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事业部拿到合同的这天很低调,毕竟对他们来说,不算是大金额的项目。只是听说整个部门一起去团建了。
临近下班的时候,陈尧还在座位上忙碌。
其实她也没什么急事,心里空落落的,总要找些事情做,才觉得踏实。
下班点很少能见到的康有礼却突然出现在办公室,他走到陈尧的座位旁。
“还不下班?“
“嗯?几点了?“陈尧大梦初醒一般。
“走,我请你吃饭。”
店是康有礼选的一家川是小酒馆,店里人来人往,满满的烟火气。
陈尧不太能吃辣,康有礼特地点了古早辣椒较少的菜式。
“喝酒吗?”
“不了不了。”怎么想这样单独喝酒还是不太好。
“不太方便?”康有礼笑着意有所指。
杨一帆一直也没避讳他和陈尧的关系,星南的同事,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出来了。
陈尧也没否认,只是嘿嘿笑着。
“行,我喝一点,你吃菜。”
他两坐在偏里面一点的位置,没有人进进出出,不容易被打扰。
“卢飞还没出现?“陈尧好奇地问。
“没出现,本来做项目,他在不在都一样。“康有礼想了想又说:“他不在更好一点。”
“哈哈,确实是。”
下班后抱怨领导确实是非常解压的一种方式。
“来,你吃菜,我敬你一杯,这次帮了大忙。”
“别别别,康总。这事你也没提成,纯帮忙。“
“怎么是纯帮忙呢,我也拿工资的。”
“还是不一样,这个时间和精力可以用来开发别的客户。”
康有礼笑而不语,又给自己倒了浅浅一小杯酒。
“康总,问个问题可以吗?”
康有礼刚夹了一筷子土豆丝,边塞进嘴里边说:“你问。”
“你是为了什么?为什么帮忙?”
“哈哈哈哈哈,你呢?你又是为了什么把客户让给第一事业部?”
“不知道……事情到这个份上了,总不能让它黄了吧?”
“如果黄了呢?”
“痛失客户?”
“那你现在呢?”
“痛失客户?”?”
陈尧哑口无言,她才意识到,项目黄不黄,不影响她的果。
“那我在做什么?”陈尧喃喃自语。
康有礼点点桌面,语重心长地说:“你看啊,这次给陈总他们兜底,忙前忙后,办成了,陈总他们记住了谁?”
“记住了你。”
“这和加好友不一样,除了有联系方式,还产生过链接。今后再有项目,我找他们也容易开口了。那么再看看你,这次的方案,让陈总印象深刻的又是谁?”
“我?”
“嗯,你做的这些,就是自己的羽毛。今后,只要他们需要你,第一时间还会来找你。所以,好好珍惜自己的羽毛。”
“也就是口碑?”
“对,就是这个意思。”
“可是大部分时候,不都是找熟人找关系吗?会有人主动送项目上门?”
“其实和投资一样,好的项目从来不缺投资,只有烂项目才到处拉投资。人也是一样,优秀的人,不会缺项目。”
“这样啊……”
“但是,”康有礼端起酒杯,咪了一口,又继续说:“在这之前,你得让别人知道你的优秀。”
陈尧听到这里,突然笑了。
“我听懂了,收起我的英雄主义,哈哈。”但是她笑完,很快又恢复了沉默。
康有礼的这壶小酒快要见底,他端着小酒杯晃了晃,橘黄的灯光穿过透明的酒盏,折射出彩虹的光彩。
“会不会觉得有些悲哀?”康有礼问。
“以前会,现在不会了。”
“为什么?”
“爱人先爱己,为别人是英雄主义,为自己就不是了吗?这种定义也是一种规训吧。”
“哈哈,说得好。任性一点,有何不好。”
康有礼干了杯中最后一点酒。
酒馆中熙熙攘攘,都是利来利往?陈尧想到这反而轻松了起来。
有牌坊、有皇帝的新衣、有指鹿为马,其实进了澡堂,大家都一样。倒不如痛痛快快活一把自己。
……
诚如康有礼所言,即时合同移交到第一事业部,前后接洽的诸多事宜,陈总也点名要陈尧负责。这条作为合同移去第一事业部的条件,沈熠也不得不同意。其实沈熠乐见其成,项目的绩效挂在第一事业部,活却是第二事业部的人干,他不像卢飞那样小心眼,同在利益链上,他希望有陈尧这样的同事一同负责项目。
新方案进入执行阶段,陆陆续续下订单,一切进展顺利。陈尧这波操作展现出的格局,不仅获得了客户赞扬,在集团内部也得到不少人的认同。
就在诸事顺利的某一天,卢飞又悄无声息地出现了。
当人们以为卢飞这次终于夹着尾巴做人的时候,方案执行的订单采购,流程到卢飞这里,又又又卡壳了。
附在评论中的驳回理由是流片风险过高。
流片是指刚设计出来的芯片投入到实际生产阶段,具有一定的风险,如果设计存在失误,整个批次的芯片都报废,造成重大损失。
承新大客户购买的都是零售端高度集成的成熟产品,只需要做好配套方案,和流片这两个字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陈尧怀疑卢飞根本不知道流片具体是什么意思,他只是想用这个名词,彰显某种存在感。
是的,这个视存在感为生命的男人,又不高兴了,哪怕在用词上,都要找补回一点。
卡流程这种小动作,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多少次!陈尧有种被拿捏住的错觉,礼仪被责任拿捏住的错觉。
从收到驳回邮件的那刻起,她已经在办公室里坐了一个上午。
“陈尧,订单怎么回事?还没买?陈总他们的生产线可就等着这批芯片。”沈熠的消息框弹出来。
“批款那部,到卢飞那卡住了。”
“卢飞?他可不是这么说。”
“什么???”
“我就说卢飞这人不能沾!他跑去陈总那说,你故意拖延订单,造成工作失误,要给陈总换对接人!”
“我!@#$%^”
“陈总当然没信他,让杨助向我打听。”
“感谢感谢。”
“这事还没完,一招不成,他还有得折腾,你自己当心。”
“啪!”挂了电话的陈尧,直接一巴掌拍向桌面。
这方寸天地,争得实在是辛苦!
中午。
“今天吃什么?”终于到午休时间,吴茉一蹦一跳地跑来陈尧这边。
“来不及吃了,你路过便利店帮我带个饭团呗。”
“不吃?又给你指派新活了?”
“是又没有活啦。”陈尧吐槽道。
同事们陆陆续续出去吃午饭,办公室变得安静,只剩陈尧这有刷刷的摩擦声,她的鼠标在桌面飞速移动,只看得到残影。
趁着办公室无人,她在备份内网沟通与流程推进的记录,无法备份的内容全部截图,存进个人网上云盘。
下午上班之前,陈尧请了半天假。
打出租车,一路大晕车。到家后,帆布包往沙发上一扔,径直扑进卧室,蒙头就睡。
杨一帆住的这栋公寓,环境优美,离闹区有些距离,晚上很安静,没有车水马龙的声音。
陈尧一觉醒来,天色已暗。
窗帘关了吗?
天黑了?
几点了?
她睡得糊涂了,朝窗户外看去,黑黢黢一片。
怎么一点灯光也没有?看着看着有些害怕。
“咣!”
房门外一阵脚步声,接着是扫帚和碎玻璃的声音。
陈尧推开房门。
杨一帆穿着花格子围裙,低着头扫着垃圾。听到声音,看到陈尧走出来。
“玻璃杯不小心掉地上……醒了?”
“嗯。”陈尧扯了扯睡皱的衬衫。
“几点了?”
“八点半。“
“这么晚?”
“饿吗?”
“嗯,好饿哦。”陈尧苦恼地说。
“洗洗手,吃饭。”杨一帆抖了抖簸箕,转身回厨房倒进垃圾桶。
陈尧回卧室换了身家居服,洗好手坐到饭桌边。饭菜已经摆好。她给桌上的两个玻璃杯倒满水。
杨一帆双手端着大砂锅走出来,陈尧连忙从旁边拿出隔热垫,放在饭桌的中间。
“哇!”砂锅盖被杨一帆掀开,香气扑鼻。“猪骨汤?”陈尧问。
“苦瓜猪骨汤。”杨一帆盛一小碗汤递给陈尧,“来,先喝汤。”
他下午给陈尧信息,一直没等到回复,特地提早回家。
进家门只看到扔在玄关的鞋,不见人影。推开卧室门,陈尧在床上窝成一小团,睡着了还眉头紧蹙。
“很清爽,好喝。”陈尧又再盛了一碗。
“到家突然想起这个菜,就去超市买了苦瓜回来煮汤。“杨一帆邀功道。
陈尧一大口又炫完,重重放下碗。
长吐胸中浊气,说:“今天气死了!采购订单又被卢飞卡了……”
陈尧和杨一帆抱怨着工作中的破事,说了好一会才停下来喝水。
“你终于和我抱怨工作中的事了。”杨一帆满心安慰。
“和你抱怨也是好事?”
“当然。”
陈尧撇撇嘴:“那我以后多抱怨。”
“吃菜吃菜。”杨一帆给她碗里夹菜。
“其实沈熠人还不错。”陈尧吃一半,随意聊道。
“嗯,杨晟选的人,人品都不差。”
“杨晟?“陈尧想起康有礼的话,“第一事业部是杨晟的吧?”
“嗯。”
“不是沈熠要拿这批客户,是杨晟要拿?”
“嗯。”
“杨晟要动卢飞?”陈尧想想又摇头,“不对,杨晟要动王主席?”
“我的猜测,还没证实。”
“怪不得这次第二事业部作壁上观,这么看,卢飞在挖承新的客户的事是沈熠爆出来的?”
杨一帆不置可否地笑笑,说:“他原本是想用库存逼卢飞放手,没想到你会送上这批客户。”
陈尧苦笑。
杨一帆连忙解释道:“沈熠很看重你,星南需要你这样的人。”
“嗯?“陈尧惊讶,“你和之前不太一样哦。”
“杨晟年纪大了。”杨一帆决定还是多说一些,“星南发展到今天,有些事已经超出他的预估,独木难支。我也不能看着星南就这么走下坡。”
陈尧隐约意识到,杨一帆的立场发生着微妙的变化。
一碗米饭下肚,已经十分饱,她喝一口水清了清口腔。
不止杨一帆在变,她也在变。
“可是我已经不太需要星南哦。”陈尧轻轻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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