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女孩，破碎、悲拗，像是升在半空中的泡沫，一触即碎。
“沈棠窈，伯父伯母这么做也是为你好。”
裴冽护在林雨桐身前，“你太偏执、太执拗了！这样的情绪伤人伤己，你去国外好好冷静一下也好。”
棠窈眼中噙泪，整个人因为悲切而轻微颤抖，“裴冽，你很开心吧？我终于不能再缠着你，你终于可以把我撇得远远的了！”
裴冽看着她莹润的双眸沁满泪水，心尖触动，微微遗憾。
不知怎么，沈伯父沈伯母拜托他说那些决绝告别的话，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他实在不忍心去伤害一个深爱自己的女孩，“沈棠窈，我……”
说词、说词儿啊大哥！
棠窈在心里急急催促。
待会儿她还约了周瑾……
“周瑾哥，你来了。”
林雨桐突然侧身，看向棠窈身后，“上次我给你听录音，你不相信，说我断章取义，现在你亲自来听她怎么说。”
周瑾在她身后？
棠窈后脊僵住，如芒刺背。
不是。
什么录音啊？
她怎么从来没听周瑾提起过。
裴冽眉头皱起，发出同样疑惑，“什么录音？”
林雨桐眉头紧皱，看向始作俑者的眼神带着厌恶，“沈棠窈不满你跟我越走越近，为了报复我，就故意去勾搭我青梅竹马的邻居哥哥！欺骗他的感情！”
“什么？！”
裴冽眼中不可置信，“沈棠窈？你为了报复雨桐，去勾搭别的男生？在你心里还有礼义廉耻吗？！”
虽然吼的台词不对，但情绪表达是到位的。
“裴冽，我才是跟你从小一起长大的人！我们十多年的情谊，比不过你跟她的一年半，是吗？！”
沈棠窈急急接上。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周瑾面前表演深情，莫名有点心虚，心虚到她现在只想念完台词快点结束。
裴冽看了眼沈棠窈身后的男生。
很高、很瘦，眉眼带着点冷，薄唇紧紧地抿着，垂在身侧的手臂微微发抖，像是强制自己克制隐忍着什么。
——一副被骗惨了，现在才得知真相的样子。
“沈棠窈，你真是疯了。”裴冽指着他说，“把无辜的人拉下水，有意思吗？”
裴冽话里话外排挤的意味，都快把周瑾的理智抽走了。
他感觉自己像是他们故事里的配角，终究都要被女主角踢出局。
身后寂静地像是连呼吸都被剥夺了，棠窈不敢回头。
硬着头皮继续说台词：“裴冽，我这次真是输给你了，输给了你们的真爱，真爱好吧！我沈棠窈即便去了国外也会时时刻刻关注你们，看你们能不能跨过世俗这条巨大鸿沟！看她林雨桐究竟能不能坐稳裴少夫人的位置！”
“什么时候走。”
熟悉的，带着极力维持从容镇定的颤音，从她背后响起。
棠窈哽住，她可以无视裴冽和林雨桐自说自话，但却没办法忽视周瑾的询问。
还是在这种她完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
“不知道，但她的退学申请已经放在教导主任的办公桌上了。”林雨桐真的很讨厌为打击报复，而不择手段的沈棠窈。
“周瑾哥，我说过她就是在利用你玩弄你，吊着你玩玩的。你现在看到了，她脑子里除了裴冽装不下任何人。”
身后传来柠檬洗剂的味道，低哑干涩的声音也越来越近，“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要出国。”
周瑾的眼里没有什么裴冽林雨桐，在这段感情里他只有一个关卡需要通过，那就是棠窈的心。
棠窈眼中的纠结一闪而过。
系统：警告！警告！监测到深情女配剧情轨道偏离原线，已为宿主提供AI智能修正版本，请宿主及时完成任务，不要ooc！再次提醒，不要ooc！
霎时间，棠窈强迫自己冷静，在当渣女和任务失败之间果断选择了前者。
她没忘记自己来小世界做任务的最终目的是为了复活。
看了眼新剧本，AI生产的果然是大便东西毫无逻辑，比起乱七八糟的狗血，她更喜欢快刀斩乱麻。
棠窈深吸口气，决定自由发挥，转身看向周瑾。
她眸光平静，“以前种种是我的问题，如果对你造成了困扰，请容许我说声抱歉。”
“你终于肯承认，不跟我们打太极了。”林雨桐暗松口气。
因为自己让周瑾哥受此情劫，她实在愧疚。
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周瑾哥知道真相，及时抽身。
不远处，赤金色的夕阳余晖晃得人眼晕。
周瑾一错不错看向她。
眼前的女孩那么冷、那么淡，和以前的娇嗔黏腻、撒娇卖乖判若两人，他像是第一次认识她，隔着山遥水远明明近在咫尺却依然抓不住她。
“你、还会回来吗？”他喉咙像是含了冰刺，每问一个字都像是冰冷的利刃划过皮肉，带着彻骨的寒与腥。
棠窈默了默，在男女主面前给出剧本里应该给的答案。
“不会。”
周瑾心口有什么东西碎了，眼尾瞬间湿红。
他眼中闪过慌张无措，像是迫不及待要抓住点什么，“你的考核还没结束，我还没有……”
“周瑾。”棠窈急声打断，不想再节外生枝，认真地看向他，“结束了。”
……那么，两人之间最后一点亲昵关系，也没有了。
周瑾绷紧的双肩颓然垂下，生生逼退眼角的泪意。
他一直都知道，他们这段掩藏于地下的暧昧关系，从开始至结束，从来都不是他说了算的。
快速处理好这边，棠窈重新把注意力放在前面的男女主身上，速战速决。
“裴冽，你满意了？我不会再回来打扰你们的幸福生活，我沈棠窈有钱有貌有身材，难道你真的以为我会一辈子在你这颗歪脖子树上吊到死吗？！”
剧本上的女配是哭诉着喊出这段话，带着浓浓的不舍与不甘心。
但棠窈现在满腹戾气，气势逼人。
裴冽还真被她问住了。
没错，若非他占了青梅竹马的关系，以沈棠窈的财貌，追她的人一抓一大把。
他冥冥之中感觉自己应该祝福沈棠窈在国外找到真爱，可不知怎么他就是说不出口。
“怎么？不想祝福我吗？”棠窈主动cue流程。
裴冽深深叹口气，“如果你需要我的祝福才能找到真爱的话，那我祝福你。”
“……”
南安第一深情的名号该刻在你脑门上才对。
棠窈说出自己最后一句台词，“你好好看着，我一定会的。”
系统：叮！深情女配剧情进度已完成至百分之九十九。
呼——
棠窈背后出了一层薄汗，转过头却发现周瑾已经走了。
悄无声息的。
她承认，是她先蓄意勾缠两人的关系，如今又是欺骗又是隐瞒，从头至尾都像个玩弄感情的渣女。
按照她的预想，她是打算最后一场对手戏演完，不用再到裴冽跟前扮演深情，再跟周瑾坦白出国这件事。
她对异地恋过敏，异国恋还有时差就更不必说了。
如果周瑾接受，等她回国两人再续前缘，也不用像现在这样玩地下恋，可以大大方方公开。
若是他拒绝，两人就此好聚好散。
但棠窈怎么也没想到，周瑾会亲眼看到她在裴冽面前说那些恶心又没脑子的话。
……太羞耻了。
羞耻到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跟周瑾解释，总不能说她有人格分裂，一边在他面前游刃有余地玩恋爱扮演游戏，一边在裴冽面前当个没男人就不能活的恋爱脑吧？
不过逃避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棠窈也不想对周瑾这么冷漠，发生这样的事连句解释都没有，仍由他仓惶离去。
她一边往校门口走，一边打电话过去。
最开始是在通话中，过了两分钟再打已经是关机状态。
是被她伤得太深不想理她，还是出事了？
“系统，帮我查查周瑾在哪儿。”
系统很配合：周瑾现在正高速移动，根据推测，应该是在汽车内。
“汽车？去哪儿的？”
系统：根据路径推断，应该是去到隔壁市他外婆家。
电话不接，又去了外地，除非棠窈现在追过去，不然是联系不到人了。
“啧。”
她悻悻然坐回车里，“刘叔，回家。”
系统问：你不追过去哄哄吗？
棠窈是很愧疚，跟十八岁的周瑾搞暧昧也确实很令人心动。
但这点愧疚和心动比起回到自己世界然后复活，就完全不算什么了。
“总得找到人，才能跟他赔罪吧？”
棠窈小小愧疚，但同时又理直气壮，“这件事我欠他一个解释和道歉，不过你也别想撇清责任，是谁常常给我提供他具体位置，一直鼓吹我去调戏周瑾陶冶情操的？”
系统：……本系统是体谅宿主在工作中受气，根据宿主的解压习惯选择了当下最好的疗愈方式，以便宿主更好的完成剧情工作。
棠窈轻哼不语。
系统：看你前一阵子的表现，还以为你很喜欢他。
她十分坦然，“喜欢啊，我现在也喜欢他。我喜欢他的脸、他的身材、他的陪伴、他提供的情绪价值。哦对了，还有体温和吻技，我都很喜欢。”
系统：你的喜欢完全是利己性的，这不叫喜欢。
棠窈强调，“这就叫喜欢，想拥有和得到就是喜欢。”
系统欲言又止，但最终没再跟她辩论，沉默下线。
从网球场离开，周瑾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去哪儿。
他本来是想告诉棠窈，自己已经拿到京大的录取通知书，往后补课可以找他，不用再担心打扰他学习。
可他到地方后立刻获知一个五雷轰顶的消息。
——她要出国了，且不会再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