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明媚的工作日早晨。虞景佳和姜齐月穿着干练的职业装,抱着资料夹和相机,正站在大楼前的广场上低声讨论着接下来的采访动线。
她们所在的电子杂志接下了一个关于新兴商业地标的专题报道,今天正是来进行前期实地考察和对接的。
“听说这个项目的建筑设计团队非常年轻,但理念很超前……”姜齐月翻着资料,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略显夸张的、带着笑意的男声打断。
“哟!这不是我们京北大学的两位才女吗?什么风把你们吹到我这小庙来了?”
两人闻声抬头,只见一个穿着剪裁合体西装、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的男人,正笑着朝她们走来。
他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身后还跟着两个拿着图纸的工作人员,一副精英人士的派头。
不是林枭衍又是谁?
只是眼前的林枭衍,和平时在公寓里穿着大裤衩打游戏、或者在学校里那副痞帅不羁的样子截然不同,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社会精英”、“项目负责人”的气场。
虞景佳明显愣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但很快便恢复了职业性的微笑,甚至还带上了点她特有的、略带挑衅的锋芒:“林经理?真巧啊。没想到这个项目的负责人是你。看来贵公司用人……挺不拘一格的。”
姜齐月也有些意外,但很快便反应过来,落落大方地伸出手:“林经理,你好。我们是《视野》电子杂志的,预约了今天来对贵公司的‘星耀中心’项目进行前期考察。”
林枭衍笑着和姜齐月握了握手,目光却若有似无地瞟向旁边的虞景佳,语气依旧带着他那惯有的、略显轻佻却又不会让人反感的调调:“《视野》?知道知道,新兴媒体的翘楚嘛!没想到是二位负责这个专题,真是我们的荣幸。”
他示意身后的人先去忙,然后对两人做了个“请”的手势:“走吧,我带二位逛逛,亲自给你们讲解一下我们这‘小破楼’的设计理念?”
他的态度热情又专业,仿佛完全忘记了之前在咖啡厅那略显尴尬的对话。
虞景佳看着他这副游刃有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心里莫名有点堵忍不住刺了一句。
“林经理亲自作陪?我们这规格是不是有点太高了?不会耽误您宝贵时间吧?”
林枭衍脚步一顿,侧头看她,嘴角勾着笑,眼神里却带着点只有两人能懂的意味:“虞大记者亲自带队来考察,我再忙也得作陪啊。不然回头报道上给我们写点‘黑料’,我可担待不起,是吧?”
姜齐月在一旁看着这两人一来一往、暗流涌动的对话,明智地选择保持沉默,只是默默打开了录音笔和相机。
接下来的考察过程,林枭衍展现出了极高的专业素养。
他对项目的每一个细节都了如指掌,从设计灵感到建筑材料,从空间规划到未来展望,讲解得深入浅出,逻辑清晰。
他工作时专注认真的样子,和平时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判若两人,倒是让虞景佳有些刮目相看,但也仅此而已。
她全程保持着专业距离,提问、记录、拍照,一丝不苟,除了工作必要,绝不和林枭衍有多余的眼神交流和对话。
林枭衍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刻意疏离,讲解依旧专业周到,但那笑容底下,似乎也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收敛和公事公办。
考察接近尾声,在一处观景平台,姜齐月正在拍摄外景,林枭衍和虞景佳暂时站在一旁等待。
气氛有些微妙的沉默,林枭衍看着虞景佳认真侧脸和微蹙的眉头,忽然低声开口,语气不再是之前的官方腔调,带上了一点真实的感慨:
“说起来,还真没想到有一天,会以这种身份和你共事。”
虞景佳敲击平板屏幕记录的手微微一顿,没有抬头,只是淡淡回了句:“我也没想到,当年挂科差点延毕的林学长,现在也能人模狗样地当经理了。”这话刺得毫不客气。
林枭衍被噎了一下,非但没生气,反而低低地笑了一声,像是无奈,又像是自嘲:“是啊,所以我说,世事难料嘛。”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远处繁华的城市天际线,声音轻了些许,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她听:
“人总是会变的。”
虞景佳终于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阳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那双总是带着玩世不恭笑意的眼睛里,此刻似乎多了些她看不懂的、沉淀下来的东西。
她抿了抿唇,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重新低下头,继续记录。
只是指尖敲击屏幕的速度,似乎慢了几分。
考察结束,林枭衍将两人送到大楼门口。
“感谢二位的宝贵时间,今天的介绍就到这里。后续有任何需要补充的材料,随时联系我。”他递上两张名片,笑容标准而职业。
“谢谢林经理,今天的收获很大。”姜齐月接过名片,礼貌道谢。
虞景佳也接过名片,指尖避免碰到他的,语气平淡:“辛苦了。”
林枭衍看着她们,忽然又补充了一句,这次是对着虞景佳说的,眼神里带着点难以捉摸的情绪:
“对了,虞记者。”
“下次喝咖啡,记得选个好点的地方。”
“我请。”
说完,不等虞景佳反应,他便笑着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回了大楼,背影很快消失在光洁明亮的玻璃门后。
虞景佳捏着那张质地精良的名片,站在原地,看着他就这么干脆利落地走了,心里那点刚压下去不久的波澜,又被他这最后一句话轻易地撩拨了起来。
她气得暗暗磨了磨牙。
这个人……真是无论过了多久,都一样讨厌!
姜齐月在一旁看着,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俩人啊……看来还有得磨。
一周后的下午,天空灰蒙蒙的,像是要下雨。余茉独自一人站在那家私立口腔医院门口,深吸了好几口气,仿佛即将踏入的不是诊室,而是什么龙潭虎穴。
手心冰凉,沁出细密的冷汗,她今天特意穿了一身最不起眼的灰色运动装,头发扎成最简单的马尾,素面朝天,恨不得能隐形。
“没事的,余茉,”她不停地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就当是个普通牙医……你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你……看完就走,一句话都不多说……”
可心脏却不受控制地狂跳,每一次搏动都带着清晰的痛感和恐惧。
她怎么可能不认识他?那是刻在她骨子里四年,痛了四年的人。
最终,牙髓深处隐隐作痛的抽动还是战胜了内心的恐惧和羞窘。
她咬咬牙,硬着头皮推开了医院那扇沉重的玻璃门。
消毒水的味道扑面而来,让她一阵反胃。
护士核对了她的预约信息,微笑着将她引向那间熟悉的VIP诊室。
每靠近一步,余茉的心跳就加速一分,几乎要冲破胸腔。
诊室的门虚掩着。护士敲了敲,然后推开:“陈医生,病人来了。”
余茉低着头,像个等待审判的犯人,僵硬地走了进去。
明亮的无影灯已经打开,照射在冰冷的治疗椅上。陈稳背对着门口,正在洗手池边进行严格的手部消毒。
他穿着合身的白大褂,身姿挺拔,即使只是一个背影,也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峻和专业的权威感。
水声哗哗作响。
余茉迅速且无声地走到治疗椅旁,几乎是屏着呼吸坐了上去,眼睛死死盯着天花板,不敢乱看,更不敢去看那个男人的脸。
水声停了。
脚步声靠近。
余茉能感觉到他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带着那股熟悉的、淡淡的消毒水味和……独属于他的、让她心悸的气息。
她的身体瞬间绷得像一块石头,连脚趾都紧张地蜷缩起来。
他似乎在查看病历,纸张翻动的细微声响在寂静的诊室里格外清晰。
然后,他开口了。声音透过口罩传出,低沉、平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完全是对待陌生病人的标准语气:
“余茉女士?”
“今天进行根管预备。”
“过程中可能会有不适,尽量放松。”
“女士”……这个称呼像一根小刺,轻轻扎了余茉一下。她强迫自己忽略那点细微的痛楚,从喉咙里挤出一个极其细微的、几乎听不见的单音节。
“……嗯。”
她全程死死闭着眼,不敢睁开,仿佛看不见他的脸,就能自欺欺人地认为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医生。
陈稳似乎并没有在意她的异常沉默和紧张。他熟练地调整了灯光明暗,戴上了新的无菌手套,器械盘里发出冰冷的轻响。
当那带着口镜和探针的手靠近时,余茉还是抑制不住地猛地瑟缩了一下,呼吸骤然加重。
他的动作似乎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但很快,器械还是探入了她的口腔。他的动作依旧专业而精准,力道控制得极好,尽量避免着刺激。
诊室里陷入了诡异的寂静。只有仪器细微的嗡鸣声,和他偶尔调整器械时发出的极轻的碰撞声。
余茉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点点,但心脏依旧高悬着。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指尖的每一个细微动作,他呼吸时带起的微弱气流,他靠近时身上传来的体温……
每一种感知都在疯狂地提醒她——这个正在为你治疗的人,是陈稳。
时间变得格外漫长。
就在她以为会一直这样“相安无事”地进行下去时,他需要更换一个器械,稍微侧身。
也许是她今天过于僵硬,也许是他无意识的动作,他的手肘似乎极其轻微地擦过了她放在腹部、紧握成拳的手背。
只是一瞬间的、隔着两层衣料的轻微触碰。
余茉却像是被电流击中一般,猛地睁开了眼睛,身体不受控制地弹了一下!
而几乎在同一时刻,陈稳的动作也明显地、僵硬地顿住了!
他拿着器械的手停在半空,护目镜后的目光,骤然锐利地、深深地看向她!
那眼神极其复杂,充满了审视、探究,还有一丝猝不及防的、被打破了冷静的愕然!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余茉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她看到了他眼神里的震动,虽然只有一瞬,但足够让她心惊肉跳!
她猛地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了!一个真正的、“不认识”医生的病人,怎么可能因为这样一个无意的触碰有这么大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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