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想死

随着奥黛的视野逐渐明晰,那双好看的眸子也慢慢变得深沉而冷凝。

眸子的主人很高,站在她床边时,天花板显得异常逼仄,影子落在了她的脸上,像蒙上一层薄薄的纱。

这时身上传来了细密的疼痛,提醒她这具身躯的存在:“我还活着。”

她动了动,想要坐起来。

“很失望吗?”

黎信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俯下身,为她背后塞了一个枕头。

奥黛撑床坐起,手一使劲,发现手背上暗红的输液管跟随她的动作轻轻晃动。顺着输液管往旁边看去,直立的吊瓶杆上挂着几袋空了的人造血血袋。

“这是哪里?”她问。

她环顾着四周,发现自己在一间陌生的房间,白墙白地板,没有多余的装饰。她的小床在整个房间的正中间,床的左边立着一把椅子,右边是一只金属推车,推车上放着各类液体,还有镊子剪刀之类的小工具。

她猜测应该是医院之类的地方。

“天堂。”黎信步冷着脸说。

顿了顿,他说:“这里是特族局地下五层的医疗室。”

“是你救了我?”

记忆开始回溯。

在日出前的最后三秒,她看见他拔枪击毙瑞萨。

在日出的那一秒,她看见他抱着她隐入黑暗中。

“但你并不需要,不是吗?”

他沉沉一瞥,目光像是锋刃,轻而易举地就捅穿了虚假的和平。

护栏边,一双大手紧握成了拳,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被绷白,隐忍在皮肤下的粗壮血管像是要呼之欲出,被腕间一条极细的红绳死死压抑按捺着。

“如果你想,随时可以用圣银军刀杀掉他,可是你没有。”黎信步情绪不明地盯着她,骨节被绷得更白。

在她沉睡的这五天里,他一直在反复地看着那段监控。

圣银匕首一直握在她的手中,她却没有使用。

回想起她不断用银针穿刺的耳洞,把玩圣银军刀时的冷漠神情,与高阶吸血鬼对战时非要耗到太阳出来的打法,他忽然明白了。

她并不在意自己受伤或是不受伤。

或者说,她并不惜命。

“为什么?”他压低声音问她,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惶。

如果不是他及时赶到,射出那带有圣银子弹的一枪,难道她真的要和瑞萨一起同归于尽吗?

奥黛微微抬起了下巴,却并不仰视他,不悦地扫他一眼,反问:“和你有关系么?”

几乎在瑞萨亮出魔法阵的同时,她就已经在心底预设好了怎样出刀能最快杀掉他。可当那束银光照到她的身上时,听到了薄莎的声音后,她却改变了主意。

——薄莎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和她说过话了。

她并不恋痛,只是行尸走肉久了难免会变得麻木。

直到那连结着薄莎血脉的光芒,穿刺到她的身上时,或许她才能有一些活着的真实感。正如她一次又一次用银针穿刺耳垂,也是在用尖锐的痛感提醒自己,她还没有真正地死去。

她只是,飘零太久了。

他走近她,强势的阴影再度覆下,语气竟然颤抖:“……你想死吗。”

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她的右眉轻轻往上挑动,像是冰封的山顶被冬日的阳光强势地破开一线,一道裂痕在寒冰层下无声蜿蜒。

此时,她的眼眸已经完全转成了狩猎时的深红,像是在对这个没有边界感的人类做出最后的警告:“是啊。”

不许再照射。

不许再走近。

“为什么想要死?”

他仍然紧逼,炽热有力的拳头抓住了护栏,带得床架也忍不住颤响。

他不明白——

为什么想要死?从什么时候开始想死的?心里有那么多不开心的事吗?那有没有值得开心的事?怎样才能让你开心点?能不能不要伤害自己?

能不能不要死?

转瞬,他又哑然。

他像是何不食肉糜的人,感知不到她的痛苦,只能偶尔默读她眼底的苍凉。

可是。

能不能不要死?

能不能不要死。

“和你有关系么?出去——”奥黛厉声道。

黎信步没有动,高大的身躯像是一座屹立的大山,被隔绝在了她的溪涧之外,他沉默地看她经过、淌走,奔赴注定会枯涸的命运,而他却什么也无法为她做,甚至连融入都不可以。

她一把将手上的针头扯了下来,床上溅落了朵朵红梅,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别动。”

黎信步绷着脸替她掩好被子,退后了两步,转身就走。在门口,与一群白大褂迎面撞上了。

为首的白大褂见他眼尾濡着一抹红,刚想要问,他却已经消失在了拐角。

前者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走进了医疗室。

紧接着,医疗室里传来了她的一声惊呼:“怎么好好的把针给拔了?”

奥黛审视地看向来人。

这是一个年轻时髦的女人,眼线微挑,红唇张扬,蓬松的头发极富层次感地垂在耳边,脑后的一小撮绽开的头发像狼尾一样贴在了她的颈边和锁骨。

“我是宁白博士,”她自我介绍道:“隶属于特族局,整个地下五层的实验室都是我的,这些是我的学生。”

她身后的小白大褂们一个个探出了头,眼冒精光地望着奥黛,争先恐后地打着招呼。

奥黛问她:“是你救的我?”

她的伤口虽然还在疼,伤痕处红痕满布,可于性命却无碍。她知道,以目前的愈合程度,绝非是她能够做到的。

毕竟令她受伤的是光明。

“也就是歪打正着,我也没想到那方法对你有用。”宁白上挑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想谢我的话不如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体育馆内。

一条粗大的金属材质的链条之下,沉沉地吊着一个沙袋。

奥黛站在沙袋前,奇怪地瞥了宁白一眼:“确定要我打这个?”

她的双手绑着一对智能拳套,拳心处闪烁着幽蓝色的电子光,扎紧的拳套口露出来一截小臂,白皙又纤细,脆弱得像是一折即断的细枝。

“你尽力就行。”宁白从电子屏幕前抬头,“我就想知道高阶吸血鬼的力量和速度是怎样的。”

话音刚落,奥黛立刻出拳。

从宁白的视角上看去,明明她只是轻轻地撞了一下沙袋,但是沙袋中央立刻凹陷,以极快的速度向后飞退,系绑它的金属链条不堪其负地崩断碎裂,最后听见一声巨响,沙袋撞墙停下,墙壁处转眼间爬上了巨大的蛛网裂痕。

同时,奥黛的拳套上发出了尖锐爆鸣声,原本长亮的蓝光点变成了闪烁的红光。

宁白的电子屏幕上显示“null”。

围观的小白大褂们都傻眼了,清澈的眼里满是崇高的敬意。

“Bravo!”宁白的眼里更是藏不住的欣赏,像是收藏家获得了至宝,探险家找到了遗迹,艺术家遇到了缪斯。

她的语气有些兴奋,扫视了眼场馆里的跑道,问:“女爵,能麻烦你跑个八百米吗?”

说完,宁白的白大褂被风掀起一角。

下一秒,在她面前的人就不见了。

奥黛快得好似一道残影,肉眼根本无法精准捕捉。等她再次来到宁白面前的时候,宁白甚至觉得,刚刚她的奔跑,甚至都没有惊动时间。

大小白大褂们忍不住齐齐鼓掌。

“牛逼!你比我想得还要快!”宁白赞叹。

“吸血鬼的瞬时移动速度都很快,但我不是最快的。”奥黛忽然想到了她的母亲,伊芙琳女爵。

听管家艾克说过,她曾花一晚上的时间穿遍了本纳斯沙漠,抓回了她们离家出走的父亲。

“但你已经是我见过的吸血鬼里最厉害的了。”并肩朝馆外走去时,宁白还在感叹。

来到特族局以后,她也见过不少吸血鬼,却没有一个人如奥黛一样强悍,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量都那么超群。想到五天前见到她的时候,她浑身都是伤,宁白不禁疑惑:“所以那伤你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光明魔法。”

“那为什么同样是吸血鬼的瑞萨却可以对你使用?”

在她看来,光明不该是一视同仁吗?

“因为那面魔法阵,是为我准备的。”

“万事万物的存在,总有它的破绽。”宁白轻轻哼了一声,“迟早有一天,我要把它打下来。”

奥黛意外地看了眼前这个人类一眼,她看上去很年轻,眉眼里竟有一丝不逊的轻狂,看上去自信不疑。

她问:“所以你到底是怎么为我治伤的?”

“因为种族体质的差异,大多数人类的药物对吸血鬼都不起作用。但是有一个人建议我,用最容易被吸血鬼接受的东西试试看。”

“是什么?”

“当然是血啊,恐龙血。”宁白笑着问她:“所以你感谢那个为你献血的志愿者了吗?他的血啊,可珍贵了。你睡了五天,他就抽了五天。”

奥黛凝眸:“是谁?”

宁白朝不远处的门口扬了扬下巴,“喏,在那。”

路灯下,狮子石雕旁,立着一个背对着他们的修长背影,宽肩窄腰,长腿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地上的石子。那被她赶走的、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不知在这站了多久。

暖黄色的灯光斜照在他的银色作训服上,折射出一片朦胧的光影,竟然产生一丝毛茸茸的奇异光感,他粗硬的短发茬忽也变得柔和起来。

不由得令奥黛想起,很久以前她养过的一只小狗。

似有所感地,对方回过头来,眼睛慢慢睁大,双腿已经不由自主地朝她走来。

奥黛这时才发现,他的唇色是白的,面色是青的,手背上布满了针孔。

“他不让我跟你说他给你献血的事,但我一向爱拆他的台。”宁白告诉她:“那一天,他抱着浑身是伤的你,闯进我的实验室,一把捞起了袖子对我说,试试他的血,抽多少都可以。”

奥黛微怔,忍不住抬头望向他。

像是回到了五天前日出的那一秒钟。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她听到的是他汹涌如海啸的心音。

他是为什么。

一定要救自己呢?

虽然但是

还是说一嘴

大家千万别这么猛猛献血

请勿模仿!请勿模仿啊!【高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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