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痛竟然没把我撞死。

赵成然感到最痛苦的事情在于这里。

平静之后曾经的一切都翻涌而来。

明明是个直接去世的好机会。

赵成岚……是个好人。

嗯，他是好人。

但我赵成然是很自私的。

虽然也不是想死了，只是没有很想活。

当然也有很多时候想死。

其实赵成然是一个很怕死的人。

比起怕死或许是很怕痛的人。

害怕一切没有安全感的东西，但是或许早就不害怕死亡本身了。

不该存在的东西就不该存在。

鸡飞狗跳的。

“成然，有个挺好工作你要不要去试试？”某一天赵成岚在削苹果的时候突然这么说。

也不记得当时是什么反应了。

现在他突然想起来。

“哥。”

赵成岚这次依然在削苹果。

他抬脸，顺势把苹果皮放进嘴里。

“之前你说的那个好工作，是什么啊。”

“嗯……有个朋友那边，他们富不知道几代，新开的公司，待遇挺不错的。”

“杨淮认识的人？”

“……”赵成岚垂着眼，把苹果削成均匀的方块撇进塑料碗里，“你去试试吧。”

去试试吧。

赵成然心里不大想工作。

如果不是自己真的想要做，或者和想做的完全不沾边的无聊工作的话，想必是很煎熬。

他一直认为自己的这颗玻璃心特别挑剔。

只要有一点不顺心，就很焦虑，很难过，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

其实活了这么多年，正如理想型也会从年上变成年下，现在的他觉得，不控制自己的情绪想做什么做什么才是最好的。

我为了什么呢？

他看着窗外那一小块已经看得很熟悉的天空和树叶，不由地又开始感到落寞。

人活着是为了什么呢？

就像漂浮在望不到边际的海水里，四下没有陆地，脚下也没有礁石，这么半溺着，呼吸着一半，窒息着一半地，朝着不知道什么方向游着，不知道尽头，也不知道意义。

如果不知道去的地方是哪里，不知道有什么在等着自己，这样虚无地，有种成为一汪死水的荒诞感。

这是，好笑的人生。

啊。

“哥，我的手机呢？”

赵成然发现自己头一次忘记了手机的存在。

醒来的这几天里就像是丢了魂一样，很少想什么别的事情，总是睡得很多，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然后迷迷糊糊地再次躺下。

具体过去了几个日夜他也不大清楚。

2024年6月2日。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是这样的。

赵成岚一直都在给他的手机充电，就像他一直醒着那样。

他脑海里浮现出一些好像很久之前的记忆。

来到海边的小镇。

那天是……

社交软件上置顶的联系人有一个红点。

2023年5月3日上午12时43分。

“你在哪里？”

2023年5月3日晚23时58分。

“晚安。明天见。”

发信人备注是「热海」。

一些感觉很遥远的东西鱼贯而入。

「等冬天过去，或许能在春天遇见你。」

「春雨？你是想滋润万物让大地复苏吗。」

「我也不喜欢下雨。在要出门的时候。」

「你能帮我的绘本写文案吗？」

「谢谢你。或许我可以稍微改一下吗。」

「这是我家小区的藤花瀑布。」

「我不想要这一句，可以吗。」

「一个人的路总是会很漫长很漫长。但是即便再漫长，我也想想象不远处会有你在等我的样子。那样我就能一直一直走下去。」

「每天这个时候我就是在画画啊。」

「今天这里人很多。」

「你不用那么努力也没关系。」

「害怕是可以逃避的，我们有PlanB.」

「我很喜欢啊，无论是什么。你写完了可以给我看，我一直在等你的新作品。」

「了解你不是没有意义的事情。」

「总觉得你好像这只水母。我新买的它。」

「你开心就好了。」

「别难过。你难过我也很难过。」

「可能真的存在呢，你会遇到的。」

「我仔细想过之后，觉得或许对我来说，爱人还是我最重要的事情。」

「我们这里有个传说，很久很久之前这片土地上生活着能够召唤灵魂的术式家族。」

「你对奇幻的东西很感兴趣。」

「如果有一天你被召唤了呢？」

「这就是他们的事情了。他们也是有事找你才召唤你的吧，我也不清楚。」

赵成然下意识地往下滑动消息记录。

2023年5月3日晚23时58分。

“晚安。明天见。”

2023年5月3日晚23时58分。

“晚安。明天见。”

2023年5月3日晚23时58分。

“晚安。明天见。”

不是说明天见吗。

怎么只有5月3日夜里的晚安呢？

我没有回复的日子里你怎么能不寝食难安。

这家伙竟然一次都没有再发过消息。

他翻开热海的社交主页。

“一款在画画的人类”

这是赵成然给他想的，这绝对。

最后更新时间是2024年6月1日。

“儿童节快乐。你也是。”

配图是一个绿色墙面的咖啡厅。

底下的评论都在回复类似“宝宝你也是”“老公你也是”“这是新本封面吗”诸如此类。

再上一条更新是2024年5月3日。

文案是“你好，再见。再见。”

配图是一只缸里的水母，透过玻璃缸后面隐隐约约看到是一扇投着阳光的落地窗。

他每个月月初都会发一条动态。

即便如此也没有再给“春雨”发一条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