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8月

晚餐结束，穆迪他们相继和众人告别，各自离开。凤凰社的会客室成了孩子们的游乐室，西里斯和哈利正在下巫师棋，罗恩站在哈利身后偷偷给他支招儿。西里斯早就发现了，但是他装作没看见的样子，被棋子儿喷了满脸的墨汁，这让哈利哈哈大笑。

等到茉莉驱赶几个孩子们赶快回房间去时，哈利和赫敏看见了楼梯上的那条挂毯，那上面印着不同的名字，挂毯的末端有一个鲜明的小洞，看上去是被什么东西烧掉的。

“我听说是小天狼星的名字被烧掉了。他被除名了。”罗恩悄悄对他们说，像是害怕会被还留在会客室里的男巫听到。

哈利回头看了一眼会客室的门，从楼梯上只能看见门廊中透出的亮光，几个人影被拉长了在那道拱门形的亮光中摇晃。他听见小天狼星和卢平说笑的声音，中间还参杂着玻璃杯相碰的清脆敲击声。

“可是这儿不是布莱克家的房子吗？”赫敏瞅着在二楼角落里盯着他们的那只家养小精灵说，“哦天呐，它又在盯着我了！”赫敏皱眉，她发誓看见克利切正盯着她嘀嘀咕咕的咒骂着。

“没办法，他们家就剩他一个继承人了。”罗恩推着哈利的背催促他赶快上楼，“原本他还有个弟弟，我猜，谁也没想过他弟弟竟会那么年轻就死掉了，据说都还没从霍格沃兹毕业呢。”

“小天狼星的弟弟？”哈利转身看着罗恩。

“喏，在那儿呢。”罗恩朝着挂毯上方的壁画努嘴，“我觉得他大概也就我们这个年纪吧。”他的语气里充满了唏嘘感叹。但是一会儿就在和赫敏的闲谈中消散了。

哈利看了一眼那张壁画，里面的人和小天狼星有几分相似，如果把他的头发换成卷发，再把他脸上腼腆的表情换成小天狼星肆意的大笑，那大概就别无二致了。

晚上临睡时，哈利还在想着那张挂毯。他想着，等到这一切结束，小天狼星的冤屈平反的那一天，或许小天狼星会愿意和他一起生活。他失去了他的家人，而小天狼星也失去了他的，他们完全可以再组成一个新的家庭。

哈利在朦胧的睡梦中感到自己陷入了一个冰冷的地窖，周遭的空气冷得像要结冰。那些空气中的冰渣儿似乎顺着他的呼吸钻进了他的肺里，让他觉得刺痛。他感到自己正在地面上爬行，顺着厚重的地毯爬向一张沙发。

他听见沙发上有一道苍老而沙哑的声音，那声音说话时充满了怨毒。

“西弗勒斯，你为什么不在那儿多留一会儿呢，我的孩子？”

哈利看见沙发前一道匍匐的身影，黑色地、宽阔的衣袍落在沙发脚边，在昏黄的炉火中，蜷缩成一团的雪白□□应和着炉火的闪烁而颤抖着。

一只干枯、皱缩的手正沿着那具躯体的脊椎游移着。

“你是否告诉了他们，我说过要去一趟魔法部的消息？”那道粗哑的声音嘎嘎的笑着。

哈利发现自己正向着他们爬过去，他的视线不断抬高，最后停在了沙发的扶手边，和一双漆黑的眼睛正好对上了。

他吓了一跳，眼前的人过于憔悴的脸色让他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扭曲。他发现西弗勒斯·斯内普正趴在沙发上这个人的膝头，咬紧嘴唇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斯内普没有看向他，他始终仰头注视着那个抚摸着他的人。

看得出来，斯内普想说些什么，但是每当那个人抚摸他的时候，他的身体都不可抑制的颤抖，咬紧嘴唇。

哈利想要别开视线，但他却无能为力。他的视线更深的看向斯内普，他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的视线正顺着沙发的椅背攀爬，直到最后居高临下的观察斯内普的脸。他和这个坐在沙发上的人获得了一样的视野，他好像成了这个坐在沙发上的人，正将**的斯内普桎梏在怀中，享受着他恐惧而恳切的眼神，抚摸着他瘦骨嶙峋的身体，就好像抚摸一只爱犬。

突然，斯内普的眼神和他的对上了。

“……不——！”那双黑色的眼睛瞳孔皱缩，哈利听见一串尖叫从斯内普的嘴巴里发出，笔直的向他冲击。

“不——！”哈利从梦中惊醒了。

他嘶吼着从床上跳起来，撞到了床边的柱子上。哈利立刻就想从床上站起来，但他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直觉，这让他瘫倒在床前，只能徒劳地四处寻找眼镜。

“哈利！”小天狼星的声音从房门传来。哈利摸索着戴上了眼镜，一眼看见朝他冲过来的小天狼星，他身后还跟着睡眼惺忪的罗恩和赫敏。“怎么了，兄弟？”罗恩问。

“他，他抓住了——伏地魔抓住了斯内普！”哈利大口喘息着，说得结结巴巴，“他在——他在惩罚他——！他知道了——他知道斯内普告诉我们——！”

“冷静点儿，哈利，冷静点儿！”小天狼星抓着他的肩膀，紧紧凑在他眼前盯着他，“伏地魔抓住了斯内普，因为他泄密而要惩罚他，是吗？”

哈利连连点头。

“……这有些奇怪。”跟在小天狼星身后的卢平看着坐在地上的哈利，“伏地魔知道他是凤凰社的成员。”

“但他不知道斯内普在给凤凰社传消息啊，老天！”罗恩惊愕的看着哈利，“你确定那不是在做梦吗？”

哈利怒瞪着他。

“嘿，大脚板。”卢平冲小天狼星使了个眼色。小天狼星把哈利从地上拽起来按在床沿就准备和卢平一起出去。

“我也要去！”哈利立刻从床上弹起来瞪着他们。

卢平不赞同，但小天狼星立刻笑嘻嘻地和哈利站到了一起。

“发生什么了？”韦斯莱家剩下的几个人也陆续赶了过来，从房门外的长廊上看向这里。卢平叹了口气。“哈利，如果你坚持的话，你可以听，但你不能随意行动，你能明白吗？”

哈利大力点头。

于是房门被卢平用力关上了，罗恩气愤的敲着房门。

“我认为，最好是不要轻举妄动，大脚板。”卢平一脸严肃的看着小天狼星，“伏地魔明知道斯内普是凤凰社的成员，他不会因为这种事而要他的命，或许他还在等着斯内普给他传点儿有用的消息呢。”

“可是我看见了！”哈利大声说，“他在惩罚他！斯内普跪在他脚边，他在尖叫！”

“……也许只是钻心咒。”卢平皱眉说，“他不会杀了他的。”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哈利强硬地说。他觉得很奇怪，他明明就讨厌斯内普，但不知为何，刚刚在梦中窥探时，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一股焦躁、难过的心情。这股心情在他醒来后依然在他心中盘桓——他害怕斯内普会死去。

“好了，行了。”小天狼星笑着横在两人中间，“去看看不就行了？”

“不行，你明知道我说得就是你，大脚板，我知道你想出去，但是不行！”卢平立刻反对。

哈利也立刻抓住了小天狼星的袖子，“什么！？你不能去！”他抓得很紧很紧。

“行了，哈利，你也担心不是吗？就让我去看看吧。我知道他家在哪儿。”小天狼星依然笑嘻嘻地。

“不行！”哈利一下子改变了态度，他变得比卢平更激动，“你不能去！”他说着，用两只手一起抓住了小天狼星，“如果这是个陷阱呢？如果——如果是斯内普和伏地魔在演戏呢？”

“……我不这么想，哈利。”小天狼星依然笑着说，“我认为斯内普可不会和伏地魔一起演戏。”

“你怎么知道！？也许他屈服了！也许连他自己都忘了他究竟和谁站在一起了！”哈利死死地拽着小天狼星的衣袖，“大家都知道他是伏地魔的人！他效忠于食死徒太多年了！”

“现在邓布利多不在，他就临阵倒戈了！”

哈利吼完最后一个字，才发现卢平和小天狼星都静静的看着他。

“……你的状态有些奇怪。”卢平皱眉审视他，和小天狼星商量着，“你觉得会是因为他看到的东西对他造成影响了吗？”

“也许如此，月亮脸。”小天狼星深处一只手揉了揉哈利的头发，“换成平时，要是知道斯内普在倒霉，他大概会比詹姆当年还高兴。”两个好友相视苦笑了一下。

“你不能去！”哈利没管他们的谈话内容，只是抓着小天狼星又强调了一次。

“好吧好吧，我明白。”小天狼星笑着拍拍他，“卢平会去告诉穆迪的，他们会处理这件事的，你现在可以继续睡觉了。”

哈利狐疑的看着小天狼星，对方冲他露出一个鬼脸。“需要我陪你睡觉吗？”小天狼星笑着说。

哈利本想拒绝，但话到了嘴边他突然顿住了，在对方戏谑的眼神中还是点头同意了。小天狼星像是真的吃了一惊，但他又有些高兴，发自内心的笑意展现在脸上。卢平直接赶去了穆迪家，挤在门口的罗恩和赫敏立刻扑了进来。

几个孩子像是露营一样躺在哈利的床上聊天，他一直紧紧抓着小天狼星的衣袖。

“放轻松，斯内普会没事的。”罗恩安慰大家。

“是啊，哈利，他还得给你的五年级魔药课扣分呢。”赫敏打趣道。但是这个笑话过于真实，罗恩和哈利都没笑出来，反倒是小天狼星因为赫敏的话乐不可支。

相较于受过惊吓的哈利，罗恩和赫敏很快就睡着了，他们两个紧挨着哈利，把他裹在床中央。哈利揪着小天狼星的袖子，对方撑着脑袋趴在床头边看着他。哈利问他，“小天狼星，你不会离开吧？”

“当然了，哈利。你在说什么呢。”小天狼星笑嘻嘻地说。

“……你别去，别离开这儿。”哈利看着他的脸，“也许我看到的都是假的。”

小天狼星看着他微笑。

“……我爸爸讨厌斯内普吗？”哈利突然问。

“什么？”小天狼星愕然。

“你刚才说，要是知道斯内普在倒霉，我爸爸会很高兴。”哈利小心翼翼地看着小天狼星的表情。

“……哦，是啊。”说到詹姆，小天狼星轻快地笑了起来，“斯内普上学的时候不太讨人喜欢。”他尽量委婉的描述，“而詹姆恰巧和他有一点儿无法调和的矛盾。我们总是打打闹闹。不过硬要说的话——不会希望他真的倒大霉的。”

‘那是因为你们都是好人。’哈利在心里想着。他的脑海中斯内普的脸一闪而过，对方总是阴阳怪气的指责历历在目。“他的确很讨厌。”哈利厌恶地说，“如果可以的话，真希望我不用再看见他。”

“……他也不至于那么讨人厌。”小天狼星对哈利说，“有时候，我会觉得我更让人憎恨。过去我一直很害怕你会恨我，哈利。我一直都不敢去见你。”

“我怎么可能会那样！”哈利立刻反驳，“你一点儿都不会让人讨厌你，大家都喜欢你不是吗！？”

小天狼星笑了一下。

“那么，也许有一天，你也会喜欢斯内普的。”他说。

哈利小声嘟囔了一句，“那倒是不太可能。”

小天狼星沉吟片刻。“但愿会有那一天，哈利。”

“他吃了太多苦，人们难以想象的痛苦。”小天狼星说。

哈利昏昏欲睡的回答，“你也吃了很多苦。你还吃了很多老鼠。”

小天狼星哈哈大笑起来，“没错儿，吃老鼠的滋味儿可不太好受。但愿不会再来一次。”

哈利嘟嘟囔囔地和他说着话，旁边传来罗恩沉稳的呼噜声。小天狼星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温柔，是他从来没有感受过的临睡密语。他一直抓着对方的衣袖，一再确认他不会离开，最后实在是忍不住睡着了。

这一次的梦里不再是阴暗、冰冷、潮湿的地窖。他梦到格兰芬多的塔楼，梦到了猫头鹰棚。他站在猫头鹰棚里，读着小天狼星给他写的信，而等待回信的猫头鹰绕着他拍打翅膀，让细密的绒毛沾了他一身。

他想给小天狼星提笔写回信，但是有人打断了他，他被推醒了。

“哈利！哈利！”赫敏着急的看着他。

哈利揉揉眼睛，把掉在枕头上的眼镜摸出来戴上。

“哈利，伤风不见了！”他听见赫敏这么对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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