的优势?
这其中的语气是自信、自得?不,都不是。他只是将自己作为一枚筹码在努力地推销自己。
甚至“这枚筹码”还主动将弱点送到了景元手上。
——“看顾”有时候是可以与“监控”划上等号的。
也就是说,只要「彦卿」他们安全的留在罗浮,「景元」就永远不会拒绝下达的任何指令。
只是......这一套行为未免有些过于熟练了。
景元忽然觉得有些发冷,他有想过失去神策将军坐镇的罗浮该如何快速安定下来,也有想过该如何反制一个失控的神策将军。
可他从未想过,倘若有朝一日,失控的神策将军还能恢复理智,而恰好罗浮又需要他......
无论是幽囚狱还是十王司,只要是简单的控制那就都不是可以安心的手段。他们需要更容易掌握在手的命脉,需要对「景元」来说百死都不愿触及的逆鳞。
不是所有人都相信神策对罗浮的忠诚,更何况他已经失控过。所以,最后被他们掌控在手的......是「彦卿」。
我不是来写沙雕的么,怎会如此(陷入沉思)
以下属于第14章废稿,可跳过
50.
清晨的微光尚未到来,外面一片昏暗,但神策府内却亮如白昼。
神策府常年灯火通明,这是罗浮人都知道的事。但自从知晓罗浮八大怪谈之后,就很难说景元将军是否有停留在神策府办公了。
负责汇报的云骑做好了将消息交给策士长青镞的准备,抬头却见景元将军面色沉重地看着桌上的公文。
“将军。”他停顿一瞬,有些不适应地称呼道,“景元先生已经醒了。”
自他加入云骑军时,景元就已是云骑将军,如此百年更是如此,以至于他从未想象过不做将军的景元会是何种模样,更不曾想过其称谓的改变。
“......我知道了。”景元抬头对云骑颔首示意,目送他行礼退下。
他就这样看似放空地虚看着前方,几分钟后才偏头对青镞道,“劳烦你去依照白露的药方为他准备些吃食了。”
“景元......”青镞有些担忧地呼唤着,却得来景元一个安抚性的笑容:“无妨,左右不过是为了更了解他,如此也证明我们得到的信息已更进一步。”
青镞抿唇将视线落在桌案的公文上。
那是「景元」未做出批复的那几份,唯一的痕迹就是上面因迟迟没有落笔而滴落的墨迹。
小小的、黑黑的,却布满着无言的信息。
这些公文是青镞精挑细选出来的,它们的确重要,但也只是不涉机密的重要。
只要「景元」落笔,无论是思考习惯还是确切答案都将有助于他们了解他、了解他的世界,可是......
他说,“这不是我能做出的选择。”
他说,“我做不到。”
那不是自我贬低的语气,甚至恰恰相反,那是十分理智的分析。
——这就是「景元」对自己的真实评价。
青镞闭了闭眼,捏着玉兆的指节不自觉地收紧。
云上五骁的意气风发她也是听说过的,纵使如今的景元不再同那时一样锋芒毕露,可到底也是一个有傲骨的人。
她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让「景元」说出这番话来?
或许景元知道,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打开玉兆,选择青镞的聊天框,一路翻到昨日最上,重新复盘起来。
指尖无声地滑动着,不算自己的回应,青镞所发共有59条长消息,语句详尽地描述了昨日神策府中发生的一切。
景元甚至足以通过这些文字来补充当时的画面。
片刻后,他起身将自己的日记翻出,拍了拍上面的尘土。
日记里的内容大多是一些生活记录趣事逸闻,没什么需要遮掩的内容。可「景元」几乎是看也不看地就将它埋藏起来,就如同埋葬自己的过去。
这很矛盾。他明明了解罗浮的一切,又专门翻阅周边的资料来确认,可偏偏避开与自己有关的事物......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一枚筹码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