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3

我疑惑地看着上面的“校园祭”几个字,原来是一张招蓦舞台表演的宣传单,时间正好是一个月后的体育馆。

我心里漏了一拍,僵硬地扭头看了他一眼。

他……是不是……

松下期待地看着我,把海报翻到了背面,一只黄色的橡胶鸭子的图案印入眼底。

他解释道:“我一看到这个就马上带回来给你了!”

是了,自从上次借住他家,我喜欢收集小黄鸭的癖好就被他发现了。

但好歹那件印着小黄鸭的浅色长袖还是被我收入囊中,心中杀意才渐渐平息。

我松了口气,原来他说的是这个。

我责怪道:“如果就因为这种东西挨揍的话,那也太傻了,你说呢?”

我小心地把海报折好放进口袋里,他笑容明媚地重重点头:"嗯!”

“傻子。”

……

回到教室,大概是外语课,我趴在课桌上入睡得很快。

像往常一样睡到自然醒,只是这次半梦半醒中,有阵风从窗口穿了进来,竟然带着一丝暖意扑到我额前的碎发上。

等我醒来的时候,教室里已经空空荡荡了。

我打了个哈欠,从台上抬起昏沉的脑袋,白色的窗帘被夏风鼓动,一个穿着深色制服的身影端正地坐在旁边的位置,钢笔在纸上沙沙作响。

我揉了下眼睛,哑着声音叫了他一声:“松下?”

人影立刻抬起头。

黑色的眼镜有些碍眼,镜片后是两只明亮的眼睛。

我觉得好笑,带上书包等他收拾课后作业的间隙翻看着手机里的短讯。

一封未读信息吸引了我的注意,点开一看,是三十分钟前刚发来的,落款却是单就一个“纯”字。

我一下子愣在原地,不知道这人是怎么找到我的新号码和邮箱地址。

信上是很短的几句话:坂田,好久不见。我有事想告诉你,明晚九点XX酒店门口见面。

我不假思索地删掉了邮件,并干净利落地拉黑了这人,剧烈跳动的心脏这才安稳下来。

松下拾掇完书包和我结伴出了校门,走在马路上,他用余光觑着我的脸色,斟酌字句才开口:“坂田,你的脸色不太好……”

我心神不宁地摇了摇头。

在路口分开时,他忽然叫住了我:“坂田……”

我驻足回头:"嗯?”

松下张了张口,还是摇了摇头:“没,没事。路上注意安全。”

我看了他一眼,不甚在意地回了一句:"你也是。”便继续赶路了。

和我张扬的性格不符,我家只是一个普通的居民宅,和松下那个独居公寓相差很大。

但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看都看习惯了。我推开家门,父母因为工作原因也是常年出差不回家。

狭窄的房间昏暗,就像我的生活一样,一眼就能看到尽头。夜暮降临,天色黑得很快,我泡了个澡,从便利店里打折买起来的方便面也已经泡好了。

解决晚饭,正要清理脏衣篓时,一张海报从裤兜里掉了出来,俨然是今天松下塞给我的那张。

我展开海报,盯着上面“招暮表演,一等奖可获得最新款智能手机”的字样看了半晌。

睡觉前,我辗转难眠,用手机搜索了海报上的网址,果然弹出了更多的相关信息。

表演型式不限,每人仅限一次报名机会,今天十二点就是截止报名的时间点。

我看了一眼时间,距离十二还剩五分钟,屏幕的莹光照得我眼睛发酸,犹豫了三分钟,我缓缓点了“参与报名”的字样。

一封报名成功的消息弹了出来,点开是通知选手们明天有一个试赛。

只有通过试赛才有资格登台表演。趁着明天是周末,我决定去一趟试试看。

一夜未眠,我顶着两个黑眼圈洗了脸,出门打车到消息提到的选拔场地。

在我之前已经排了三十多号人,逐一试音表演,再轮到我时已经下午时分了。

穿着干练的三位中年评委不怒自威地坐在底下,我有些紧张地走上台,握着话简先是自我介绍才说到准备的曲目:"我接下来要演唱的曲目是《盗》,请多指教。”

深吸了一口气,时隔一年半没有开嗓,我已经生疏了许多,但技巧性的东西还刻在脑子里。

随着悠扬的音乐响起,我酝酿好情绪试图找回当年登台的感觉。

一曲毕,评审们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鼓掌道:“坂田先生,您的音色正是我们所需要的,对音乐的把控也远超常人呢!您是从事这一行的吗?”

我迟疑地否认道:"只是爱好,您们谬赞了!”

“恭喜您通过审核,下次见面就是正式舞台了,期待您的表现!”三个评欣慰地送我到了出口。

拿到通许证,我没有急着回家,而是打算到附近的菜市场购买新鲜食材,一直吃泡面充饥也不是办法。

人潮涌动,气氛嘈杂的市场中,我新奇地看着摊子上的食物,一直往里走,钻进拥挤的人群。

路过肉摊时,我想买一盒回去换换伙食,一个熟悉的中年男人率先开口道:"老板,来两盒牛肉,嗯,就这个价位的。谢谢。”

我顿时呆立木鸡,连呼吸也好像被抽干了。

中年男人旁边的同龄男人牵着他的手,笑着道:“今晚烛光晚餐吗?好浪漫啊。”

我再听不见他们的说话声。

中年男人刚想说什么,笑意却在撞上我的存在后消失殆尽。我几乎是落荒而逃地离开那里,中年男人的声者紧接着从身后传来,越来越微弱。

“坂田!!”

我一口气冲出菜市场,气喘吁吁地站在一棵风景树下休息。父亲没有追上来,那个站在他旁边的男人也是。

喉咙好像卡着一口的血,我呼吸困难地大喘气。

黄昏下,太阳的光线被天空吞没。我没有目的地在周边徘徊了半个小时,最后在一个路边的烧烤摊要了半箱啤酒。

啤酒的苦味和涩味渐渐麻木了我的嗅觉和味觉,喝到宵禁时分,老板把我推醒:“小伙子,我们店要关门时!快回家吧。”

我头昏眼花地应了一声,正要从口袋里掏钱结账,一只纤长有力的手臂把我扶了起来,耳熟的声音传到耳畔:"老板,我替他结账。”

松下的声音。

我喝醉了么,难道幻听了?

老板警惕地看着他,我唤了他一声:“松下。”

扶着我的人抖了一下,过了几秒钟才轻轻地应了一声,老板这才收了钱,放我们离开。

坐上车,我迷迷糊糊地靠在他的肩膀上,头重脚轻地问:“松下,你怎么在这?"

他的声音似乎比平时低沉了一点,仰着头去看他的脸时,却找不到那副碍眼的黑框眼镜了,只有那双稍长的吊稍眼透出少年不羁的气息。

哪还有平时那副人人可欺的可怜模样?

"出来买点蛋糕。”他弯着眼睛,有点温柔地道。

我不依不饶地问:"你的眼镜呢?松下的眼镜在哪?”

他道:"不小心打碎了,还没配新的。”

我的大脑接受信息的速度才刚理解完第一句,嘴就三心二意地开口道:“蛋糕?你过生日吗?”

松下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目光炽热地道:“我……多买了一点,要吃吗?”

这时,我的大脑总算接收完第二句。

我问:“眼镜为什么打碎了?”

松下耐心地回答:”不小心掉在地上了。”

困意上潮,脑子直接过滤了他的回答,我疲倦地打了个哈欠说:“我要回家。”

他没说话,司机停车时,他将我打横抱进了房子。

软软的床垫,陌生的房间。

我挣扎着想起来,却四胶无力,只能再次倒回床上。

松下端着蛋糕和一只杯子站在床边,把我扶到床头:“坂田,先别睡。咽了解酒药再睡吧。”

我艰难地睁开眼皮,一碗口感清爽微苦的液体喂进胃里,我一下子清醒了些,看到他手里的小蛋糕时忽然接收到他在车上时问的“你要吃吗”,大脑卡了卡。

我脱口道:"吃!”

松下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打开蛋糕的包装盒递来,以便我自己盛着吃。

我脑袋里还有些耳鸣,叉子叉了一小块放进嘴里,蛋糕甜得发腻。

他安静地看着我,却没有半分腼腆的样子。

“松下。一个人真的可以一夜之间转变性取向么?”我望着黑沉的窗口发呆怅然若失地抹了把脸。

松下却把蛋糕端了过去,面色自若地答:“严格来说是不可能的,机率很小。”

果然如此。

所以他的离开是早有预谋的吧?

“坂田,”他忽然凑了上来,原先遮眼的厚流海此时别到耳后,露出洁白的额头。

相比起我,他好像看上去更像不良。

我被这靠近的陌生气息逼得往后退了一点,声音不自知地发颤:“我……我没有和那个人发生关系。”

他俯下身:"我知道。”

我自言自语:"他怎么找到我了,可我不想回去啊。”

他说:“嗯,不会回去的。我会帮你。”

我愣愣地和他四目相对,想问他:“你喜欢的人呢?你不帮她么?”

松下轻笑道:“清归,你听到了吗?”

我没反应过来,问:“听什么?”

他低声一字一顿道:“我会帮你。”

我随口道:“知道了。然后呢?”

“我会帮他,他已经知道了。”松下抚上我的脸,眼神迷离:

“那你呢?我只是你的宠物么?"

不然呢。

我点了点头,指着他一字一句地说:“嗯,我的。”

他一下子撤离我的视野,似有些失落,但我向来不会撤回前言并且不认为有撤回的理由。

他出去了以后没再进来,我困倦地再次睡着了。

直到被尿意憋醒时,偌大的房间没有一个人。我下了床,感觉身体恢复了一些力量。

客厅的灯没关,走廊的通道延伸至尽头,是两个不同的拐角。

在左和右之间我走向了左边。

漆黑的走廊,看不出是什么时分,但不会离天明太远。

我胡乱地走了几分钟,尽头是一个挂着白色牌子的房间,我犹豫了一下,走近才看到牌子上的内容是“杂物房”。

走错方向了,啧。

早知道就走右边了。

我正要调头,房门忽然自己打开了一条缝,一道光线射入,昏暗的墙壁上挂着密密麻麻的相框。

为了看得更清楚些,我伸手按在门板上轻轻推开了些,最外边的相框中裱着的男生正笑着和别人交谈。

正当我震惊地不知所措时,身后的黑暗中,一只手像游蛇一样,忽然扑了出来!

我按住门的手再不能往里推动分毫,头顶上传来一个疑惑的声音,我头皮发麻:"坂田,你在做什么?”

已经隐现出男人的低沉声线的少年,不知何时出现在此。我吓得往后踉跄了几步,房门被猛地关上。

“哐当”一声巨响,我也撞到了墙上。

“别问这些没用的了,先告诉我厕所在哪吧!”我立刻镇定下来,用外露的情绪掩饰内心的慌乱和心虚。

松下了然地拉了我一把,声音和语气恢复了以前的怯懦和没主见:“抱歉,我现在就带你去。”

终于解决了生理需求。他送我回到客房时,我忍不住回想起在那间房的墙上看到的照片,或者说,是我的偷拍照。

松下没有一丝异样和解释,连掩盖的行动都没有,这不禁让我不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脸上的淤青和疤痕淡了很多,他露起额头时有一种逼人的气场,宛若一场能令所有蛾子不顾一切,为他而死的大火。

我很少有这样紧张的感觉,又或者是吊桥效应,有一瞬间,他的眼神让我被电了一下。

“看不他来,你的新发型很不错嘛。”我佯装不经意地和他对视一眼。

他脸皮发烫地躲开目光说:"谢谢。”

我想我真是着了他的道,不然怎么会觉得这样的松下有些说不出的可爱。

我甩甩头,将团扰的想法抛之脑后,随口问:“那个房间……”

还没说完,他忽然打断道:"只是普通的杂货间。里面太乱了,我还没整理,让你见笑了。”

我边用余光观察他的微表情,边应了一声:“哦,原来如此。”

聊天结束,抬头已到客房门口。

我已经酒醒了,依稀记得他说今天是他的生日。思考了几秒钟,我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已经是凌晨三点。

松下从凳子上抱起几套叠得整齐的校服过来:"你的衣服被我洗好了,天亮了我们就一起上学吧。”

我挠了挠后脑,想道谢,但这是小弟该做的事,犯不着跟他客气。于是我理所应当地接过衣服,说:“我再睡一会儿,出门前五分钟再叫醒我吧。”

他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松下。”我叫住了他。

松下眨了眨眼,有点傻气地看看我:”怎,怎么了?我是不是又……”

我及时打断道:“你没做错什么。生日快好,松下同学。”

……

这之后,我比以前更加留意松下的事,同时对他的感情也更加敏感。

也还是一如既往地使唤他,保护他,现在还多了一件关注他。松下做事周到,从来没有需要我费心的琐事。

这天放学以后,我们照常结伴出校门,和平时一样平静的日子,直到门口站着的男人出现打断了我的思维。

野莽纯急切地在原地徘徊,宽松的格子衫把他骨瘦如柴的身子衬托得更加弱小。

一年不见,他似乎又瘦了不少,脸上的骨头凸了出来,像具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骷髅。

我拉住了不知情的松下,尽可能地往人流走,想借此躲开他的目光。松下只是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没有挣脱我扣住他手臂的手,一直跟着我隐入人群中。

“坂田清归!”

男人沙哑的声音像火车轨道的运作声,刺耳至极。

我下意识地拉起松下就跑了起来!野莽纯拔腿也跟了上来,边追边喊我,试图让我停下来。

这家伙……竟然知道了我的地址和学校!!

松下一头雾水地被我带着跑了一路,终于拉开距离后,我们立即钻进一个巷子里藏到了暗处。

黑暗中,耳边只剩下两个人急促的呼吸声。

松下的声音刻意低得只有我们俩人能听见:“那个人是谁,我们为什么要跑?”

我吐了口气,想责怪他不要多管闲事,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个令人作呕的家伙。被他追上的话,我会恶心得连晚饭都吃不下去。”

他若有所思地说:"坂田,我们有一天也会变成这样的关系么?”。

我不满道:"你指的是什么?”

松下没再说话,被误解的滋味着实不好受。

我无奈地捻了捻耳朵上的钢圈,说:“得了,我告诉你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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