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无情的动物,他们最擅长的就是遗忘,甚至都不需要一个咒语,就可以轻易扔掉那些不愿想起的回忆。
可他们不会忘记埃拉纳,不会忘记这个给他们带来光明的女记者。
墓碑前常开不败的姜花,都是曾经受过《星火》救助过的人,对她的尊敬和怀念。
但下一位看望者,手里却没有拿任何东西,倒是身上那件黑到极致的教袍,跟墓地四周阴冷的空气对应上了。
西弗勒斯很早就明白了朋友多不见得是好事,尤其他在她的朋友们那里还有前科,不被她们合起伙教训,已经很难得了。
况且,如果她们真的误会是他动的手,能给他个痛快,对西弗勒斯来讲,反而是种解脱。
但即使悲愤成那个样子,她们也没冲他甩一个魔咒,“我是很想收拾你,上学那会儿到现在……可埃拉纳会难过。”
“她信你,所以我们也不会动你。”
尽管那几个赫奇帕奇放过了他,但也夺走了埃拉纳,从他怀里。
除了那根黑胡桃木魔杖,她什么都没留下。
幸好他还有大脑封闭术,接连几次黑魔王的试探都骗过去了,早就练得炉火纯青了。
哪怕心脏抽痛到恨不得立刻死去,它也能瞒过自己的脑子,变成身体能够承受的疼痛。
外表看上去无懈可击,甚至他还能抽空给邓布利多带去最新的剿/杀名单。
西弗勒斯照常出入对角巷补齐魔药材料,脸上瞧不出一点悲痛,他知道暗地里那群人骂他‘冷血、绝情,麻木不仁的东西’。
但他一点也不在乎,因为真正能牵动他情绪的人已经不在了。
西弗勒斯以为能这样过下去,却还是让‘人’钻了空子。
夜深人静,再警觉的大脑也经不住连轴的运转,陷入了沉睡。
大脑封闭术大师也没办法管住自己的思想不被入侵,因为梦里出现的人,是他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渴望。
埃拉纳还是那身绿金色长裙,被染红的布料已经重新恢复洁净。
“西弗勒斯。”
她从光里缓缓走来,裙边经过的地方逐渐变得清晰。
草坪上的花叶也有了颜色,埃拉纳宛若溪谷中的精灵,把生机和希望一同带来了。
西弗勒斯想起了还在上学时,那场带着花蜜和青草香的梦。
他比谁都清楚它们是假的,却还是忍不住加快脚步奔向她,生怕晚一点,她就会消失。
他望着她的眼睛,贪婪地扫过她的五官轮廓,心酸的发现就连她笑起来的样子都还跟从前一样。
可他们再也回不去从前了。
“埃拉纳。”
西弗勒斯以为他最想做的事就是把这些日子以来,他对她的思念,还有一直没说出口的爱,统统告诉她。
可当真的‘见’到埃拉纳,他却有一股压不住的火气,对她不珍惜自己的愤怒。
“豁出命去保护一群跟你没有半点关系的人,你的脑子到底在想什么?”
仗着她不知道墓旁的花,西弗勒斯冷声道,“没人会记得你的好,他们只会为捡回一条命庆祝!”
埃拉纳没有半点犹豫,“记不记得不重要,我不是为了换取谁的感谢,而是在做一件应该的事。”
“这种时刻需要有人站出来,既然我在那里,那为什么不去做呢?”
“不只是我,每一个《星火》的成员,都会这么做的。”
看着她唇边的笑容,西弗勒斯只觉得刺眼,他咬牙切齿:“我救下你,不是要你去送死的!”
不知道内情的姑娘还以为他指的是那一次窄巷,似乎回想起了那时他的举动有多冒险,有些抱歉,
“好像我还是改不掉单打独斗的毛病……我不想更多的人卷进来,受到伤害……对了,那个小女孩后来怎么样了?”
“好得很!”看着她如释重负的样子,西弗勒斯怒火中烧,质问道:“那个信仰就那么重要吗?比你的命都重要?”
“它和我的生命一样重要。”
埃拉纳目光坚定,“我们希望可以带来一个平等自由的新世界,到那个时候,人们头顶上不会再是散不掉的标记,麻瓜、麻瓜家庭出身的巫师不用再躲躲藏藏,人人可以谈公道、谈尊严……”
她看向怒视着自己的男人,“每一个加入《星火》的同伴都抱着必死的决心,一刻都没有动摇过,我也一样。”
她想起了之前他冒着‘叛变’的风险,也要送自己出那条巷子,唇边扬起的笑意不是没有遗憾,
“西弗勒斯,这一次你送不走我了。”
琥珀色眼眸望进黑潭,“虽然有点遗憾,可我不后悔,因为我知道胜利一定会来。”
“只是我等不及了,我巴不得那一天能早点到——所以,别为我难过。”
西弗勒斯不想再听她这些蠢话,但他却可耻的希望不要停下,随便说什么都好,只要还能听到她的声音。
“死亡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她意有所指:“你该为我高兴,西弗勒斯。我并不畏惧死亡,这一点已经胜过很多人了——”
“送一送我,好吗?”
他抵抗不了那双琥珀酒里的光,所以他来了。
希望埃拉纳不会怪他,这么久才来看她。
“Do not stand at my grave and cry
请不要站在我坟前哭泣,
I am not there
我并不在那里,
I do not die
我也没有死去。”
冰冷僵直的数字停在碑上,墓志铭倒是一反常态的生动,真像她的作风。
短短几句话,西弗勒斯却反反复复看了很久,久到他都要相信了。
好像她就躲在一旁满意的看着恶作剧得逞,再笑嘻嘻地凑到他身后喊他的名字。
事实证明,他还没到发疯的地步,是真的有人在叫他。
只是西弗勒斯忘记了,埃拉纳从来不是个爱开玩笑的人。
黑瞳里闪着的光亮瞬间熄了——来人是邓布利多,不是她。
面露疲惫、眼睛却异常清明的老人,显然也看出来他的失落。
邓布利多校长将一盒用丝带系好的蜂蜜糖,放到那堆花束旁。
邓布利多一一扫过还带着水珠的姜花,最后收回视线转向西弗勒斯:
他还站在原地,不言不语、不躲不闪,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尸体。
知道再多的’抱歉‘、’节哀‘都是徒劳的,老人叹息着说,
“埃拉纳有她的理想,有她的信仰。如果你真的爱她,那就和她走上一样的道路,帮她实现没能完成的目标。”
被黑袍包裹的男人没有开口,事实上,如果可以,他不想再跟这位最伟大的白巫师说任何话。
邓布利多在他这里,信用已经降到最低了。
他甘愿付出一切供人驱使,做到了所能做到的全部,只为换一个承诺。
结果显而易见——邓布利多失信了。
可他却一定要履行当初的诺言,因为那是她的作风,她最怕欠别人。
西弗勒斯最后看了一眼那块墓碑,就幻影移形离开了,自始至终没有回应邓布利多。
这天夜里,他逼自己睡着,因为也许梦里会有她。
但让他失望了,西弗勒斯怎么也想不到只是一个晚上,会有这么天翻地覆的变化。
蜘蛛尾巷的屋子变得更加破旧,那把瘸了腿的椅子和晃晃悠悠的木桌,都是一副快入土的模样。
连西弗勒斯自己也被时间欺骗了:眉宇间化不开的阴郁和眼角深刻的纹路,以及那股浓郁到有如实质的死气,都证明着’他‘不是他。
唯一还算忠诚的,就是这件长在他身上的黑袍。
这个世界跟他开了场莫大的玩笑。
而最让他无法接受的是,这个世界没有她。
这里的一切都让他感到陌生,他用了很长时间才接受,没有埃拉纳存在过的事实。
同样的,也因为没有埃拉纳,没有陪她走那一段路。
他有充分的时间把那个预言告诉黑魔王,也造成了他洗不掉的罪孽——莉莉因他而死。
好像无论走到哪儿,跟他有关的人都会受到伤害。
不论什么时候,他都那么令人厌恶,没有人心疼他。
而支撑西弗勒斯继续的,除了对昔日玩伴的愧疚和悔恨,还有对埃拉纳的爱。
这个世界弄丢了她,但只要他还记得,埃拉纳就不算被彻底抹去。
他除了每天应对那两位大魔法师,给那群大脑空空的蠢货上课外,剩下的时间几乎全都用来回忆她。
可无论记忆中的影子如何鲜活,还是免不了逐渐褪色,就像他怎么也留不住她。
于是,西弗勒斯把自己活成了她。
她想要建立的乌托邦,他实现不了,但他愿意为了她的理想,流尽最后一滴血。
直击颈侧的一划,没有任何预兆,急速的失血让男人倒在了窗沿边。
西弗勒斯看着那条扑过来的巨蛇,毒牙刺穿脖子时,他对上了那双黄瞳,冰冷、残忍,一点也不像她。
就在西弗勒斯以为,他终于要还上邓布利多的那次‘失信’,那个男孩出现了。
绿眸里反射出来的光,像是又回到了那个时候,莉莉拉开车厢门,正眺望窗外的埃拉纳转过身。
琥珀色的眼眸看向他,仿佛一头撞进了光明里,西弗勒斯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做过这样的梦了。
那夜过后,就像是什么诅咒,他一次都没有再‘见’过她。
以至于当看到这样的‘美好’时,西弗勒斯甚至一瞬间都忘记了还没完成的任务,情愿沉浸在’光明‘里。
是你来接我了吗?埃拉纳?
他多想现在就跟她走,可他还是必须要完成欠下的承诺。
因为西弗勒斯知道,如果是她,一定最讨厌欠别人的情。
“Take them…”
(带走它)
望着那个跟老波特如出一辙的背影,西弗勒斯终于能松一口气了。
他完成了对邓布利多的承诺,接下来就该赴另一个约会了。
“Take me.”
(带我走)
开裂的嘴唇模糊成了个柔软的形状,西弗勒斯的视线开始涣散了,而注视着半空的动作,却越来越执拗。
他像是看见了什么最美好的东西,迟迟不愿合上眼皮。
第一缕阳光投进窗户时,将西弗勒斯的全身都吻了一遍,只不过他已经不会再有任何回应了。
“这是一个流行离开的世界,但我们都不擅长告别。”
——米兰·昆德拉
【注】:
战火硝烟里,埃拉纳的笔尖比刀尖更锋利,腰板永远挺得笔直;
她把自己活成了不可动摇的光,为信仰、为人民而战。
下章正式进入五年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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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番外:天堂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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